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方丈大師領着,且,韋小寶和雙兒兩個,得到了玉林大師‘同意’,算是‘奉命’覲見,...因此沒有遇到阻攔,並未再起波折。
緩緩進入一間寬敞而明亮的禪房,韋小寶看到了三四十歲,中年模樣的順治帝,和康熙長得五六分相像,一樣的丰神俊朗。可是,他卻不如康熙那般意氣風發,鋒芒初現。...明明只是中年的順治帝,卻給韋小寶一種似經歷了太多人生坎坷,好像是一個六七十歲老翁才具備的滄桑感,似乎已經心死一般。或許,這便是即將勘破生死的境界了吧?或許小玄子晚年的時候,身上纔會具備這種氣質。
“聽方丈大師說,二位施主自京城遠道而來,點名要見貧僧,不知有何要事?”在韋小寶、雙兒望着順治的時候,順治帝也睜開雙眼,仔細打量兩人,看着韋小寶和雙兒,他的目中沒有任何波動,緩緩開口時,語氣平和無比道。
“見過行癡大師!”韋小寶沒有向順治帝跪拜,也沒有口稱奴才,只是微微抱拳見禮,隨即開口問道:“大師可知,海大富已死在了宮裡?”
“嗯,海大富,就連你也先貧僧而去了嘛?哎,早知如此,便不該爲了一己執念,讓你回到那紫禁城,...那是個是非之地!”行癡聽了韋小寶的話,面色一陣兒悲哀,嘴裡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陡然雙手合十道:“我不殺人,別人卻因我而死,海大富,卻是貧僧對不起你...阿彌陀佛!”
這時,站在行癡身旁,身形彪悍,瞪着大眼的莽和尚行癲,一聽海大富死了,也是一嘆,雙手合十的低下頭去,彷彿爲海大富默哀一般。
“大師可知,您安排下來的那件事情,海大富已經查出一些眉目,當年那幾件案子,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太后....,而且太后養在深宮,也是最近,皇上和太皇太后才發現,她竟是深藏不漏的武林高手...?現在太后已被軟禁在寢宮內,此事大師卻是不必擔心了,皇上自會安排對付她。在下此來,卻是得知行癡大師身份泄露,如今正有大批反賊直奔五臺山,他們要抓你,用作脅迫那人......,而且,我這裡有您至親之人,親手寫給你的一封家書,還望大師自行查看!”韋小寶不理會順治帝兩人的悲痛,立刻開口解釋起來,一邊說着一邊取出康熙手書的信函,遞了過去。
順治帝緩緩接過書信,打開仔細閱讀了起來,許久之後,他的臉上露出一股複雜,仰頭長嘆,道:“他比我強,有君臨天下之風範!”聽了順治帝的感嘆,韋小寶微微沉默起來,沒有說話。
“我這裡,有一本《四十二章經》,你回京的時候,正好幫我帶給他,....跟他說,只要能照着經書上寫的,善待天下百姓,做到‘永不加賦’四個字,也就是孝順我了,你們回去吧,別讓他來,就是來了,我也不會見他!”順治嘆息中,在蒲團下,取出一本《四十二章經》給韋小寶。
“不日將有大批反賊上山,闖清涼寺,欲對行癡大師不利,我需確保大師的安全,才能離開。”
“昔年金戈鐵馬,殺傷人命太多,造下無邊業障,事到如今,終於有人來找貧僧算賬了。我倒是希望,他們殺了我,一了百了!”
“行癡師兄,切不可妄動此唸啊。”
“不錯,行癲大師說得對,...賊人的目的,並不是殺了你,而是抓了你,去要挾紫禁城裡的那兩位。”
“師兄,這位施主說的對啊,我們絕不能讓對方得逞!”
“阿彌陀佛!..........”
與行癡、行癲兩人談話,韋小寶總覺的話題很是沉重,彷彿有種不適之感一般。
於是,韋小寶對行癡交代了一番康熙要自己代爲轉達的話之後,說康熙或許過段日子,就會前來拜見。...與此同時,韋小寶還不忘提到,建寧公主對父親的思念之情,畢竟,這是韋小寶離宮前,親口答應建寧公主的,...順治帝聽韋小寶提到建寧,又是一陣兒搖頭感慨。完成康熙和建寧公主交代的事情後,韋小寶帶着雙兒,離開了順治帝清修的禪房,向着方丈給二人安排的客房,邁步行去。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韋小寶忽然發現,跟在自己身旁的雙兒,有些悶悶不樂,彷彿有着什麼心事兒一般!
夕陽西下,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五臺山上,晚風微涼。
清涼寺,距離行癡清修之所,不遠處的一個客房中。
“我的小雙兒,你好像很不高興...?怎麼了?”韋小寶拉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雙兒,關心道。
雙兒擡起小臉兒,眸內水光瀲灩,似要淚流,...她睜着一雙大眼睛,語氣有些低落的對韋小寶說:“相公,那個和尚是順治皇帝吧?那,這樣一來,託付你送信的那個朋友,豈不是當今的皇上?你怎麼幫着清廷的皇帝做事....?皇帝是我們莊家的仇人之一!”
雙兒不傻,從韋小寶和順治的對話中,已聽出了許多事情。
本來在她的心中,自家相公,也就是韋小寶,是勇擒鰲拜的大英雄,是讓自己崇拜的對象,但,如今韋小寶卻在替皇帝做事?
雙兒,甚至整個莊家的女人,都一直認爲,自己一家的被殺,其一是吳之榮告密,其二是權臣鰲拜作惡,其三是皇帝的被矇蔽,下旨縱容。...是這三個人,合起來害的莊家家破人亡,男丁砍頭,只剩下一衆女眷孤苦伶仃,悽悽慘慘慼戚!....是皇帝的縱容,讓繁華的莊家,變成了現如今的鬼屋?這讓莊家人,怎麼會不恨皇帝?因此,從小到大,在雙兒的認知之中,清廷的皇帝,就是自己的大仇人,...習武之時,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沒有人的時候獨自流了好多淚水,就是爲了練好武功,有朝一日,能殺了三個大仇人。
而如今,韋小寶和清廷皇帝是好朋友的事實,讓雙兒受到巨大打擊,...一時間,雙兒似乎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邊立場纔對。
“哦!你說皇帝是莊家仇人?爲何?”韋小寶聽了,皺眉的對着雙兒問道。
“嗚嗚嗚,是皇帝下的聖旨,將我們莊家滿門抄斬,..相公,雙兒求你了,別再替清廷皇帝做事了,好不好?”雙兒傷心的哭泣之中。
“不行!”......
韋小寶堅定的拒絕,讓雙兒俏臉黯然,彷彿失了所有神采!
是啊?自己只是一個小丫鬟的身份,有什麼資格對主人做出要求呢?雙兒啊雙兒,別以爲他對你好一點,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自己太天真了,以爲可以跟在相公身邊,伺候他一輩子,而相公,也會一直對自己好。但,如今自己提出讓他離開皇帝,他該討厭我了吧,相公會趕我走麼?如果真的趕我走,我該去哪裡,回莊家?還是一個人獨自浪跡江湖呢?一時間,雙兒胡思亂想着,哭的更傷心了,整個嬌軀一陣兒顫抖。
“雙兒,如果我說,小皇帝不是你的仇人,那道聖旨,也不是他下的,只是鰲拜假傳聖旨,你信麼...?”韋小寶摟過雙兒,輕聲說道。輕柔的撫過她的背,像是呵護一隻乖順的小貓咪兒,韋小寶肯定的說道。
“啊!相公,你說什麼....?”雙兒睜大美眸,震驚道。
“我說過,永遠不會騙你,永遠不會不要你?你相信我麼?”韋小寶摟住雙兒嬌軀,再度追問。
對上韋小寶清澈中,充滿了真誠的眼,雙兒沉默了許久,終於點頭道:“嗯!我信你,可是相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皇帝這個人很苦的,你也看見了,從小的時候登上皇位時,他爹就拋下他出家了,....那個時候,他纔是十幾歲的小孩兒,根本沒有親政的權利和資格,....你們莊家案子被判下來的之時,皇帝還沒親政,怎麼可能下旨殺你全家?那時候,鰲拜專權,大肆圈地,必定是他假傳了聖旨。所以,鰲拜纔是你們莊家最大的仇人?現如今,鰲拜也已經死了!”韋小寶對雙兒解釋道。
“啊!這是真的麼?相公,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因爲我從十幾那年開始,就在紫禁城裡和小皇帝一起長大,我們是少年時的玩伴兒,我對他的事情,瞭解太多。...這事兒說來話長,那年我娘去世,下葬後,我一個人去京城闖蕩,不想被海大富誤認爲太監小桂子,抓入皇宮,遇到了小玄子,...............!”
“後來,等我們一起擒拿了鰲拜,剷除其黨羽之後,小玄子他才慢慢的有能力接掌朝政,下達聖旨。”
“啊,這麼說來,相公你真可憐,皇帝也很可憐,嗚嗚嗚!”
這一晚,韋小寶對雙兒吐漏心聲,沉默中,他說起那一年的揚州城中,麗春院裡的一個叫做韋小寶的小孩兒,說起了自己的母親韋春花,提到了母親身亡之時,自己那歇斯底里,一心報仇雪恨的瘋狂,以及殺了所有仇人後,只剩下自己一個的時,心中的孤獨!
後來,在紫禁城內,遇到了小皇帝康熙,他們一起打架,一起玩耍,一起面對各種困難與坎坷,.....說着說着,韋小寶的目中露出追憶,彷彿思緒沉浸在了過去的歲月裡。
“.........”雙兒靜靜的傾聽,並不開口說話。
直至躺在韋小寶的懷裡沉沉的睡去,韋小寶將她抱起,放在柔軟的牀上時,...她還在呢喃着低語:“相公,雙兒要伺候你一輩子,你不能不要我!”
這一夜,因被雙兒勾起了往事,韋小寶有些失眠,整個人回憶着這一世,過去的種種,遇到的每一個人。
翌日天矇矇亮,韋小寶起身打了一套太極拳,內力略微增加一些,但比之剛剛突破之時,增加的,已不那麼快,不那麼明顯!
雙兒睡得很香甜,等韋小寶打完了太極拳,她緩緩醒來時,...想起昨晚,自己和相公同榻而眠,雖然沒做什麼,但也忍不住紅了臉。
就在雙兒害羞的給韋小寶穿衣、打扮的時候。
“兩位施主起來了沒有,...不、不好了,有大批來路不明的喇嘛,要闖入本寺,來者不善,怕是要抓行癡大師的人!”一陣兒砰砰的敲門聲。卻是清涼寺方丈焦急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徹了起來!
“哦!來了?”韋小寶雙眼一眯,閃過一股寒光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