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禁斷,天地失格。
管良心中默唸着這兩個詞,還記得當初他在魏碑然的夢裡進入過的那棟閣樓,雖然那裡面也是奇詭之極,卻並沒有讓管良感到險惡的地方,或許也是因爲夢境當中本身就充滿了無數詭異畫面,以至於讓管良忽略了某些東西。
而在今天,當安陽王帶他“再次”來到這樣的閣樓跟前時,頓時就讓管良的心中一動,然而正當他打算以尋路規則探查一番的時候,卻被安陽王喊停了。
“在記憶的世界裡,如非必要最好不用動用規則,因爲規則的力量會攪亂記憶的順序。”
安陽王的話讓管良想起了一個月前蕭何的警告,此時終於才明白過來,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動用規則有這樣的限制和危險,但這不免也讓他感到好奇,不過此時顯然並不是好奇的時候,所以管良聞言微微點頭後,在舒緩自身的規則力後又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閣樓。
從外面上來,並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而且也能只憑表面印象來講記憶和夢裡兩棟閣樓劃等號,所以管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縱使他的確是用心去看了,可始終無法得出更進一步的結論。
看着管良的樣子,安陽王倒是淡淡的一笑,雖然說他之前的話的確是存在了一份考驗,而且管良也的確沒有通過考驗,但這個考驗並不是必須的,所以也無需在意,所以很快他就接着說道。
“管良,你覺得神魔禁斷、天地失格是什麼意思?”
安陽王再度的提問,將管良的思緒拉到了另外一邊,是的,的確是另外一邊,而並非是同一個方向,在這之前他聽到安陽王提到這八個字的時候的確以爲他所說的只不過是一種比喻,聯繫上下文是同一個意思,但此時此刻,他終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將這八個字和前後文分割了開來,用他所能夠理解的一種方式試圖解讀這句話。
“神魔禁斷,據我所知,神魔分屬西、北兩界,唯一相連之處乃是一條名爲‘斷魂海’的地下水脈,但就我過去的經歷,這條河的枝幹似乎並不匯聚於中天界,而是在妖界。”
管良的話讓安陽王捋着鬍鬚,平靜的聽完了這一席話,看他的表情就好似對這樣的回答早已知曉一般,而一旁的璇兒則是在聽完了這樣的描述後而在眼神中產生了一絲擔憂。
如果一件事太過離奇,那麼極有可能就是被人編出來的,而計劃也是同樣,越是複雜、離奇的計劃,那麼極有可能就是陰謀了。
現實其實都是很簡單的,複雜的原因往往是旁觀者想的太複雜,但實際上一件事並沒有那麼複雜,畢竟從結果來推斷過程可以有無數種可能,但從過程通過結果的只能是惟一的一條路。
所以,當管良自己在描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也隱約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故事太複雜了,複雜到了一種詭異離奇的程度,而這種程度的故事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人爲編出來的。
所以,當管良一經想到這裡的時候,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難道說,神魔兩界的通道之所以會在妖界,就是神魔兩界自己搞的鬼?”
管良順着自己的思路去猜測,而後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但是他卻不敢肯定這個結論,畢竟妖界他是親身經歷,不管是斷魂海還是少海,也都深刻的難以忘記。
而如今,要他將這樣的記憶從腦海中剝離,甚至被另外一種“真實”所替代,這太過困難且太過匪夷所思,除非他能夠找到確實的證據證明斷魂海的存在並不是因爲妖界那破碎大陸的緣故而被拉扯到妖界的,而是人爲刻意製造的陰謀。
然而,當管良寄望於安陽王能夠給予他一個答案,哪怕是一點提示的時候,卻看到安陽王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只是很平靜的在聽,至於他聽出了個什麼味兒,在不動用尋路規則的基礎上管良可察覺不出來。
但是管良察覺不到,卻並不代表其他人也察覺不了,對璇兒而言,這種能夠洞察人心的天生異能,總是會伴隨着在意之人的神態表情的變化而不由自主的發動,此時此刻,璇兒來到管良的身旁,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管大哥,你只解釋了神魔禁斷,還沒有解釋天地失格呢!”
璇兒的話讓管良心中一動,一下子就提醒了自己,其實這也是管良的一種弱項,過去的他總是容易陷入到事件的某個環節當中難以自拔,總是想着要把每個環節都梳理清楚後再連接成完整的脈絡線索,但這種想法都是天真的,因爲真相不會按照固定順序安放在每個順序的環節當中,而是會零散的分攤在亂序的事件當中,而能夠將亂序的事件以及散亂的真相整合起來,就要靠追尋真相之人的手段能力了。
此時,當管良的思緒漸漸從一門心思想要找出神魔禁斷真正含義的怪圈中跳脫出來,讓思維逐漸進入到天地失格的概念當中的時候,他頓時就有了新的靈感。
“天地人爲三才,因此天地所失之格,乃是人格,人格爲立心之說,因此人心喪失就是天地失格,如果說一個秘密把天下人都給矇騙了,甚至不僅僅是天下人,連同神魔妖鬼也都是被欺騙的一份子,那纔是真正的天地失格!”
管良的解釋終於是讓安陽王臉上有了更加明顯的變化,此時他呵呵大笑,而在笑過之後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肅然了幾分,隨即無不讚許的說道。
“說的不錯!”
得到這聲誇獎的管良在坦然受之的同時卻也不禁心有虧欠,畢竟還是璇兒提醒了自己,要是沒有這樣的提醒,只怕管良會一直陷入到神魔禁斷的謎題當中泥足深陷,而過去的管良從來沒有這種能跳開囫圇重新審視全盤的能力,同樣也是管良和羅天之間最大的差距所在。
“神魔禁斷,天地失格,所指的乃是一條逆天之路。”
安陽王的話讓管良全身一震,逆天之路?
在管良的意識當中,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逆天之路,逆天之後的結果便是天不是天,人不是人,如果逆了天連自己都給逆的不存在了,那還有任何意義嗎?
所以,除非是瘋子,絕對不會去做逆天這種事,或許有人會說,逆了這片天卻不毀掉天道的自然規律,就像是古時候起義推翻前朝但仍然沿用前朝的律法以及體制,但遺憾的是,王朝更替可以替換或者改進,但天道規律卻是絕對規律,容不得任何的改進和替換,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差別,都極有可能會讓這片天地變換成另一個全新的模樣,而完美的“復刻”過去的世界,至少在管良看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完美的恢復過去的世界,那這個人一定就是天道化身無疑了。
想到這裡,管良的心中便對於安陽王即將說出的這逆天之路更多了幾分期待,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舉動會稱得上是逆天之路。
也許是感受到了管良的期待,安陽王此時微微一笑,隨即說道。
“如今你我所身處的這片天地,其實就是被人爲逆天后所改變的結果。”
“什麼?”
管良聽到這話一下子就被震驚了,脫口而出的同時也無法舒緩自己內心的震撼,如果這話不是安陽王所說,管良是絕不會產生一絲一毫的信任,即便如此,他也很難去置信。
“如果是完美的天道規則,你覺得會誕生出妖界那種地方嗎,又如何會有專門用於存放記憶的世界,而你又是如何通過進入到一個人的夢境來到這裡的?”
安陽王一口氣說了三個狀況,而這三個狀況也的確是駁的管良啞口無言,的確,這其實在過去的時候管良就曾經懷疑過,如果天道真是完美的,那麼妖界就不可能會誕生,因爲根本不可能會有失落的時空或者扭曲的空間能夠成爲被妖界拉攏的一部分。
同理,如果記憶的規則也是相對完美的,那麼屬於每個人的記憶就應該是唯一的,即便是幾個人共同的經歷所譜寫出的記憶也各不相同,畢竟記憶同樣受到個人感情和思想的影響,會存在有截然不同的專注點。
那麼,爲何會專門有一個記憶的世界呢,這個世界中存放的記憶本來就是屬於每個人心中那獨一無二的秘密,爲何這些記憶和秘密會被其他的方式複製下來,留存在這個世界當中,這很難不會讓人感到疑惑,並且浮想聯翩。
是的,如果說這個世界的規則並不完美,甚至於是有人爲了彌補被改造後的不完美,所以創造了妖界以及記憶世界這樣專門用來“存儲漏洞”的世界,通過這樣一種查餘補漏的方式讓真實世界維持在一個相對平衡不會輕易崩壞的現狀當中。
當管良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樣,突然看向了一旁的璇兒,當他在思考的時候,唯一能夠讀懂他所有心聲的恐怕也就只有璇兒了。
果不其然,此時的璇兒睜大了雙眼,驚訝的看着管良,想必在她的腦海中也同樣接受了管良所想到的一切,但她雖然一下子接收了這麼龐大的知識量,卻只是他人的理解,還不能轉化爲屬於自己的理解,而這種陌生的感覺便是導致璇兒此時表情的來由。
此時,安陽王也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似的,他走到了璇兒的身後,然後伸手放在璇兒的頭頂,很快一道肉眼可見的黑氣便從璇兒的頭頂冒出,逐漸的被安陽王吸納在了掌心當中,當他做完這一切後,那懸浮於上空的手掌突然翻轉,然後用力,隨即那原本凝聚的黑氣化作了蒸騰的黑霧,嫋嫋升空,最終消散於無形。
“這是……”
管良看着這一幕,心中委實有些吃驚,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他並不曾看到安陽王動用規則力,也沒有見過璇兒的體內會凝聚出這樣的黑霧,難道說是自己的想法和記憶所造成的嗎?
“不用擔心,沒什麼事。”
安陽王做完這一切之後同樣面色如常,顯然他是知道璇兒這種狀況的由來,但或許是出於一些隱私的考慮,所以纔沒有對管良明說。
“想必你已經明白了一些東西,但這些東西其實對於你們人類而言,能夠感受到的並不會太多,而作爲我們來說,相比起人類而言感受的要更加強烈,甚至於連同神魔妖鬼乃至於我們這樣的存在都可以看做是‘因人而異’的族羣。”
安陽王的話讓管良的心中一震,雖然過去的他並不是那種狂熱的信仰者,沒有那種人類至上,其他一切生靈都不配與人類共存於同一片天地之下的這種極端念頭,但是其實他也是能夠承認,唯有人類纔是真正集天地造化於一體的完美造物。
而神魔妖鬼,總是因爲有這樣那樣或是強的離譜,或是弱的離譜的“缺陷”,而這樣的缺陷導致了他們整個人都會有其他的缺陷來彌補和平衡他們的強項和弱項,最終導致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天地不容。
而如今,當管良聽到安陽王這樣說的時候,他的心中對過去的一些認知產生了一些裂痕,那種人類至上的感覺也在一點點的消失,如果說一個完美的世界裡唯有人這種生靈才能一代代的存活和延續下去,才能佔據最主流的地位,那麼神魔妖鬼四族真的不配存在這世上嗎?
也許是看出了管良心中的掙扎,安陽王對此倒是淡淡的一笑,說道。
“其實你不用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你身而爲人自然就該有爲人的堅持,就像我和璇兒,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堅持,若你真想幫我們,那就幫我們打破這長久以來針對我族的禁錮吧。”
安陽王的前半句話勉勵了管良,讓管良的心情得到了一些瓶頸,但後半句話卻又不禁讓管良狐疑了起來,就好似前面這一大段的鋪墊難不成就是爲了這最後的目的?
雖然管良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小人,畢竟安陽王父女的確幫了自己,但正如同那太過複雜的動機和計劃便極有可能就是陰謀的道理一樣,安陽王在繞了這麼大一圈之後突然提出的要求,很難不會讓管良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