“血祭,要用十萬人的性命來完成神帝聖衣?”
許仙的一番話,讓白素貞堅守千年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了。這是那個淳厚善良的許仙麼?還是那個曾告誡自己“衆生平等,勿要亂殺。”父親黃泉麼?究竟是爲什麼,讓兩個人作出這般瘋狂的計劃來。
神帝聖衣輝煌燦爛的金光下,白素貞的心卻如遠方的黑暗陰沉的夜空,只覺得心喪若死。做什麼選擇,一邊是至親的親人,一邊是十萬或者更多人的無辜生命,如何抉擇,白素貞無法抉擇。她彷徨的求助似的望向小青。
還沒有解除禁制的小青嫵媚的明眸中也沒了往日的風韻,只是焦急的向着白素貞眨着眼睛。小青能聽到,卻說不出話了,這時心中着急,卻也無法表達出來。
白素貞心情晦暗,一時還沒領會到小青的窘境,愣愣的看着小青在那掙扎。一旁的許仙袍袖一拂,柔和的真力順勢直透盡小青體內,一路勢如破竹,把小青體內的十重禁制盡數衝開。
許仙並沒仔細查看小青的禁制,隨意出手,全憑着對自己真力精妙入微的控制,強行一舉把小青的禁制衝開,卻又不傷到小青一絲一毫。這一手舉重若輕,顯露出出神入化的功力。
不過這時在場的小青和白素貞,都沒心思關注這個。小青體內的禁制才一鬆開,就迫不及待的道:“姐姐……”白素貞神情悽楚,抱着小青淚光漣漣,低語道:“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超凡脫俗的白素貞,骨子裡到底還是一個柔情的女人。在這種道德和親情的兩難壓力下,已經有些不堪重負。相依爲命五百年的小青,就是她最後的依靠了。
小青安慰道:“姐姐,這事不用爲難,天下的人就是死光了,又和咱們有什麼干係呢……”小青無所謂的態度,讓白素貞心中一震。所謂親疏有別,在小青這個妖怪眼中,天下的人確實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她要做善事,也不過是討自己開心罷了。骨子裡,小青還是一個真正的妖怪。
所有的親人都站在另一邊,讓白素貞的心也徹底滑向了另一端。白素貞也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能力阻止許仙和她父親黃泉。許仙這麼說,只是不想欺騙自己。
“我是一個妖魔。”白素貞在心裡寬慰着自己。世人,對於妖魔都是喊打喊殺,雙方的關係也勢同水火。白素貞在鎮江行善無數,人人稱頌。可真要知道她是妖魔,這些人就會立即改變說法,白素貞的行善也會變成別有用心的陰謀。
雖說如此,深深的負罪感讓白素貞感覺到無地自容,只能緊緊的抱着小青,從中找到最後的溫暖。
許仙知道信念崩塌,對白素貞是何等巨大的打擊。走過來輕輕握住白素貞冰冷的玉手道:“天地有道而無德。所謂道德,後天而成,逆反人性,不值一提。凡人並不是螻蟻,但他們終究多是愚昧無知之輩。神帝聖衣鑄成真正神器後,我勢要斬斷神佛妖魔於人間的聯繫,把所有愚弄人心的漫天神佛妖魔煙消雲散,讓這衆生,都得大自在……”
高遠在遠方聽到許仙這番話,心中的情緒說不出的古怪。本以爲許仙是個梟雄,誰知道卻是個偏執的理想家。這種人,一般又可以稱爲聖人。因爲他的信念實在太過高尚,高尚到凡人不可接近和理解。在他的心中,只有大道,至於些許犧牲,原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這番話也許只是爲了安慰白素貞才說的。許仙這等陰沉的心性,可不像什麼光明正大的人物。
這個時候,江水已經漫到了鎮江城中。遠遠的就能看到,鎮江城中燈火通明,驚慌失措的哭號、嘶喊等嘈雜聲音匯聚在一起,讓夜色中的鎮江城,頓時熱鬧了起來。
江水並不是緩慢的上漲,而是在以一種噴涌而出的態勢,一浪高過一浪的像鎮江城已經下游瘋狂的涌去。鎮江下游沿岸盡是江南富庶水鄉,人口密集。以江水這種堪稱可怕的勢頭,高遠估計,受災的人絕不會止於十萬這個數目。
鎮江城城牆雖然堅固,但此城建造時,就引了一道江水進城。這時洶涌的江水順着水道直涌進鎮江城內,如此反常的大水,只用不了一會的功夫,就把全城都灌滿了。
夜色中,那怒漲的江水已經把鎮江城整個都淹沒在了其中。所有的燈火、哭號、都靜寂了下去。一片汪洋中,只有無數漂浮的雜物。還有不少人影抱着樹木等東西,在水中奮力的掙扎着。
以高遠的冷漠,也不禁爲之動容。十萬人,能在江水中逃生的百中無一。婦孺老人,在這種環境下幾乎是必死無疑。一座重城,轉眼成了一片水澤死地。
金山、焦山兩山上也有不少的佛門高僧,值此危難之際,也都是盡力出手救人。不過在天地浩然的威力下,個人之力不值一提。這些人至多是先天高手,對大水的來源並不清楚,因此無人來想到去水下制止妖龍。
滔滔江水順勢而下,聲勢浩大宛如萬馬奔騰,越往下走,水勢越是浩蕩。陸地上的生物,在巨浪中沒能有任何反應,浪頭過處,原地只餘下一片江水。
沒過半個小時,夜空中已經充滿了無數枉死在水中的冤魂。些冤魂本就早該散於天地,唯有一點真靈墜入輪迴。可在陣法的力量下,那些冤魂都被拘禁在鎮江上空。冤魂無形無影,可萬千冤魂聚集在鎮江上空,其陰煞之氣已經足以改變天地氣象。
北固山上空,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由無數神魂組成的巨大黑色漩渦。隨着冤魂的不斷增多,黑色漩渦也在不斷的變大。其中傳出的冰冷陰煞之氣,讓附近的氣溫直線下降。北固山殘餘的草木、飛禽等生靈,都被陰煞之氣直接奪去了生機。
到了最後,數十萬的冤魂組成的黑色漩渦,煞氣沖天,普通人哪怕遠遠看上一眼,就足以致命。雖說如此,那冤魂的數目還在不斷的增加。無數冤魂糾纏在一起,原本模糊的神智也都在被黑色漩渦的力量所同化,神魂只剩下深深的不甘和怨恨。
在水中救人的數十個高手,被這冰冷的煞氣一照,就幾乎折了半數。其他人都是大駭,當下再顧不得救人,各自施展手段逃遁而去。他們隨然大多是佛門高手,可要想憑藉着一己之力渡化如此多的冤魂,卻還差得遠。至於其他的普通僧衆,能在陰煞氣中保住性命,就算是命大。這座漩渦隨然籠罩在北固山上空,其威力覆蓋範圍把金山、焦山也都包括了進去。各個禪林,都施展護寺的法陣,來保護自己的安全。
那陣陣梵唱佛光,在黑色漩渦中卻沒有任何威勢。就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可能淹沒在冤魂大陣中。
黑色漩渦下,唯有閃耀着輝煌金光的神帝聖衣更見奪目。冤魂的力量雖然越來越強,卻絲毫奈何不了神帝聖衣。在金光中的許仙冷靜的看着天空上的黑色漩渦,似乎在計算着什麼。白素貞根本不敢面對這樣的現實,只是木然的摟着小青,神思恍惚。
以白素貞的見識,當然知道天空上的冤魂數目遠遠超過了十萬。這個問題,越是深思就越是痛苦。白素貞強迫自己相信許仙、相信她的父親黃泉。
小青膽子雖大,可看着頭頂高懸這的黑色漩渦,耳邊就似乎傳來了無數人哭泣哀嚎的聲音,心中也是極爲的不安。更可怕的是,那黑色漩渦不但巨大如山,還透出無窮的力量,似乎要把他們三人吸進漩渦之中。
這種實質上的威脅,讓小青也不敢妄動,只能同樣的用力抱緊白素貞,嘴裡哆嗦的想說些什麼話,卻怎麼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一個時辰後,天空上那道黑色漩渦已經如同實質,甚至北固山下瘋狂涌動的江水也被漩渦的力量所影響,硬生生在水面中多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高遠初步計算,這個法陣的內聚集的冤魂,最少也超過了百萬。百萬冤魂在陣法的引導下,匯聚在一起,最終所有人的神魂意識全部消失,只餘下最後的一股怨氣。百萬冤魂的沖霄怨氣,其力量之強,已經難以估測。
不過這種力量只是一種量的積累,雖然強大,卻失之呆板,對除非擊中金丹強者,否則不會對金丹強者有什麼威脅。而且任憑着冤魂不斷的聚集,陣法已經到了極限。在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那陣法就會被冤魂的力量強行衝破。
正在這時,翻騰的水眼募然衝出一道巨大的水柱。直上雲霄的水柱上,站着一個龍頭人身身高丈許的雄壯妖龍。這個妖龍渾身黑色鱗甲,龍頭猙獰,黑色渾圓的龍眼中滿是瘋狂。長着細鱗的兩隻佝僂爪子指甲尖利如劍。那妖龍縱然只是安靜的站在水柱上,也帶着一股瘋狂且殘忍的味道。還有他身上濃郁的龍息,更是讓人心中不安。
那妖龍環目四望了一週,深深吸了口氣候,仰天發出高亢尖利的龍吟。尖利的聲音似乎沒有極限,一直不停的拔升拔高。尖銳的音波如針的音波漸漸拔高的一種超越人耳能聽到的極限聲音。妖龍方圓千丈內的江水猛然炸翻開來。千萬水波如利箭般沖天而起,水箭直上數百丈後,才餘力漸衰,化作漫天水波潑灑了下來。
“嘩嘩譁……”漫天的水波如天河傾瀉,聲勢頗爲浩大。
倒懸在天空上的黑色旋渦,剛纔也有不少的冤魂在音波中被震碎。龍吟再和着這場潑天的大水,一時間,百萬冤魂的驚天煞氣也被此妖龍的聲勢壓了下去。
那妖龍發泄了一番,志得意滿的大叫道:“哈哈,我終於出來了……”沙啞粗糲的聲音,就像人用銼刀在銼你的骨頭,只是聽了,就叫人心生厭煩。那妖龍目光一轉,就爲北固山上空漂浮的着的神帝聖衣輝煌的金光所吸引。嘴裡自語着,“這是什麼東西,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