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佑和李明博合夥的生意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在何蔚然的暗中支持下越做越大。經營範圍更拓展到了火腿腸,方便麪,各種袋裝調料,甚至還有袋裝啤酒。雖然價錢要遠高於外面,但是買賣卻始終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中。
隨着買賣越幹越大,參與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包括獄警幹部裡的幾大巨頭,和武警中隊幾個主要管事兒的,每個人都分得了一杯羹。顧天佑在這個院子裡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上至獄警幹部,下至新老犯人,沒有不認識他,不給他面子的,這架勢似乎已可以媲美當日的龍爺。
然而,顧天佑卻越來越清醒的認識到,這只是一種虛妄帶來的錯誤感覺。這些人敬重的只是利益,除了何蔚然,他們每一個都想從自己這裡得到點好處。隨着這些人的胃口增大,小恩小惠開始不能讓他們滿足,逐漸的,顧天佑感到身上壓力越來越大。終於明白當日何蔚然在同意自己做這門生意時說的那幾句話。
“做一門生意其實就是控制一個利益圈子,如果這個圈子是以你爲核心建起來的,想要維繫的長久,那麼你就必須想辦法讓圈子裡每一個人都滿意,不要讓他們覺得很平均,而要讓他們認爲自己得到的更多,因爲圈子裡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貢獻更多,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滿意,比別人得到更多以後他們還會想比你得到更多,除非你能一直壓制所有人,你覺得你可以嗎?”
這是何蔚然說的第一段話,當時他還說了另一段話:“有些道理說是不夠的,所以我給你機會去驗證,我要你自己證明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到那時,我希望你能比現在更看清楚這個世界,同時認清楚自己,尋找到適合你的定位。”
天佑當時問他:“您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何蔚然慨嘆說:“或許是投緣吧,當初你母親在監獄生下你,我那時候甚至想過收養你,由於一些客觀原因我沒有這麼做,後來我把你交給了龍爺撫養,這些年,我看着你一天天長大,不管是幸或不幸,你在這個地方總算有了一席之地,我由衷的替你感到高興,我馬上就要退居二線了,離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能身心健康離開這裡走入社會。”
“您還記得我媽是什麼樣的人嗎?”
“她長的很秀氣,個性鮮明,非常堅強,你不但長的很像她,性格也很相似。”
“她走的時候可有話留給我?”
“沒有,她走的時候已經病的很嚴重,但是我記得她活着的時候倒是經常跟你說話。”
“您還記得她都說過些什麼嗎?”
“她希望你長大了不要跟她一樣命運,有一次我聽到她對你說,希望你長大了能戴上大蓋帽。”何蔚然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又道:“我想她是希望你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吧。”
時光荏苒,一晃兒距離上次何蔚然造訪,四個月過去了,又到了一年中的農曆年尾。過了這個年,何蔚然就要退休了,如果想放棄這個生意,就必須在他退休前做決定。
顧天佑還有些猶豫,這個決心對於一個不足十四周歲就掌握着一宗年利數十萬生意的少年郎
而言實在不大容易下。
最近一段時間,劉黑臉時不時就會過來一趟,武警中隊那邊軍政兩位大佬沒事兒也來過幾次。他們無一例外的是衝着這門生意來的。
也難怪他們會惦記上,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這門生意做的有多容易。封閉環境裡,羈押着幾千名飢渴的酒肉之徒,絕對的壟斷經營模式下,外面賣十元的一包煙到了這裡價錢直翻三倍都是少的。袋裝啤酒在外頭零售兩塊錢一袋,在這裡十塊錢一袋還供不應求。幾千人的固定消費羣體,每天流水都在兩三萬。
儘管已經打點到每一個環節,儘管已經儘量本着交朋友大於做生意的原則在賣貨。卻還是不能阻止銀行卡里的存款每天都在增加,這錢對小天佑而言,確實太燙手了。對於萬寶泉和劉黑臉又有些太誘人。
顧天佑最終還是狠下心來,決定退出這門生意。於是登門找到了何蔚然。
正如爆破組長從前說過的,一個人做什麼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的開心,適合自己的能力和秉性。很顯然,現在這門生意對於顧天佑而言,就像一列將要失控的列車,那個圈子裡沒有一個人是天佑能絕對壓制的,自然也就無從談及阻擋他們對這門生意的貪念。現在顧天佑已深切體驗到了當日何蔚然那段話的深意。
“下定決心不幹了?”
“嗯,太難了,那仨人都搶着拉攏我,我估計再做下去,想撤都沒機會了。”
“畢竟是你辛苦編制起來的一張網,說放棄就放棄,不會覺得太可惜嗎?”
“說實話,是有點不甘心的,有時候走在路上,看見從前不拿眼皮夾我的幹部現在老遠就打招呼,心裡頭真是挺那個的,還有那些犯人,過去把我當做小孩子看,沒幾個是真心瞧得起我的,現在,不管是監區大佬還是新來的什麼人,任誰看到我都會禮讓三分,甚至有的人把減刑加分的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
“這我可還是頭一次聽說。”
“實際上,我已經通過劉頭幫李明博加了一次分。”
“老劉這麼做可有些過頭了,我所以同意搞這個小賣部,一方面是爲了緩解犯人們對外界的飢餓感,同時還可以給同志們帶來點福利,對於一個監獄長而言,把它看做生財之道,甚至爲了拉攏你不惜動搖原則,這就太不合適了。”
何蔚然神情嚴肅起來,義正言辭的:“你繼續說下去,說說你還利用那小圈子幫過誰的忙?”
顧天佑想了想,道:“李明博家裡有錢,其他犯人當中也有富裕的,就比如那個倒騰假煙進來的老賈,過些日子就要批准假釋了,也是我幫他運作的,找的是武警中隊的指導員,通過他聯繫的檢察院,對老賈的判決意見進行了一次複議討論,之後才改判的緩刑。”
何蔚然皺眉聽着,一邊聽一邊默默觀察着顧天佑,聽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道:“你這是把犯人和管理幹部的資源整合到一起了,吃兩頭幫兩頭,我也沒想到當日一個小決定居然讓你進化出這麼多亂糟糟的複雜關係。”又問:“還有嗎?”
顧天佑思索片刻,又想起一件值得說一說的事情,道:“您記
得西監區三個月前來了個姓孟叫孟繁榮的吧?”
“記得,這個人身上背的案子不小,判的是無期。”
“實際上他是逃了一條命,據我所知外頭有人在撈他,這個老孟的煙癮很大,來了沒多久就找我套近乎,我嫌他犯的案子缺德,一開始不搭理他,後來他讓外頭的本家侄子找到了中隊長,我纔不得不敷衍他幾次,結果有一次他提出來想跟我交個朋友,他說他知道出不去了,只想在裡頭活的舒服些,還要做西監區的跑號大佬,挺能說的一人,我能肯定的是這個人身上揹着大案子,說出來就夠打靶的那種。”
“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有一次,我夜裡給他送啤酒,他說爲了安全,就留我喝一點。”
“你的面子還真不小,我聽說獄警幹部和武警們夜裡查號看見你轉身就走?”
“都是瞎扯,他們看見我都會找我搞點東西纔對。”顧天佑接着剛纔的話題繼續說道:“當時我留下來陪他喝了一會兒,後來他可能喝高興了,趴我耳邊說了一句話,他說哥哥我當初在外頭也不是一般人,手底下三百多個柺子,單筆幾十萬的買賣天天都有的做,你家裡頭要是有誰病了,需要換個器官啥的就來找哥,我有路子••••••嗯,原話就是這樣。”
柺子,幾十萬的買賣,換器官,幾個關鍵詞聯繫到一起,想想都覺得可怕。
何蔚然盯着顧天佑:“你怎麼想的?”
“我能想什麼呀,這不把這事兒向您彙報了,不過您要是問我的意見,我還是建議您先穩住他,這老孟特別賊,一般的老江湖比不了,他被判的是無期,說多了只會更進一步,這人已經沒有退路,反偵察經驗又那麼豐富,想從他嘴裡套出東西肯定很難,如果弄急了,一旦打草驚蛇,那就算徹底沒戲了。”
“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看的還挺深,我瞅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倒是個幹警察的好材料。”何蔚然笑了笑,道:“這個情況非常重要啊,我會向上頭彙報的,看來,你也不是隻有負面作用。”
“什麼作用都已不重要,過了年您就退休啦,估計我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顧天佑神態黯然,嘆道:“要不是您支持,這門生意我可能早就做不下去了,所以,我打算趁着您還沒退,把這生意讓出去。”
“讓出去?讓給誰?”何蔚然呵呵一笑,道:“你就沒考慮過退一步海闊天空?跟他們好好談談,把每個人的好處劃分清楚,讓他們相互牽制,形成平衡後再找個其他犯人代替你去做這件事,你說這樣處理會不會更好?”
“您就沒考慮過把這買賣關了?”
“買賣本身沒問題,警察是個苦差事,監獄警察更是又苦又窮,兄弟們都不容易,鬧點福利更便於提升管理效率,更何況我已經是將要退休的人了,就算真這麼做了,也只能是暫時關了,他們嚐到了甜頭,用不了多久還是會繼續做下去,既然是這樣我又何必幹這豬八戒照鏡子,最後還是無用功的事情?”
“行了,我明白了,這活兒我交給李明博,回頭我就找劉頭和中隊長他們說這事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