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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夜色中,花塵子端坐着一動不動,周身上下罩了層寒霜,那冰潔的面頰上還掛着一抹熟悉的淺淺笑容。
一個讓人頭疼並招來麻煩不斷的女子,也有安分的時候,着實難得一見!
看着幾尺外那靜若玉雕般的女子,林一併未有所慶幸,而是輕輕皺起了眉頭。花塵子袖中的雙手還拿着她企圖用來自保的玉瓶,卻這麼安安靜靜趺坐於地,好似已融於霧霾之中,永遠不會再醒過來。其身上生機微弱,並漸漸逝去。
林一轉而環顧四周,神色惕然。漫無邊際的陰寒與倦意不斷涌來,再次讓人昏昏欲睡,只想着墜入那忘生忘死之境。驚悸之下不由得一懍,隨着幻瞳中血光閃現,他心頭漸漸一片清明。
靜坐心空,物我兩忘,可上至光明,下至幽遠,可忘生,可忘死……便是道之根本嗎?
人秉承於自然,應時而生,順依而死。逝者已逝,還留下生者在繼續跋涉。之所謂薪火傳承,莫不如是!與其追隨過往的一切,不若就此去走屬於自己的路!
那曾經歷過的情形,如真似幻,而所見所聞,卻銘記深刻,讓人不能忘懷。尤其是那一老一小的對話玄妙莫測,卻又點到即止,引人深思。若那一切皆爲生死之地的幻境,爲何初次見到的老者並無陌生之感,而那年輕人的模樣竟然……?
那片天地安寧而祥和,坐而論道的兩人更是高深莫測,可又爲何讓人察覺到了幾分異樣呢?老者與年輕人皆道法精妙,所言所述,無外乎靜坐心空而物我兩忘。而若是坐忘生死,我又何在?若是本心已失,那成仙得道又於我何干?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不管是坦途還是逆境,我只是我,一個可以直面生死榮辱的凡夫俗子而已!天道之下,生死途中,何妨我執着本心?
不過,最後離開的時候,那兩人一言點明瞭玄機所在,可見不無善意。人盡死,而我獨存!於其坐忘,不若一朝踏破生死……
想至此處,好似有一道枷鎖從心頭悄然崩潰,無所不在的天地禁制爲之一緩解。不知不覺間,林一的修爲從練氣慢慢恢復到了築基,繼而直至金丹的初期這才安穩了下來。其體內那三個靜坐的元嬰小人兒,亦是各自神色欣然。
這並非修爲提升的徵兆,而是境界的感悟有所收穫。而那老者口中的‘九轉’之境又作何解,還須他日細細揣摩一番纔是。
在原地駐足了片刻,林一的神色如常,而周身的氣勢卻有了些許的不同。三百多年的苦苦修行,一朝看破生死,令人心頭豁然開朗,卻又悵然所失。少頃,他再次從濃重的霧霾中轉過身來,神色中多了幾分雲淡風輕的隨意與沉着。
花塵子兀自靜坐着,體內的元嬰同樣是昏睡不醒。她雖尚存一線生機,而魂魄卻不知去了何處,若不能及時醒轉,便要永遠消失在這黑沉的夜色之中。
這個鬼靈精怪的女子,從來便是一個漠視生死之人。此時此刻,執着還是忘卻,皆難以擺脫這九原之地的生死桎梏。她又在追尋着什麼?不過,若想救其性命,並非易事!
眸子中赤芒一閃即隱,林一輕輕搖了搖頭。若是被幻瞳強行驚醒,花塵子那走失的神魂只怕再也難以迴轉。
稍作忖思,林一雙手掐動法訣,腳下往前一邁,一個虛幻的人影離開了原有的軀體。霎時間,一老一小兩人相視而立。
看着眼前呈現出本來面目的自己,林一嘴角上揚。對方同樣是微微一笑,神情與他毫無二致,修爲卻低了一層,只有築基的後期。
這麼多年過去,寄魂分身術依然是不堪大用,所修出的分身撐不到片刻便會消散。不過,這縷分神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林一不再遲疑,隨着心念一動,分身的身影驟然消失,竟是化作一線微弱的光芒倏忽鑽入花塵子的眉心。與此同時,他於對方三尺遠處坐下,微微閉上了雙眼。
有生以來,林一所修出的第一縷分神,就這麼進入了他人的識海之中。不爲奪舍,全無歹意,他只想着救那女子一命……
……眼前的景物一變,茫茫的視野之中,空曠而安謐,卻多了幾分的寂寥。置身於花塵子的識海之中,林一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女子元嬰中微弱的氣機,卻無從獲悉對方的神魂所在。他甚爲渺小的身影於四周尋覓一番,隨即便奔着遠處的一抹明亮處飛去……
……一間靜室的蒲席之上,一位虛弱的婦人橫臥着,卻抓着身邊一人不撒手,依依不捨地說道:“娘大限已至……”說着,她眼角溢出淚花。
“娘!不要走哦……”抽泣聲響起,那守在一旁的女孩子雙目噙淚。她只有十餘歲的年紀,瘦小而嬌弱,神情悽然。
“唉!可憐我孤苦無依的孩子,娘亦捨不得你呵……”婦人輕輕一嘆,眼光中盡是憐愛之意,說道:“爹孃皆是凡人,終究不免一死……你要好好活着,若是有了成爲花家修士的那一日,便來墳頭唸叨一聲……”
女孩子雙膝跪着,乖巧地俯下羸弱的身子。她依偎在婦人的懷中,泣聲哀求道:“塵子不要成爲修士,塵子只要孃親……”
婦人伸出手來,輕而顫抖地撫摸着女孩子的秀髮。她淚痕未去,眸子閃動着暖暖的笑意,說道:“傻孩子!只因爹孃不是修士,早已受盡了族人的冷落……修士好啊……可得長生,可遨遊雲霄……這是……”她吃力地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不無期待地說道:“這是……你爹生前進山狩獵時所獲……本想用作你及笄之禮,卻已等不到那時……”
女孩子擡起淚眼,攤開的一雙小手中,已多了一隻碧翠欲滴而清涼冰潤的玉鐲,觸之讓人心神一振。她將其輕輕套入手腕上之時,小臉忽而煞白。驚恐之中,她一頭撲向了那雙目微闔的婦人,淒厲尖叫道:“娘……”
……便於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嘆息,隨之雲霧橫飛而來,靜室與其中的一切頓時消失不見,原地只餘下花塵子那孤零零的身影,正自悽然四顧。她眼角的兩滴清淚尚未落下,便融化在了這片虛無之中,好似在追憶,又仿若是在祭奠,只是奈不住那無盡的哀傷……
輕輕擡起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那隻若有若無的玉鐲,花塵子黯然失神……片刻之後,她腳步輕移……前方的河谷旁,兩座緊挨着的墳冢遠遠可見,花塵子駐足不前,那過往的歲月一一閃現……
……十餘歲的花塵子,無事的時候便獨自一人守着墳冢陪着爹孃說話。她將山果野花盡數採來,獨自嬉戲。這偏僻的河谷中,自此多了一個孤單卻歡快的身影……那一日,花塵子委屈地倚在墳前哭泣,她在向孃親訴苦,她在向爹爹撒嬌,她的手指被荊棘刺破流血,她卻無人可以訴說……當鮮血觸及到了玉鐲之後,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從此有了不同……
……不知從何時起,花塵子的睡夢中總是有人說話,並有意無意地傳授一些莫名其妙而又簡易的口訣。心有靈犀之下,她便嘗試着去靜坐吐納,慢慢成爲了花家的一位修士。待其有了練氣後期的修爲之後,便又來至河谷旁的墳冢前,要以此來告慰爹孃的在天之靈……
便是這一日,花家遭難,倖存下來的花塵子被鬆雲散人收入天道門,卻遭致人面獸心的師父欺凌。從此以後,這至純至善的女子性情大變……
……花塵子想提升修爲來報仇,便求助那常常於夢中說話的人。對方雖見識頗廣,屢屢爲她釋疑解惑,卻無適用的功法可以傳授,便指點了一條途徑……九州之外,另有天地……
又是一聲嘆息,靜立中的花塵子神色眷戀,舉步往着前方的墳冢走去。過往的一切,便若眼前這淡淡的霧靄,緩緩涌來又慢慢散去,卻從未離開過自己的身旁。若是另尋天地,豈不是要遠離爹孃……
累了!倦了!我還是那個了無心機的女孩子,我還是那個童真未泯的花塵子!何不拋開負累,放逐身心,就此歸於這沉寂之中,而不再離去……
花塵子的腮邊泛起淺淺的笑意,繼續走向那芳草掩映下的墳冢。不知爲何,她腳下忽而一頓,緩緩擡起手來。少頃,其寧靜如水的神色中突現波瀾,衝着那玉鐲說道:“我不回去,我要陪伴爹孃……”
玉鐲只是一道幻影,卻有一層微弱的光芒閃動。
花塵子神情變幻不定,隨即便帶着執拗的口吻說道:“莫說仙域難尋而讓人心生無力,便是那林一業已生出了戒心……”
“沉迷過往,不若轉身回去!”
“我不……”
“你尋林一莫非有人指使?”
“……”
恰於此時,身後突然有人說話,花塵子想都未想便隨口回了一句。剎那間,她猛然驚醒過來,忙收聲不語,詫然回首。只見一個身着灰袍的年輕人緩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