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大陸,幅員遼闊,物產豐饒,人口不知幾萬萬,邊界不知幾億裡。
當今之世,天下一共三大世俗王朝,鼎足而立,其中最強大,最繁華,爲佔據神州東南部,真龍王朝。
夜。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咔嚓,紫色的雷電,宛如龍蛇一樣劈過,天空開裂出樹根脈絡一樣的火花。
真龍王朝帝京,西南街,厲王府門前。
一對數人高的黑鐵石獅威武聳立,其鬃毛飛卷,發如鋼針,怒目圓睜,昂首前望,足下各踏一隻凌空飛燕,雙目處一片通紅,裡面如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一眼望去,犀利,霸氣,威武,粗獷,猙獰,磅礴!
勢卷日月千星,氣吞山河萬里!
石獅中間,寬大的漢白玉石階一路向下,鋪展足有數十階,遠超同類門弟。
一名身著單衣,年約十四、五歲的清瘦少年,跪在雨中,已經三天三夜。
硃紅大門緊閉,四處懸掛白花,透露出一股風雨飄搖之感。
“嘩啦!”
雨聲更大了。
冰雹樣的雨點,如同傾盤,幾乎是剎那間轟落在地上,打出一片的白花。
少年身子一震,臉色更顯蒼白了。
三天三夜未進滴水粒米,他的神色看起來更顯虛乏柔弱,然而,他卻固執地跪在大門前,不肯移動半分。
“嘎吱!”
突然,大門緩緩拉開,一身名穿青色團花衣服,手提一盞白燈籠的中年管家走了出來,看到跪在地上的少年,不禁搖了搖頭:
“厲寒,回去吧,二爺是不可能讓你進門祭拜王爺的!”
“爲什麼?”看到大門打開,原本心中已經升起一絲希冀的少年,眼中神光再次快速黯淡下來。
他擡起頭,眼神中透出一絲憤怒,一絲無力,還有一絲乞求:“我只求見我父親靈位最後一面,如此,也過份了嗎?”
“哎……”
一聲嘆息,中年管家再次提著裹滿白紗的燈籠,緩緩走入王府,身後的大門“嘎吱”一聲重新關上,如同關上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光線消失,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少年擡起頭,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雨水從臉上滑落,不知是淚,是雨,還是恨……
他仰起頭,望著蒼天,任憑雨水打溼他全身,只是喃喃一句:“我千里奔喪,只求見我父親最後一面,如此,也過份了嗎?”
“轟隆!”
黑暗的天空之上,再次劃過一道粗長的閃電,將整個夜幕撕爲兩半。
半空之上,顯露出一道鮮紅的豁口,就猶如是一隻潛伏暗中,擇人慾噬的恐怖兇獸,終於張開它獠牙大嘴。
……
厲寒,真龍王朝賜封六位異姓王之一,“厲王”厲南君私生子。
因其自小體弱多病,身體極寒,故算命先生算其活不過二十歲,所以被其父自小在九歲時,便送入隱世八宗之一,長仙宗修習武道,只求改換體質,延長壽命。
可惜,因爲經脈原因,其天生無法將道氣凝聚成束,所以一直無法拜入長仙宗真正大門,只能在雜役院做一些粗糙雜活。
數日前,厲寒意外得知自己父親莫名辭世,千里奔喪,卻不料其二叔“靖南侯”厲天笙,竟不許其入內祭拜。
而厲天笙給的理由是:“其父生前,並未在大庭廣衆之下,公開宣佈厲寒的真正身份!
而宗族族譜之上,亦從未曾添加過“厲寒”這個私生子的一筆一毫!”
按照家族規矩,只要未在宗祠族譜之上正式錄名,便不算作真正的厲家子弟,亦沒有進入宗祠祭拜厲王的最低資格!
但是,厲寒知道,厲家族規,向來只是,只有舉行過成年禮,才能正式進入厲家族譜。
而加冠之下,只入外籍。
早在厲寒九歲被送入長仙宗時,其父就當著厲天笙的面,請他多加照顧,日後添名錄譜,也要由他代辦。
而厲南君一生未娶,厲寒雖是私生子,其實也是唯一的兒子。
只有厲寒明白,厲天笙真正的理由,其實並不是不願自己入內祭拜,而是害怕自己的身份,得到世人的承認,從而成爲繼承厲家權勢和財富的真正繼承人。
厲家是世襲王侯,一旦厲南君沒有親生兒子,這份殊榮,就會落到其弟弟“靖南侯”厲天笙的身上。
所以,哪怕是明知其就是其兄厲南君唯一的兒子,也是他的至親小侄,但是,他卻堅決的拒絕其入門祭拜。
不爲其他,只爲厲王府那百年積蓄,以及日後厲家宗祠,厲王的世襲繼承權。
此時厲寒趕回,給其父祭拜,他自然不願節外生枝,讓人知曉。
三日後,便是“厲王”厲南君下葬之日!
而厲寒,已經在厲王府門前,跪了足足有三日三夜了,哪怕明知其並不是回來爭奪王位,但是,厲天笙依舊心如鐵石。
……
厲王府,後院。
和府外一片暗沉沉,悽風苦雨不同,此處銀燭長燒,紅燈高懸,即使是頭七之夜,依舊未懸半分縞素。
池塘,假山,廊橋,華亭,點點奇花異草點綴其間,富麗堂皇,清幽別緻!
一處最高的樓閣之內!
一名兩鬃微白,身著鶴氅,面容古樸,身形高拔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一張鋪著厚厚淡金獸毛的黃玉石椅之上,石椅對面,端端正正,立著三名頭戴兜帽,身披灰袍的黑暗人影。
中年男子神情淡漠,不言不語,只是把玩著手中一對黃金玉杯,似是沉緬,似是思考。
旁邊的千年紫檀木桌上,一隻金縷獸爐,緩緩飄逸出一縷一縷的紫煙,如蘭像麝,似雲似鶴。
站在其面前的三名黑暗人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雖然上首的那名中年男子未發一語,但卻自有一股逼人的鋒銳氣勢,撲面而來,讓人心寒。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窗外傳來兩聲輕輕敲響,接著,又一名灰袍人影,輕輕穿窗而入,飄落在地。
他整個人竟然輕若無物,有如一片羽毛,即使在那般大的雨中穿行,身上亦未曾沾上滴水片塵。
鶴氅中年男子終於回過神來,他一對有神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越發如注的暴雨,問道:“他還沒有走麼?”
“回稟主上,未。”
“看來,他是不打算離開了!”
中年男子莫名地嘆了一口氣:“嚴管家又去勸他了?”
“是。”
那名灰衣人影惜字如金,輕聲回答,對於之前大門外發生的事情,竟然瞭若指掌。
“呵呵,他是老大一手提拔,倒是忠心。”
中年男子輕輕一笑,面前的四名灰衣人影,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突然聾了,什麼也沒聽見。
中年男子低下頭,掌心中的那對黃金玉杯,微微舉起,在燈光下,玉杯表面那金黃的紋理,如同活了過來,竟然是九條鮮活的金龍,晶瑩剔透,栩栩如生。
中年男子嘴中,透露出奇怪的語氣:“這九龍玉杯,雖是罕世至寶,由先皇賜下,但是,卻刻上了我大哥的名字,我不喜歡。”
玉杯倒轉,杯底一方鮮紅的銘章,雖淡,卻刺目。
“既然不喜歡,也沒法送人,只好忍痛,讓它在我掌心碎去了。”
話聲方落,中年男子掌心,一道透明的銀力一閃而過,“咔嚓”,兩聲清脆聲響,中年男子掌心的兩隻九龍玉杯,竟然同時碎裂爲了齏粉。
如此詭異而殘忍的一幕,落到身前那四名灰衣人影眼中,竟然似是早已習慣。
他們頭也不擡,眼睛半閉,如同未見一般,只是不自然的,身子都不由瑟縮抖了一下。
中年男子再次擡起頭,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杯如其人,人亦如杯,只要刻上了我大哥印記的東西,那麼,既然無法挽留,便讓他們都隨之去吧!”
手一揚,掌心中,無數金銀粉末,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落滿一地。
鮮紅的牡丹地毯之上,頓時如同鋪上一層金粉。
而後,他擡眼看向面前四人,語氣輕鬆:“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我們今晚就會吩咐下去,明天,嚴管家就會因病請辭,告老還鄉了,然後從所有人的眼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爲首的灰衣人影早有預料地答道,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道:“只是,門外的厲寒公子……”
“嗯?這還需要問,看來,你們還是不太懂啊……”
中年男子驀然擡起頭,眼睛中,冷色一閃即逝,竟然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劍。
“既然已經離開了,又何必再回來?呵呵,一介私生子,無名無份,又從小被送去了長仙宗,誰還記得?誰會記得?既然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是,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四名灰衣人影,一閃即逝,穿窗而過,眨眼不見蹤影。
樓閣內,燭火隨之熄滅。
“咔嚓……”
刺目的雷電,天空驟然爲之一白,照亮了坐椅之上,那名鶴氅中年男子的面容。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如同玉石,望著窗外,聲音中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氣:“電閃雷鳴,真是一個好天氣,適合有人上路。”
“就和,那夜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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