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程家、薛家要辦喜事了,而且還是同一天!
最近驚世駭俗的消息一個接一個,把不少官員折騰得幾乎神經衰弱,因此乍聞此信,不少人都是如釋重負——還好還好,不是哪家又病了人死了人,不用擔驚受怕。可鬆乏過後再細細一想,又有人坐不住了。這喜事固然是喜事,可那三位新郎倌的身份怎麼那麼奇怪?
周曉是臨川長公主和周道務的兒子,但同時是李賢的伴讀;程伯虎是盧國公程處默的長子,也曾經是李賢的伴讀;薛丁山是如今安東大都護薛仁貴的長子,同樣也曾經是李賢的伴讀。三人都曾出自雍王府,雖說後兩者已經都正式授予了官職,但身上無疑都打着雍王一脈的烙印,再看看新娘新郎所屬的三家,更是足以讓人們驚呼不已。
周家高家乃是名門中的名門;殷家程家是老功臣一脈;契苾何力是大唐如今最負盛名的蕃將;薛仁貴則是冉冉升起的大唐新銳將領。這六家人放在哪裡都是顯眼得很,這一起辦婚事就更加吸引人眼球了!
然而,這舉辦婚禮的時辰都是固定的,這接到請柬的人只能去一家而不是三家,這豈不是分身乏術?有着這樣的擔心,等人們接到請柬時,全都被那三家的聯合署名嚇了一跳,看到那一個個出現在主賓上的名頭,還有接下來的婚禮日程安排,人們都有些腦袋發暈。
不能更改的禮制部分全部提前,宴請地部分放在當日。而這筵席全都擺在東市北邊的勝業坊,原屬臨川長公主名下的一座豪宅之內。據稱,宴請的賓客超過五百人!
三家聯合請客,賓客超過五百人並不奇怪,奇怪的只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安排。上官儀接到請柬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注意到的不是李績爲薛丁山主婚,注意到的不是那婚禮的時辰安排,注意到地不是六家人的顯赫名字,而是在勝業坊所在的微妙位置。
“這個雍王……他不會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原定七月十五大祭昭陵。但由於皇帝的眼睛問題,再加上羣臣苦勸,這事情要辦得體面而不擾民,就應該等到秋收之後。於是,那天在壽筵之後,李治和武后就從善如流地把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一。這中間地時節,如今正好給六家人趕上了辦婚事。
於是。不止是當官的人見面拱手之後私底下要問一聲你有沒有收到請柬,就是百姓們遇上了,也會悄悄嘀咕有沒有認識的人在六家幹活,也好瞧瞧熱鬧——說來也是一個避諱問題。由於天子和太子的病,也不知道多少人家停歇了正在商定地喜事,如今六家人這麼大張旗鼓。無疑意味着婚嫁的事情又可以放上臺面了。
武后原本疑心李賢管事之後會不會露出雷厲風行的一面。發覺他在政事上頭雖說多放了一些心思。平素的作爲又開始恢復老一套,於是就漸漸不再多留心。因此。屈突申若賀蘭煙和許嫣最開始提起那三家要辦婚事,她並沒有在意。然而,她聽說了六家同時辦喜事地消息之後,幾乎是本能地聯想到了這個兒子身上,召見一問果真如此,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就知道胡鬧,難道你就不體諒一下你父皇和五哥正在病中?”
“母后明鑑,我可不就是爲了父皇和五哥,才弄出這麼一場熱鬧?”李賢照舊涎着臉,見武后不反對,他便笑眯眯地擠到她旁邊坐下,“母后您想,治病雖說得用藥石,可如果都悶在宮裡只看得到頭頂的樑柱和那一小片天空,成天看到的都只是那些戰戰兢兢地面孔,病怎麼能好?這父皇和太子五哥自從六月十五之後就不曾出去散過心,這喜慶地日子何不出去走走?”
“好啊,原來是打這種鬼主意!”
武后聞言頓時惱了,立刻伸手使勁揪住了李賢地耳朵,甚至忘了現如今他已經加冠成人:“你父皇如今雙眼未曾復明,貿貿然見人指不定會加重這風眩,你五哥那身子骨,又豈是能在大熱天之中出去的?還有,這國有不穩地時候大肆操辦喜事……”
“母后,正是這時候,操辦喜事方纔能顯得出我大唐風儀!”
雖說耳朵被人揪住心裡不那麼好受,但李賢寧可面對這種明面上的“教訓”,也不希望面對老媽暗地裡的動作:“這樣大肆操辦喜事,人家就會認爲父皇和太子五哥只是小病,羣臣也不至於成天憂心忡忡只顧着想亂七八糟的事。再說了,伯虎小薛阿曉他們原就
這時候成婚的,穩住了這六家,也就是穩住了其他一而不爲?”
武后這時方纔心中一動。她對於世家並沒有多大好感,因爲她的父親雖說是功臣,卻因爲曾經是木材商人而倍受歧視。但是,只靠一本改編的《氏族志》就想讓世族俯首帖耳是不可能的,打擊存有異己的,分離可以分離的,拉攏那些善於察言觀色的,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採取的原則。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她不得不承認,李賢的說法有些道理。
兒子的主意一定是好主意?就目前來看,大多數還真的沒錯。但具體怎麼做,她還要再加斟酌。她如今的地位已經很穩固,但居安思危向來是她的宗旨。於是,她放開了李賢的耳朵,開始聚精會神地思考了起來。
李賢沒再打擾老媽的思緒,躡手躡腳地出了內殿。走到外頭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這才覺得這幾天東奔西跑有些乏了,暗道自己還真是個勞碌命。老媽不曾吩咐他還不能走路,索性就順着小道走到太液池邊,望着那煙波渺渺的水面發呆。
“師傅!”
猛聽得耳邊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他立刻回過了頭,卻不防一個人影飛也似地撲入懷中。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只見阿韋已經掛在了他的脖子上。以往這一招是上官婉兒和李令月常常使用的,而一向矜持的小阿韋則往往是笑吟吟在旁邊看着,因此他對小丫頭忽然迸發出來的熱情頗爲嚇了一跳。
“下來,趕緊下來,要是讓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手忙腳亂地把小丫頭弄下來,又拉開幾步距離。許是天氣太熱,許是剛剛一路奔跑,阿韋光潔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長長的睫毛上也帶着幾分溼潤,若不是她那大大的眼睛亮得磣人,興許還會誤以爲她剛剛哭過。已經年滿十歲的她看上去比上官婉兒多了幾分穩重,但那狡黠的笑容中卻露出一種和李令月的俏皮相差無幾的味道。
“咳!”李賢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旋即便問道,“你不是隨令月讀書麼,怎麼在這裡?”
“難道師傅不高興看見我?”阿韋微微翹起了嘴,可下一刻就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正好來含涼殿取東西,知道師傅來了就偷偷溜了過來,果真讓我找到了,正好我有事情對師傅說!”
她一面說一面緊趕着上前幾步,一把拽住了李賢的下襬使勁拉了拉,直到李賢蹲下了身子,她忽然飛快地踮起腳在李賢臉上一親,隨即迅疾無倫地跑開十幾步,咯吱咯吱地笑開了。直到看見李賢臉色惱怒,她這才扮了個鬼臉,隨即才恢復了往日的小淑女模樣。
“好了,不和師傅你說笑了!”一本正經的阿韋看上去還有那麼幾分世家千金的味道,事實上,和李令月上官婉兒比起來,她在外頭確實比較淑女,“前些天我回家了一趟,聽爹和娘說,這些天金吾衛裡頭很有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你小心些。”
這年頭小丫頭真是懂事早!雖說剛剛被阿韋的突然襲擊給嚇了一跳,但如今聽到這個,李賢唯一的那麼一丁點惱火也就丟到爪哇國去了。上前去使勁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他順勢又問了幾句隱情,心裡邊漸漸有些不舒服。
由於他那個便宜祖父李世民是靠兵變起家的,所以之後幾乎像是防賊那樣防着兒子,外頭帶兵是府兵制也就算了,而長安城中養家將可以,養私兵則是門都沒有,就連太子左右率府,那兵卒也是國家的,就更不用說等同於禁衛的金吾衛了。
“我看天后陛下最近都少了笑容,看上去冷冰冰的不似以前親切,師傅,你會不會……”
那個可憐巴巴的聲音入耳,李賢不僅又向下瞅了一眼,發現阿韋滿臉的憂心忡忡,他不覺搖頭一笑。細看之下,見她的頭髮被自己揉得亂糟糟的,他便順勢解開了她的雙鬟,依樣畫葫蘆重新挽了兩個,弄好之後便在她的腦瓜子上輕輕一拍:“這些天母后太忙,你告訴令月少去打擾她免得沒趣,至於其他的就不用你們三個操心了!”
“師傅!”
阿韋不依不饒地一跺腳,發現李賢轉身走得飛快,不禁咬着小嘴脣在那裡發呆,最後忽然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她這一次可是搶在了婉兒前頭,以後她也要搶在婉兒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