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聲題名道姓的質問讓葉逸風忽然間覺得身體裡的血『液』一下子沸騰起來。他緊緊地摟着她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反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在你的心中到底佔據了什麼樣的位置?”
錦瑟搖搖頭,不說話,只是任憑他緊緊地抱着,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怦然心跳,心裡卻哀嘆一聲,不管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我都把你放在我心中很重要的位置了呀……
可是這樣的話她卻不敢說,怕一說出來,自己連最後的退路也沒有了。
感受到懷中人的沉默葉逸風眉頭微微皺起來,把她從懷裡拉出來問道:“睡着了嗎?”
錦瑟從心裡鄙夷的回了一句,就知道你這樣不懂浪漫只知道計謀報復的傢伙不會跟人家想到一起去。葉逸風這回開竅了,擡手捏住她的下巴,皺眉問道:“又從心裡罵我?”
“豈敢啊?”錦瑟擡手推開他的手,轉過身去倚在書案上,手裡捻着腰上的宮絛流蘇,無聊的搖着。
葉逸風看她十分不滿意的樣子,心中終究一軟,擡手把她拉過來和他面對面,低聲問道:“你真想出去?”
錦瑟扁扁嘴,很是委屈的說道:“出去不出去還不是你大少爺說了算?”
葉逸風看了看窗子外邊陰沉沉的天氣,皺眉說道:“要下雨了呢。”
錦瑟順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見外邊竹影搖晃,風從雕刻着梅花竹葉的窗櫺中吹進來,果然帶着幾絲溼潤的氣息。於是點點頭說道:“太悶了,我正想要在雨中出去走走呢。”
葉逸風終究是不忍心逆着她,點頭道:“你回去拿件披風來。我叫人去準備馬車。”
錦瑟終於『露』出笑臉,點頭道:“好啊。”
歐陽鑠從後面過來,聽說大哥要帶着錦瑟去五味齋吃飯,便忍不住搖頭嘆息着跟藍蒼雲說道:“大哥越來越昏庸了。真是……有些烽火戲諸侯的意思了。你說他就算不心疼咱們兄弟們,也該想想他自己胳膊上的傷吧?”
藍蒼雲頗有同感的點點頭,說道:“小四的目光真是越來越犀利了。連這樣的問題都看得出來。”
杜玉昭鄙夷的看了二人一眼,不屑的斥道:“大哥的事情十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我看是老四也跟大哥一起被那個笨丫頭給帶傻了纔是真的。”
和葉逸風肩並肩的坐在馬車裡,葉逸風很意外的沒有堅持讓她靠進他的懷裡,而是和配合的偏了一下頭,和她的小腦袋互相抵住。錦瑟閉着眼睛享受着二人之間這份難得的平靜。
我愛的是我愛的人,我想的是我想的人。
時間總能給人關於問題最好的答案,很多時候,言語是無力的,無力的言語,不必說太多。慢慢去習慣不再表達自己,時間會把一切呈現於我們的面前。
不管將來怎樣,且讓自己的心放縱一回吧。
錦瑟暗暗地拿定了主意,目光從車窗口上漂移回來,落在身邊那安靜的放在膝頭的如竹節般修長的手指上。她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地覆在上面,手指微微併攏,還沒有握住他的時候,他便猛然翻手把她的手指握住。頭也轉過來看着她,目光沉沉如水,卻潛伏着驚濤駭浪。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錦瑟大膽的擡起頭來,和他平視着,問出一個更大膽的話題。
“你之前不是叫過了麼?”他回答的卻很平靜,臉上的表情和眼睛裡的目光,都是異常的平靜。
“嗯。你生氣嗎?”她又試探着問。
“你會在乎嗎?”他自嘲的笑。
“當然會了。不然我昨晚爲什麼連夜趕回來,還——任你驅使?”錦瑟平靜不下去了,面對着這個欠揍的不懂浪漫深情爲何物的傢伙,她的一腔深情頓時煙消雲散,胳膊一扭總他的手掌心裡掙脫出來,氣鼓鼓的說道:“你當我是天生的賤命麼?不在乎一個人卻還拼死拼活的跑回來看他?”
“和你父親相比呢?我和他誰對你更重要一些?”
葉逸風看着這個因爲着急而臉『色』微紅的小姑娘。
她還小,不過十三歲。但這個年齡對葉逸風來說已經足以深思熟慮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也足以對這樣的問題作出選擇。他從來沒有小看過她,他知道她懷有異於常人的才華,她的書法造詣,她的詩詞曲賦的造詣,她在算學上的造詣都是許許多多的人努力幾十年都望塵莫及的。
可是她總有弱點。
那個弱點就是那個生了她卻置她的生死於不顧的父親。那個明明是郭登科卻瘋瘋癲癲說自己是錦雲開的可惡的傢伙。
從他們父女相遇的那一天起,葉逸風便發現一向聰明伶俐懂得自保的錦瑟,在遇到錦雲開的時候,便會變得白癡一樣,毫無理智可言。甚至因爲聽見了他的一句話,就被人家輕而易舉的推進了水裡。
所以他一定要弄明白一件事情。這死丫頭的心裡到底誰更重要一些?如果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還不如那個瘋子重要,那他是必須要想想辦法的。總不能任憑那瘋子隨意擺佈了這丫頭,又讓這丫頭來隨意擺佈自己吧?
錦瑟是絕對沒想到葉逸風會問這樣白癡的問題的。
你可以想象麼?一個還沒確定身份的男朋友張口就問:我跟你爸掉水裡了,你先救誰?
靠!你說先救誰?錦瑟這會兒罵髒話的心思都有了——你腦子是不是被馬桶擠了啊?
葉逸風看着錦瑟眼睛裡一絲絲燃起的怒火,心也隨着一點點的沉下去。
果然,一個棄她於不顧的生父在她的心裡卻比自己這個把她寵到天上去的人更重要千百倍。自己只不過這樣一問,便讓她如此的生氣,將來的事情可想而知。可是他還不想放棄,依然堅持的等她的答案:“他不過是生下了你而已。你從小到大都長在黃沙鎮那樣的環境裡,從小受盡了苦難。而我——對你百依百順無所不從。難道這樣的我都抵不過他跟你之間的那一線血緣?”
錦瑟撇開一下目光,讓自己心中的無奈和憤怒稍微壓下一下之後,纔回過頭來看着他執着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血濃於水四個字不是說說而已。再說,在我心中他絕對絕對——不是一個棄我於不顧的父親。相反——他爲了我是可以做出任何犧牲的。所以……請你不要爲難我。在我的心裡,沒有人比他更重要。我會爲他去做任何事,包括放棄我一生僅有一次的生命。或者再加上下一世。”
葉逸風想到過自己會失望,卻沒想到錦瑟的話會如此絕情,會把他打擊的如此徹底,讓他一絲餘地都沒有,便直接打入萬丈深淵。
他心底無辜的涌起一股暴戾之氣,他冷冷一笑,說道:“好吧。從今天開始,我也是你的父親了。”
“……”錦瑟立刻就懵了。
她原本還想着如何去跟他解釋在一個女孩子的心目中,父親是佔有着何等重要的位置。那是她有記憶以來便守護在身邊的人,那是一個把女兒捧在手心裡看着她從一個六七斤重的小嬰兒一點一點長大的人。
雖然他不像母親那麼辛苦,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孩子的一點一滴。但他卻是那個用自己的肩膀撐起一片沒有風雨的天空,看着女兒從一個小娃娃在一點點的轉身中逐漸嫵媚起來的人。
他如同一個園丁一樣,自從灑下那顆種子開始便期待着花開,爲的卻不是讓那朵花去裝點自己的房間。
父親就是那個爲女兒付出卻從不要求回報的人。
跟這樣的人相比,你難道不覺得問出這樣的問題會很幼稚很狹隘,很無理取鬧麼?
錦瑟在心裡打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腹稿,全被葉逸風的這句話給驚得煙消雲散,一個字也沒有了。她大腦裡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看着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這副傻傻的樣子看在葉逸風的眼裡,只是一種驚慌而已。你說他這會兒缺根筋也好,說他發神經也好。他的心底裡就是想跟那個錦雲開一較高低,看看到底他對她的這份寵愛需要多久才能抵過她心中的那一句‘血濃於水’。於是他擡手『摸』『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說道:“這些日子你和我在一起,但好歹我卻好吃好喝的養活着你。雖然……雖然日子不長,過的也算不上什麼錦衣玉食,但讓你叫我一聲義父,應該也不算我佔你的便宜吧?”
錦瑟此時只覺得自己的頭有三四個那麼大。卻在他堅持的目光中挫敗下來,不知所以的點點頭,說道:“隨便你吧。你是大少爺,你說怎樣就怎樣。”
葉逸風這回總算是有點滿意的樣子,把自己的左臂往她的懷裡一伸,說道:“喏,就像你那晚抱着你爹地那樣抱着我的手臂,嗯……還要那樣子對我笑。”
“……”錦瑟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唾沫,仰天長嘆:“老天啊!你乾脆打個巨雷劈死我算了……”
五味齋再好的飯菜都勾不起錦瑟的一點食慾。想想自己多了葉逸風這樣的一個乾爹,心裡怎麼說都彆扭的要死。
可這個罪魁禍首好像十分鎮定的樣子,吃飯的時候不時的給她夾菜,叫她吃這個吃那個,好像要把整整一桌子飯菜都塞進她的肚子裡一樣。
最後錦瑟吃的飽到不能走路,葉逸風乾脆抱着她出門,在五味齋掌櫃的和幾個夥計質疑驚訝的目光中,他死沒臉皮的在她耳邊輕輕地問了一句:“乖女兒,叫一聲‘爹地’來聽聽。”
錦瑟咬牙切齒的瞪着他:“葉逸風,你就不怕被人以‘傷風敗俗’之罪把你綁起來浸豬籠嗎?”
葉逸風淡然一笑:“如果有人要把我浸豬籠的話,肯定是把我們兩個綁在一起。像我們這樣的‘父女’還真是‘傷風敗俗’。”
錦瑟自然明白他是在藉機罵自己跟父親之前的親密舉動,剛要反擊,卻覺得胃裡一陣翻涌,張嘴打了個飽嗝,把到嘴邊的話給壓了回去。
葉逸風立刻轉頭吩咐跟來的小廝:“去那邊的濟世堂跟坐堂的先生說,小姐吃撐着了,胃裡積食,消化不良,路都不能走了。叫他們給弄幾個消食的丸『藥』來。”
此言一出,掌櫃的和那幾個夥計的目光頓時有所改變。
原來這小丫頭給吃撐着了,走不動了呀。怪不得這麼大了還叫她父親抱着上車。唉……這人也真是的,寵女兒也沒這樣寵的呀,這女兒養大了以後誰敢娶回去當老婆啊?這不得成個小祖宗嗎?
掌櫃的看着這個昨天被護軍統領陸將軍帶走的小丫頭這會兒又因爲吃撐着而被她父親抱走,一邊撥拉着算盤一邊搖頭,一臉無奈低聲嘆道:“說到底,還是嚴父慈母的好。這父親太寵你兒女了,總歸還是不太好。”
旁邊的小夥計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你還說人家。您老人家自己不是這樣?就你那愛喝酒的『毛』病出了您家大丫頭,誰能管得住您啊?”
掌櫃的笑了笑,搖搖頭,不再說話。
葉逸風抱着錦瑟剛上了馬車,天空中忽的閃過一道閃電,不多時便傳來沉悶的雷聲。車伕急忙擡手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吆喝一聲,馬兒就噠噠的跑了起來。
馬車一顛簸,錦瑟又覺得胃裡難受。便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捂着胸口往馬車外邊鑽出去。葉逸風皺着眉頭擡手拉住她,問道:“怎麼了?要吐?”
錦瑟原本是覺得車裡悶,又不願看他那張小人得志的臉,於是揮手甩開他,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是啊!還不快躲開,小心我吐你一身!”
葉逸風看她生氣心裡就沒來由的高興,此時聽她說這話依然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吐我一身回去讓你親手給我洗衣服。你今兒中午吃的這麼多,回去也應該活動活動的。”
錦瑟恨不得回身撲上去咬死他。不過介於自己剛纔實在是吃的太飽,還是決定暫時放過他,自己鑽出馬車去靠在車轅上透氣去了。
幾個悶雷過後,天上便有大雨點落下來。
葉逸風的馬車前面彈出去一塊檐子,是專給車伕擋雨的。此時魚剛下,風卻已經起了。『潮』溼的風呼呼地颳着捲起了沙塵,錦瑟一不小心便『迷』了眼睛,擡手用衣袖『揉』了兩下,沙子卻進的更深,弄得她眼淚直流忍不住哼了一聲。
葉逸風聽見動靜忙掀起車簾子,看見錦瑟坐在那裡捂着眼睛不停地『揉』搓,因問道:“怎麼了?”
錦瑟悶聲說道:“『迷』眼了。”
“那還不進來?!”葉逸風有些生氣,這死丫頭別的本事倒也罷了,賭氣的本事真是一流。吃個飯跟自己賭氣,不管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往嘴巴里塞,這會兒坐車也賭氣,好好地跑去外邊坐着,『迷』了眼都不肯進來。
她賭氣不進來,葉逸風自然不能再跟她賭氣,一伸手把她拉進來橫在懷裡,拿開她的手,拿了乾淨的帕子把她紅腫的眼睛上的眼淚擦去,又用手指輕輕地扒開她的眼皮,然後俯下頭去,對着她的眼睛猛地吹了一口氣,問道:“好了嗎?”
錦瑟動了動眼珠,感覺眼睛裡那種刺痛感依然還在,而且眼淚也立刻涌了出來。葉逸風不用聽她說便知道沙子還在,乾脆再俯身輕輕地吻住她的眼睛。
“嗯……”清涼的感覺從刺痛的眼睛處瞬間擴散,錦瑟像是被打了麻『藥』針一樣全身酥麻麻的進入一種混沌的狀態。等她反應過來時,葉逸風已經放開了她,並看着她溼漉漉的眼睫『毛』,和那副傻傻的可愛表情,他輕笑着問道:“這回好了吧?”
錦瑟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擡手用力的推開他,從他膝頭爬起來坐到一旁的角落離去,悶聲說道:“這可超出了父女的範圍之內。我可沒那麼重的口味,以後在這樣,小心我跟你翻臉。”
葉逸風瞭然的笑了笑,沉靜的坐在原處,沉默不語。
外邊的雨逐漸的大起來。馬車在雨中疾行,嘚嘚的馬蹄聲伴着嘩嘩的雨聲宛如一支歡快的樂曲,沉悶的空氣一掃而散,天地之間一片清涼。
錦瑟靠在馬車的車窗前,不顧外邊的雨水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一邊呼吸着雨中溼潤的空氣,一邊在心裡勸自己不要跟葉逸風一個古人去計較什麼。同時,也暗暗地否決了自己之前的決定,想着等父親回來就告訴他,自己願意跟他回現代去,讓他想辦法帶自己回去好了。
這一場還沒開始就已經凌『亂』不堪的愛情,她還是不要爲之傷神了。
至於葉逸風如何成就他的偉業,又關自己什麼狗屁事兒呢?
雨水順着車窗鑽進來,一滴滴落在她的臉上,把她胸前的衣襟溼透。沁涼的感覺滲入肌膚之中,都比不上錦瑟此時的心涼。
造化弄人——果然是造化弄人啊!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想借着雨中空氣的新鮮給自己一點反抗的力量。卻不想胸口隱約的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初時還以爲是自己真的吃的太多了,可當胸前的肌膚上那種灼熱的痛感越來越鮮明的時候,她的意識卻漸漸地模糊下去。
------題外話------
啊啊啊——親們,珠珠冒死二更了。希望手裡還有月票的親們不要再吝嗇了好伐?
給珠珠一點力量,也給瑟瑟一點力量去迎接屬於她的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