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什麼破事都讓她遇見了
夜冷如冰,山頂上的樹葉之上,已經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秋霜,在月光的反射下,閃耀着銀白的光。
樹下,瀧越將地下正圍繞着他轉悠的小白肉球抱了起來,微微垂眸,伸出那白玉一般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它的後背。
“小黑回來了?”
十五用爪子抓了抓臉,眯着一雙芝麻小眼,十分得瑟地道:“小黑在地下行走的速度可比角馬在平地上跑得還快,當然回來了。”
瀧越眉眼之中染上了一抹喜色,淡淡如月光,淺得讓人不易察覺。
那封信,她收到了啊。
“嗯,替我謝謝你的朋友們。”瀧越對待十五越發地溫柔,說話之間,竟也隱隱地染上了一絲溫暖的意味。
十五往他的懷裡縮了縮,斜斜地擡起眼睛瞥向他:“都是小爺的朋友們,還說什麼謝不謝的。你謝小爺就好了。”
說完這話十五就後悔了。
每次它變着法兒地在瀧越這裡找平衡的時候,每一次得到的結果都是讓它悔不當初悔之莫及啊。
這回它將整個身體團成一團,正準備伺機跳走以備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暴風雨的時候,卻沒想到一向從不低頭的瀧越,這回卻低着頭看向它,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十五第一次在瀧越這裡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只覺得自己要歡喜瘋了。一個丈步跳在地上,發狂似的蹦躂了老半天,這纔將心底升起來的那股熱火給滅下去。
重新跑回到瀧越的面前,它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瀧越大人,剛剛……剛剛不是我的幻覺吧?”
瀧越看着它眯着眼睛笑了笑:“你說呢?”
十五連忙咬了咬自己的尾巴,最後痛得原地跳,這才相信剛剛瀧越大人真的對它說“謝謝”了。
天哪,太陽從西邊出來,天上下紅雨啊,它一定要將這歷史性的一刻牢牢記在心裡,永生永世不許忘記!
“好了,別鬧了。”瀧越衝它招了招手,它立馬跳到了他的懷裡,一人一鼠轉身朝着那巨樹後面走去。
說是巨樹完全不是誇張,估計就是十多二十個人手牽着手也環抱不完這樹的樹幹。
瀧越圍繞着樹沒走兩步,面前的情景就突地轉換了模樣。
一片廣場一般的空曠場地上面,依次地擺放着九條形態各異的石龍,龍的眼睛是那珍惜異常的珍貴寶石,在這夜晚,發出各種極爲漂亮的亮光。
每條龍大約有三個人那麼高,十多米那麼長,鬍鬚鱗甲雕刻得極爲精細,看起來栩栩如生,好像隨時會騰飛一般。
而在那九條石龍的背後,就是兩扇雕龍刻鳳的巨石門倚靠在山上,打開之後,不知道通向何方。
瀧越懸空站在那九條龍的前面,耳朵聽着空氣中隱隱發出的細微的崩塌聲,不由得微微地斂了眸子。
“差不多該出來了吧。”
他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巨大的“轟隆隆”從地底傳來,那九條石龍的身體,齊刷刷地全部震動起來。
他抱着十五,就那麼無所謂地站在那一片暴動之中,看着那些石龍逐漸地開始倒塌崩裂,變成一堆廢石料。
沙土飛揚,石礫亂濺,卻沒有一絲一毫落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有一道透明的氣罩,將他與周圍的世界全部隔絕一般。
終究,在那巨大的崩塌聲停止的時候,世界歸於了平靜。
剛剛還恢宏壯觀的九條石龍,如今也不過是一片被人踩在腳下的塵土。
他略微地一擡手,就見那些沙礫塵土又開始劇烈的顫動了起來,而後只聽一聲聲“咻咻”聲傳出,一道道黑影突地從地底冒了出來,瞬間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大片。
待定睛看去,那些黑影根本就不是人影,而是各種動物的形態,有些大得仿若比這秦陽嶺的山頭還要高似的。
然而雖然看起來挺恐怖,可是那身體卻是透明的,像是一陣飄渺的黑霧似的,彷彿風一吹都可以吹散。
瀧越擡眸掃了一眼那些黑影,眸子之中終究是忍不住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來:“沒找到麼?”
話畢,忍不住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
他伸手一揮,寬大的袖袍一拂,那些萬千的黑影全部瞬間轉換成一顆顆色澤圓潤的珠子,齊刷刷地飄回到了他的手裡,而後仿若滲透進他的身體似的,全部消失不見。
這些都是他召喚來的妖獸魂魄,妖魂谷的成千上萬顆內丹,他當時全部帶走,就是爲了在他沒有能力出手的時候,拿來做他用。
可是無論派誰來,結果都一樣啊。
手中的兩個白玉盒子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瀧越將那合攏了的《天涯望月圖》又看了一眼,隨即揉成了一團,朝着地上一扔。
風一吹,那團揉皺的紙,已經變成了一堆粉蘼。
“她騙本君嗎?”瀧越微微地皺起眉頭,像是在想一個怎麼也想不通的事情,一向清晰的腦袋竟也開始有些亂起來了。
十五看着那已經被毀滅殆盡的《天涯望月圖》,忍不住齜了齜牙,一撇嘴道:“蘇望月是六大隱族的人,她能夠干擾小爺的窺視,想要知道當時她到底做了什麼,根本沒有辦法,指不定她就是騙了你呢?”
瀧越聞言,眸中的碧色深了深:“皇陵是個疑冢,那本君的身體,到底藏在哪裡?”
“或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也不定。”十五眼睛一眯,一雙芝麻小眼完全地連縫都看不見了,“瀧越大人你就沒想過,爲什麼你和秦燁辰的身體,會契合得如此之好?”
“你是說……”瀧越微微地低下了頭,看了眼自己現在的身體,眸子驀地一緊。
十五說的那種可能性,也並不是沒有。
如果當初秦夫人就遇見了那個老不死的話,很有可能,他這具軀體,也早就被做了手腳。
“看來得去郾城再找一次秦夫人了。”
十五一聽,頓時歡喜地直咧嘴:“那不是可以見到臭女人了?她不是將滄州的事情處理了就要回皇都覆命嗎?要不我們直接去他們回郾城的路上等着吧,他們那裡要不了多久的,肯定能夠碰上的……”
小傢伙正想得開心呢,如果金元寶還跟在初一的身邊的話,那它一路上肯定有口福了,想想都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瀧越卻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彎脣角,擡頭遙望了一下遠方的那輪明月:“再說吧。”
十五聽着這話,頓時泄氣。
一人一鼠轉過身,緩緩地離開了那片場地。
卻在他們前腳離開的時候,那裡後腳就全部塌了個乾乾淨淨,整個秦陽嶺的山頭,一瞬間毀滅殆盡。
那場面,氣勢磅礴,摧枯拉朽,隔着老遠都能夠看到那直飛上天的沙塵瀰漫。
皇陵的大門未開,可是裡面,卻已經被掏空了個乾淨。
這在無極洲屹立了好幾百年的軒轅皇朝皇陵,就在這毫不起眼的夜晚裡,正式地從歷史上抹去。
……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夏初一讓準備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準備完畢。
大家伸了個懶腰,也不回房間了,直接一個挨着一個,在院子裡面擠成一團,趕緊地趁着爲數不多的時間補着眠。
夏初一坐在屋頂上,望着天邊的魚肚白將漫天的黑霧驅散,眼睛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長長的睫羽之上,竟沾染上了一滴寒露,在這一動之間,緩緩地順着臉頰落下。
這一身寒氣溼重,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眼睛莫名地有些模糊。
驀地,伸手揉了揉眼眶,她從懷中將那信紙從懷中掏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看着那一個一個地字體,像是在想象他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
小東西,想我了沒?
想他了沒?
夏初一摸着心問了自己一遍,隨即忍不住抿脣笑了笑,眼角不自覺地忍不住微微揚起。
她將那信紙認認真真地摺好,揣在了懷裡,伸手拍了拍,這才一個縱身,跳在了院子裡,扯着嗓子就是一通大吼:“都起來了,趕緊吃了東西,我們上路去!”
許多人被她這突然的一嗓子給嚇得跳了起來,有些人揉着眼睛起了身,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在超負荷運轉。
有這麼一個一驚一乍的頭兒,他們會少活好多年的。
衆兵將影子們也是些不拘小節的,一個個從水井裡面打起冷水來照着臉上一潑,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趕到了院子裡來吃早飯。
早飯是金元寶的小廚房在院子裡搭鍋做的大鍋飯,那味道自然是不用說的,勾得一干衆人只差沒把大鍋直接端下來吃咯。
大家吃完東西以後,夏初一就開始清點今天要跟着去一線天的人。
金元寶的影子去一半,影一影二影三跟着,金元寶自然也要去。
風洛也要去,但是夏初一讓他留下來看住鈴鐺,守住城主府,免得他們全部出去了,這城裡會出什麼岔子。
林晟欽挑選了軍中兩百個好手隨行,個個在戰場上都是以一敵十的得力干將,瞧上去軍容整齊,紀律嚴明,很是幹練。
長歡自然是一定要隨行的,他就是一尊殺神,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遇鬼就會變修羅。
且不說夏初一照顧他,在金元寶和風洛的眼裡,到最後可能是長歡照顧她的可能性還要大一些。
夏初一自然也不會將長歡扔在城主府,這小子從來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外,將他隨便拋下的後果,她實在不敢想象。
點完人數以後,她便讓人將她昨天讓大家一起趕製出來的東西分發給衆人,人手一個,必須隨身帶在身邊。
大家雖然沒搞懂夏初一這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也知道花費了那麼大的心思,一定不會做什麼沒用的事情。
更何況不過短短几天的時間,大家對夏初一的印象早已經不是停留在一個嬌滴滴小女子的身上了。
就憑藉着她一來就抓住了他們半個月都沒有抓住的害衛家的兇手,還以雷霆之勢進行的捉鬼行動,都足夠讓他們對這個小女子刮目相看了。
影子們和兵將們雖然不是同一類人,但是都是一些有血性的男兒,最崇拜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很明顯,夏初一已經完全地征服了他們,所以他們聽她的話,義無反顧,信服至極。
一羣人趁早出發,朝着一線天浩浩蕩蕩地前進。
角馬的行程極快,養氣的地方又不可能離滄州城太遠,所以幾乎還沒到中午十分,衆人便已經到了一線天的入口。
和影三形容的基本上差不多,一座如同被巨刀橫劈下來的山峰,獨獨地聳立在一片連綿起伏的羣山之中,就好像是鶴立雞羣一般。
在那裡,延伸出一條很是鮮明的線,從南到北幾乎貫穿了那一片的山林。一半是寬闊大道,一般是濃霧密林。
夏初一見此,立馬朝着衆人下令道:“把我發的那個東西全部套在嘴上。”
“套在……嘴上……”林晟欽拿着那個像野豬嘴的東西,有些遲疑地看了夏初一一眼。
夏初一斜眼看他,忍不住笑了笑:“是命重要啊還是形象重要啊?”
林晟欽頓了下。
夏初一也不管他,邊說話邊拿出她自己的那個,給戴在了嘴上:“這東西叫做防毒面罩,能夠過濾毒氣。這林子能夠讓人有去無回的原因,就是裡面充滿了無數有毒的毒瘴,你就這樣進去,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會讓人給擡着出來。”
“這東西,就是些木炭石灰砂礫,有用嗎?”
林晟欽遲疑的功夫,就見夏初一已經給長歡戴好了,身後的衆人也都將那東西戴上了。
雖然看起來,這一大堆像是剛剛出籠的野豬似的。
金元寶伸手拍了拍林晟欽的肩膀,開口道:“林將軍,你還是戴上吧,初一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可是總會在關鍵時候起作用的。”
林晟欽聞言,心裡雖然疑惑,但也立馬有樣學樣地將那面罩給戴在了臉上。
衆人一行人直接地殺入林子之中,剛剛踏步進入,就感覺到迎面撲過來的風帶着一種黏黏的感覺,吹得衆人一陣難受。
而且就是這一步之間的差別,眼前的霧障瞬間變換,回過頭去,竟看不見後面的路,也看不清後面緊跟着的人了。
不過幸而夏初一將他們分成了小隊,然後每小隊都拉着一條繩子,就好像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似的,一個不掉隊,後面的都不會掉隊。
夏初一一隻手拉着長歡,一隻手拉着金元寶,金元寶又拉着林晟欽,身後則拉着一串的尾巴。
一羣人進入的速度談不上慢,但也談不上快,一步一步走得都十分地小心翼翼。
在他們經過的路上,基本上隔不遠就能夠看見一堆沒有血肉的森森白骨,一半在潮溼的土裡,一半露在外面,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這山谷中的林子極密,高大的樹木基本上遮擋着整個天空,密不透光。
下面踩着的土地軟軟的,好像有很多的腐爛物,也分不清楚是樹葉還是有其它東西,總之踩上去的感覺,非常的讓人感覺不舒服。
不過索性的是,一行人走得穩紮穩打,並沒有出現什麼紕漏。
夏初一每走一段路就會讓大家報數,然後又給報回來,確定是否有走丟的人。所以直到將整片林子走完,他們帶來的人也一個都不少。
“前面的霧氣好像都是黑色的了,是不是已經到了養氣的地方了?”林晟欽伸手在前面伸了伸,就在眼前的自己的手,竟一點也看不見了。
夏初一咬着下脣搖了搖頭:“不知道。不知道那團氣到底養了多大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些黑霧到底擴散了多寬,走一步算一步吧。”
說着,她踏步就要往那黑霧之中走去,卻驀地感覺到腳下一空,身體立馬就開始往下墜。
然而纔不過落下了半截身子,就感覺手腕處拉着的那隻手一緊,長歡一個用力,將她一下子提了起來。
金元寶和林晟欽連忙地同時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夏初一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隨即揮了揮手道:“沒事。”
長歡在她身旁有些緊張地看着她,眼中溢出一抹微微不能夠自控的殺氣。
夏初一反倒回來安撫了一下長歡,還有心思衝着衆人笑了笑:“我還以爲還有多難找呢,沒想到那麼容易就找着了。”
“你是說……”林晟欽指着那團黑霧,張了張嘴。
夏初一點了點頭,隨即一個朗聲,衝着跟來的衆人道:“大家全部拿出火摺子,將面前的黑霧驅散!”
這些黑霧和飄在滄州城中的黑霧是同一種,所以裡面的醒屍蠱幼蟲怕火,很容易便被火摺子給驅散開。
衆人見那些黑霧逐漸地開始被吹散,還以爲這什麼養氣之地其實也不過如此,心裡頓時有些底氣。
然而待到那黑霧完完全全地散去,衆人臉上的表情,卻一瞬間比萬花筒更加地好看了。
金元寶和林晟欽頓時齊齊地抽了一口涼氣,睜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輕嘆出聲:“天哪……”
而那些影子們和將士們,這會兒直接是愣在了原地,根本無法動彈一分了。
夏初一隻覺得腦袋“嗡”了一聲,心裡呀呀呸地暗罵一句——怎麼什麼破事都讓她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