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中城區，市場街。
爲數不少的士兵舉着火把在街道上走來走去，守護夜市的秩序。
炙烤肉類和濫用香料的氣息隨着夜風飄來，刺激着那些紳士們掏出錢包撫慰自己的飢腸。
白天光潔亮麗的氛圍全然不見，來自不同領地的商人們撞在一起，交流着異域的情報，企圖從中發現商機，或是質疑對方上次爲貨物開出的價錢不合理之處。
在商鋪中交易成功後，紳士們會讓自己的僕人搬貨，自己則在護衛的保護下拄着手杖繼續物色好貨。
一些馬匹在被主人牽着停留在商鋪外時，情不自禁地釋放天性，而商鋪的夥計也只好將這些散發臭味的天性用掃把和鏟子清理走，以免影響生意。
來往的人手中的提燈和那些專門用來掛火把的立壁將中城區照的透亮，綻放出與白天不一樣的魅力。
雖然食物的香氣中夾雜着一些古怪的味道，但不妨礙人們高漲的熱情。
不算疏也不算密的人流中，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走過，他與其說是走，“飄”似乎更恰當一點。即使是面對多人攔在身前，他也能透過那些最狹窄的縫隙而不使斗篷的一角與別人觸碰。
那些橘黃色的火光照在黑色的斗篷上，似乎有微小的難以看清的漣漪在斗篷那濃郁的黑色上生成，似乎在對抗光線，維持漆黑。
這正是做了僞裝的德爾塔。
現在精靈混血用陰影墊高了身高，再塑形了一套連帽斗篷披着遮住內裡，走路都用蠕動的陰影代勞，這是爲了讓那些可能存在的潛藏吸血鬼無法認出他的身份。
目前他身無分文，所有的財產都隨着別墅的垮塌毀於一旦，包括從那個吸血鬼手裡忽悠來的錢。
精神和肉體上的打擊讓他有些一蹶不振了。
“現在想想最後那個金色長髮吸血鬼說的話，或許我是他們的重要目標，不殺死我是會罷休的。”
德爾塔勉強從心有餘悸的狀態裡脫離出來，企圖還原事實。
“所以那些吸血鬼就是欺騙了我，讓我告訴助教們附近有危險，事後又用一些不夠過激更像是惡作劇的行爲給他們種下事態還不算緊急，只要防守和排查就能剔除所有危險因子的心理暗示。然後趁機佈置能把所有人一併解決的陷阱。”
“那樣規模的爆炸一定需要提前準備，如果是早就準備好，或是用魔法引發，他們根本不用等，直接在第一天晚上就能做到這一切，是我爲他們創造了條件！”
德爾塔冷靜下來後，推測出部分真相，他簡直要崩潰了：“我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還是這次慘案不可或缺的部分。甚至他們之前都未必有這麼周密的計劃，只是我傻傻湊上去，給予了他們更好的機會。”
“至少有一百五十個無辜者死在了那裡，而我，也是致使他們喪命的罪魁禍首之一！”
隱藏在陰影之下的秀氣臉龐因悔恨而扭曲起來，兩拳攥緊，略長的指甲刺入掌心，脖頸傷口處因激動而泛紅充血，似乎要重新崩裂開來，只是表面上還是一樣行動，路上的行人完全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往來間表情閒適自得，對於他們來說，之前那些可怕的響聲只是黑馬商會發生在據地的私事，屬於一場不值得看熱鬧的意外，和自己毫無關聯。
哈斯塔在精神世界勸慰他道：“你只是被他們利用了而已，罪責不該由你承擔。”
“我知道害死這些人這不是我的主觀意願，但他們到底是死了，我在其中負了很大的責任。我現在能力不足，卻至少要有復仇的念頭，不然我真是既愚蠢又冷血！”
哈斯塔無言以對。
......
憤怒過後，德爾塔只覺得憋屈。
這樣的悲憤，這樣的怒火，他甚至都不敢當街爆發出來，哪怕只是大叫一聲。生怕那些可能潛伏着的吸血鬼知曉了他沒死的事實，再度追殺他。
他的精神年齡是成年人了，絕不會因爲一時意氣去冒這樣的風險。
而脖頸上那條撕裂傷還需要他集中精力去維持閉合，否則就有大出血的危險，戰鬥不是適宜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況的極限運動。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使因爲瀕死的體驗帶來的恐懼使他臨時在精神狀態上契合了夢魘，陰影操縱的精細度和量大有提升，靈體融合度也提升到了33%，但他現在就算完好無損恐怕也不是那兩個吸血鬼的對手。
他曾在書籍中看到過，吸血鬼是在同等級的職業者中幾乎沒有弱火之外弱點的存在，他們大部分的身軀由白色的血組成，柔軟的內臟和大腦可以隨意在身體內改換位置，讓人無法對他們一擊必殺。
而無法一擊必殺就意味着他們可以隨時用那些奇異的血液填補傷口，一邊戰鬥就能一邊療傷，時刻保持最佳狀態。
他們還有類法術天賦，比如降低自己的身體溫度，令血液結冰硬化爲武器和盔甲，保護體內的維生系統。
之前將他割喉的利刃應該就是這個能力的體現。
飛行也是吸血鬼們自帶的能力，如果對手實在難纏，他們大可以一走了之。如果對手想要逃跑，也可以快速追擊。
面對這樣的存在，德爾塔不敢說直面戰鬥，甚至連逃跑都是奢望。
歷史記載中，在第五紀的時候，吸血鬼和獸人、灰矮人等黑暗種族被人類大軍所擊潰。只看書面文字時還覺得輕易，現實中真實遇到了這樣的敵人，他卻找不到解決對手的方法。
德爾塔首次對貝林沃大陸人類的祖先產生了敬意。
忍受着傷口的劇痛，沿着街道前行。現在他要去尋求城中議員辛迪森男爵的幫助，他需要快速聯繫上學院，讓他們知道這裡的敵人是吸血鬼，好針對性準備，並且讓自己獲得一個暫時安全的躲藏地。
他之前已經從一個路人那裡問來了辛迪森男爵的住址，現在就差上門拜訪了。
正走着，一個戴着圓頂禮帽穿着黑馬甲的男人搖搖晃晃地從前面走過來，手裡揮動着酒瓶，明明道路還很寬敞，但是他就是能不偏不倚地向德爾塔身上靠過來。
德爾塔無奈閃避，但這個渾身酒氣的男人還是蹭到了他。
“我還以爲這個城區的人都該是...是懂禮貌的人，怎麼還有人...這樣粗魯無禮地撞到了我，卻沒有一聲道歉？!”這個男人揮舞着酒瓶，兩頰酡紅，表情浮誇，活像是馬戲團裡的小丑跑出來。
“那我真心感到抱歉。”德爾塔的聲音因爲脖子受傷而變得嘶啞難聽，辨不出男女年紀，好似吞下了火炭一樣，把這個醉漢嚇了一跳，腳步都穩健了不少。
“那...那我原諒你。”醉漢後退幾步，很沒有氣勢地這麼說，然後有些匆匆地走了，好像撞見了什麼晦氣的東西。
僞裝出高大身形和漆黑斗篷的德爾塔還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遠去，才掂量了一下新到手的皮質錢袋。
這個僞裝成醉漢的傢伙似乎是看自己獨自一人才敢下手，他在蹭過來的一瞬間，用手在德爾塔用陰影能量塑形成的假腰上輕撫一把，似乎在確定錢袋在哪裡，最終因爲實在沒有找到而氣憤，反倒衝着德爾塔發脾氣了。
卻不想德爾塔的陰影操縱是用精神力直接傳遞觸感的，他自以爲輕盈的動作被感知的一清二楚。精靈混血甚至還有餘力將他的錢袋拿過來。
揚斯克出來的人對於盜賊的戒心總是比其他地方的人多些。
數了數錢袋裡的硬幣，大概是三鎊這樣。
如果是以前，他臉上估計已經笑開了花，但現在只是面無表情地收起硬幣，扔掉空錢袋，繼續按照路線朝辛迪森男爵的府邸走去。
.................
留着光頭的秘文科主任西索·克雷夫在南城門的戰鬥小隊放出訊號後迅速趕到，經過一番交流，帶着他們進入城內後卻沒有找到墜落的敵人，只有遍地城內守軍的殘肢斷體和鎧甲碎片。
“我們的敵人到底是什麼？”他有些困惑。
根據這支戰鬥小隊的彙報，敵人擁有飛行的能力。而從衛兵隊的殘骸來看，他們從一個不可能的高度掉下來，還有解決二十多名武裝者的戰鬥力，簡直是非人的存在，上位大騎士也做不到這點。
等等，非人的存在？
西索·克雷夫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強橫的精神力涌動，將屍塊下面的泥土翻出仔細查看。
果然，雖然土壤的表面上有一灘灘血跡，但下層的泥土卻是相對乾淨，衛兵的血液並非滲入地下，而是有大部分消失了。還有一些陰冷的氣息遺留在血跡中。
【這支小隊隊長的箭矢並非沒有造成影響，只是對手是吸血鬼而已。大量血液失蹤正是吸血鬼在療傷的佐證，而且從氣息來看，還應該有一個不朽者在其中。】他的臉色有些凝重。
雖然持有半神器的大法師解決他們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但這卻是建立在半神器對於施法損耗的減免以及大量法術威力加成之上的。
不朽者級別的吸血鬼堪稱不死之身，火焰殺不死他們，冰凍也無法解決他們，短暫的死亡後還能重新聚攏身體復活。況且他們雖然力量方面只有中位騎士程度，但速度卻不遜於上位大騎士，對於低等級的超凡者來說，這就是無敵的對手。
想要殺死他們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將不朽者的身軀碎成千片，在使其無法聚攏的情況下再以高溫火焰連續蒸發數百次，完全湮滅其身軀中被吸血鬼們稱爲源血的部分，破壞不朽者的不死性。
第二種也是先將不朽者的身軀撕碎成千片，然後將這些碎片或液體分別封鎖在密閉容器裡，送到相隔兩公里遠的地方，過上十年，這些不朽者的身體組織就會失去活性，無法再復活了。
不過......
【正好院長需要一個活的去拷問他們的目的，面對有不死性的敵人，我卻也不必時刻壓制自己的能力了。】
甚至沒有動用半神器雲間詩集上的法術，咆哮的狂風就在腳下生成，帶動西索·克雷夫飛上天空，與吸血鬼的飛行不同的是，他的身軀周圍還有一層強氣流在高速回旋，形成白色的護盾，對於地上發起的攻擊有着很好的防禦效果。
【最好克萊麥·巴爾那裡能夠快速解決，帶着學生們返回學院，這樣我就能沒有顧慮的盡情戰鬥了。】西索·克雷夫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又一個想法。
【新生果然都應該進入深淵接受戰鬥法師培訓，在丹契斯都能遇到危險正說明了戰鬥能力的必要性，希望這次院長能同意我對全科目課程安排的更改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