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聲炸雷,烏雲翻滾之勢漸消,終是下起了黃豆粒大小的雨珠。
而與此同時,宋青書心中的震驚程度,也不亞於平地旱雷,炸在心中。
“羅…羅貫中?”
這一下聽到耳中,他險些一跤摔倒,卻不是“十香軟筋散”藥力如何厲害,卻是這個名字,放在後世,委實太過如雷貫耳。
阿大、阿二以及昌仁三人見青書步履踉蹌,只道他中了自家毒藥,阿二和昌仁嘿嘿獰笑兩聲,撲上前去,各出雄渾掌力,往青書胸腹間拍去。
而阿大則是愁眉苦臉,飄然後退,豎劍在胸,搖了搖頭,微嘆一口氣。
阿二內力絕強,昌仁大手印極烈,都是極爲厲害的絕學,此時兩人同時出手,對付一個失去泰半功力的老頭兒,顯然勢在必得。
青書勉力提掌一封,只聽得“啵”的兩聲大響,他踉踉蹌蹌的退後七八步,撫胸咳嗽,屈膝彎背,絕類一位被煙味兒嗆着了的老大爺。
阿二和昌仁對視一眼,冷笑兩聲,都是縱身上前,出手便是極爲凌厲的殺招。
青書嘴角劃過一道微笑,有時候,扮豬吃老虎,比實實在在的去拼去打,要迅捷有效的多呢。
所謂殺招,乃是在大佔上風之際,抑或是有必勝之機,方纔順勢而出。這些招數厲害則厲害,但未免失之於守。
昌仁和阿二兩人都是各出絕招,威力絕大,青書卻驀地揉身上前,動如脫兔,速度之快,讓人爲之驚歎。
極快的欺身而近。避過昌仁和阿二兩掌,在兩人錯愕眼神中拍出兩掌。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驚世絕學,只是張松溪傳下的“雲澤掌”,綿綿密密,柔柔韌韌,啪啪兩掌,分別印在兩人小腹之上。
昌仁仰天大叫一聲,“咚”地栽倒在地。阿二則是噔噔退後三步,雙目血紅,一跤坐倒,口中狂噴一口鮮血。
阿大嗔目結舌,半晌纔回過神來。一挺長劍,攻上前去。
青書隨手拆解,這“八臂神劍”劍術雖高,卻是近不得他半片衣角,雖可說是當世一流高手,但和貫通“太極十二勢”的青書相比,還是黯然失色。
太極。定地水風火。開天地者也。若盡得太極之意,天地萬物都可成我手足。又誰可匹敵?但說“盡得”二字,天下又誰敢放此大言?便是以張三丰百歲修爲,都未必能說能引天地萬物爲己用。
華車裡的女子驚呼道:“你、你竟不懼……”
青書使個“分勢”,阿大頓覺眼前一花,對方一雙妙手彷彿白蓮綻放,緊緊逼來,片片花瓣都帶着極爲危險的氣息。足以致人死地。
他慌忙後退。回劍自守,一柄寶劍舞地彷彿狂風一般。輕靈迅捷,滴水不漏。但“分勢”之妙,就是在無破綻處生生分出破綻來。縱使你使得再精妙,再輕靈,若無那“渾然”之意,也是一分即破。
仿似一張雪白箋紙陡然被輕輕巧巧的撕成兩半,阿大手中寶劍一沉,劍網已然露出三處破綻。
青書又使個“擔勢”,雙臂一擔,好似殭屍一般挺直雙臂,長驅直入,伸指在阿大胸口點了兩點。
如果說“化勢”乃是一個巨大熔爐,將青書一身精妙武學融合一體,那麼“雲勢”便是一味極爲厲害的催化劑,讓各種“勢”切換的毫無破綻,渾然無
不過六七招的功夫,這位“八臂神劍”,便已如木偶泥塑一般,立在當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得身後“得得”馬蹄聲,青書心中又起波瀾:“他……是羅貫中?”回頭望去,但見這個外號叫做湖海散人的年輕人羅本額頭微微見汗,臉色已不如初見時那般慘白,相貌雖不出奇,卻自有一股子儒雅之氣。
卻見他咧嘴一笑:“老前輩功力超卓,羅本還以爲您中了暗算了呢。”
青書咳嗽一聲,啞聲道:“哪裡,你怎麼回來了?”羅本似是漫不經心的仰天望望,任那雨珠滴落在身,極是享受的道:“自來便是我一人斷後,從無差池,兄弟們都習慣啦。前輩於晚輩有救命之恩,而晚輩覷您有難,義不能獨生,便打馬回來啦。”
他說地好似什麼都無所謂一樣,神色中也帶了幾分灑脫,嘴角還掛着似乎微帶玩世不恭的笑容,與剛纔堅毅果決形象迥然而異,看得青書微微失神。
青書點點頭道:“不錯,有情有義,是大丈夫。”說罷又轉首對華車中那主人說道:“小姑娘,你還要如何麼。”
那女子恨恨道:“老前輩今日所賜,來日必定十倍奉還。”她雖算無遺策,但又怎料得到眼前這青衫老者竟是不畏“十香軟筋散”之毒。
耳畔那個清朗而不失尖厲的聲音還在嘖嘖稱道:“這十香軟筋散可說是十分厲害,當世除了我和張三丰那老傢伙不懼此毒之外,即便是南少林那隻禿驢,都要退避三舍。小丫頭,你持此藥,好生運用,橫行天下,也不是難事。”
但是,眼前這個青衫皓首的老者,武功強橫不說,竟是連“十香軟筋散”都全然不懼!這說明了什麼?
這是一個能和張三丰以及岳陽城的那位相媲美地絕代高手!
但凡這類高手,軟語相求反倒讓對方看輕自己,反而難逃噩運。若是語氣稍強一些,說不定還有生路。
華車中的女子彷彿明白,眼前這人,絕非自己麾下高手所能抵擋。
“連鹿先生也是一招即敗,阿二適才說他傷勢不重,唔……想是這人手下留情了。這般看來,他的確沒有殺意。”
她心中如是想道。
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的打在廣袤大地之上,打在那華蓋之上,打在衆人身上,一聲一聲,都似乎那麼的壓抑。
青書眯着眼睛看了那尊華車許久,驀地哈哈大笑:“小姑娘,也罷,你若有這本事,老朽倒也樂意。三年之後,我來大都找你麼?”
華車裡的女子心頭陡然一亂,怎麼辦?
竟是爲家中招來這樣一個高手!她淡淡地道:“不錯。景陽王府內,咱們不見不散。”景陽王,乃是汝陽王不大不小地一個政敵,若能借此人之手除去,倒也不錯。
青書心內笑翻,口中卻故意道:“嘖嘖,瞧着鋪張排場,高手風範,顯然是汝陽王家風呀!你是景陽王郡主,卻怎地用汝陽王的人?”
這女子心頭又是一驚,俄頃便淡淡道:“老先生似無去意,柳意,你們將阿大、昌仁他們擡回,咱們走。”
羅本靜靜望着這支商隊緩緩在身前經過,顯得甚是平靜,但他心中已然牢牢記住這中間地每一個人的相貌,他們的手上,都沾滿自己兄弟的鮮血!
目送他們離開,青書轉首便問羅本道:“你叫什麼名字?”
羅本好似猛地清醒過來,換了一副神情,大大方方的一施禮,笑吟吟的道:“晚生姓羅名本,草字貫中,山西太原人士,江湖人稱湖海散人。”
青書雖然早有準備,聽他從從容容的自報家門,卻仍是吃了一驚,半晌才道:“你……真叫羅貫中?”
羅貫中一愣,隨即笑道:“然也,老先生可有指教?”
青書一把攥住他手,急切問道:“可好讀史書?”
羅貫中怔忡地搖搖頭,青書彷彿微有悵然,心中嘆道:“原來不是那個羅貫中……”
卻聽羅貫中又道:“晚輩於經史子集一類最是不行,雖曾讀史書,卻不求甚解,但自幼喜聽遊俠列傳,三國評說……呃……”
青書心頭一跳,急忙問道:“可有自作文章小說?”其時已有小說評書傳世,便如唐傳奇一般,廣受貧苦百姓喜愛,小說二字,對於此時地老百姓,可說是絕不陌生。
羅貫中笑嘻嘻的道:“曾爲《隋唐兩朝志傳》,聊遣時光,前輩若不棄,貫中當奉之尊前,以供一觀。”
青書一怔,仔細想了許久,似是沒想起來,便又道:“還有麼?”
羅貫中笑道:“羅本原有意奮筆疾書,寫盡東漢三國之事,奈何其間詭詐太多,權謀複雜,實非我所能盡書,後又耽於學武,故而遲遲未能動筆……”
羅貫中還沒說完,卻被青書一把扯過:“走,我教你武功,你寫書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