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村子裡,路邊幾個半大孩子在彈玻璃球,李牧野饒有興致的看了好一會兒了。這遊戲在城市裡已經很少看到了,看着幾個屁孩子認真瞄準吊線的樣子,勾起了小野哥許多愉快的回憶。
一個男孩兒大獲全勝,走起路來兜子裡嘩啦啦的響,這小子明顯萌生退意了,正說道:“最後一把啊,然後我得回家吃飯了。”這套路有點粗淺,小夥伴們輸急了殺得興起,完全可以團結一致不讓他走。
小野哥小的時候有更高明的辦法,出去玩之前跟姐姐李牧原約定好了,玩兒上一兩個小時後,姐姐就會過來找李牧野,若是大獲全勝就喊他回家,假如輸了正急於翻本,便只是來問他帶沒帶鑰匙,放寬時間繼續戰鬥。
果然,獲勝男孩的提議遭到了全體反對,一個明顯比別人強壯的傢伙說道:“你都贏那麼多了,說不玩就不玩兒可不行。”他的倡議立即得到另一個瘦皮猴子響應,叫道:“你媽都讓狗吃了,你爸就會天天喝酒,你們家誰給你做飯?”
這句話扎心了,獲勝的男孩子頓時急了,叫道:“你媽才被狗吃了呢,我媽出門打工去了,我們家有的是錢,不用人做飯,頓頓下飯店吃現成的。”
“你就吹吧。”另一男孩兒說:“你們家的錢是前面山坳房子裡的人給的補償,我聽大人講,你媽下地幹活兒的時候被那房子裡的大狗給吃了。”
獲勝的孩子一下子沒忍住,大哭起來。
最壯實的孩子說道:“宋二寶你別哭了,哭也沒用,我爸說這都是你們家不信教的報應,人家來買咱們的地,村裡人都同意了,就你們家不樂意,耽誤了大家的財路,這就是上帝給你們家的懲罰。”
話題貌似有些沉重了。獲勝的孩子根本接受不了,抽泣着說:“我不跟你們玩兒了,我回家問我爸爸去。”
李牧野走過去道:“小孩兒,我用錢買你的玻璃球行不行?”
男孩兒警惕的看着小野哥,問道:“行,你想買多少個?”
李牧野對所有孩子說道:“一塊錢一顆,你們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我家裡有三百多個呢,你全都要?”一個男孩子問道。
李牧野點點頭,道:“都要。”
先前獲勝的男孩子把兜子裡的幾十顆現成的拿了出來,李牧野果然毫不遲疑的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
孩子們一下子炸鍋了,紛紛爭先恐後的回家去取存貨,還告訴相熟的小朋友,村子裡來了個傻子,用十倍的價錢買玻璃球子,大家都搶着把自家的玻璃球拿來找李牧野換錢。不大會兒,小野哥就整整收了一大兜子。
一個孩子好奇的問:“叔叔,你買這麼多玻璃球做什麼?”
李牧野想了想,道:“上帝託夢給我說,這裡有人用狗害人,專門派我來收拾那些害人的狗子。”
“就用這些玻璃球?”那孩子懷疑的問道。
李牧野點頭道:“對呀,我既然是上帝派來的,當然是用什麼都可以。”
一個孩子湊過來說道:“大叔,你吹牛呢吧,我媽說那些狗子身上都有仙兒,那房子裡頭有一個女仙兒叫尨(同忙音)盧上師,是新上帝老佛身邊的狗仙轉世,多厲害的狗看見她都老老實實的,連二郎神的哮天犬都要聽她的號令。”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孩子的話讓李牧野心中一動。那些惡犬兇猛異常,當中數十條犬蟲更是令行禁止的奇物,明顯受制於一個女人,看來多半就是這個尨盧上師了。
“小孩兒,你見過這尨盧上師嗎?”李牧野問道:“知不知道這人長什麼模樣?”
“我沒見過,我媽見到過。”小孩兒說道:“她每次來村裡收狗糧和活豬的時候都是趕在我們上學的時候。”
另一個孩子搶着道:“你就吹牛吧,我聽我爸講,這尨盧上師每次過來都是坐在車裡,根本不下車,就派幾十條大狗叼着錢,挨家去取東西,那些狗被大人們叫做神犬,全都會買東西,可厲害了。”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個沒完,有的說那尨盧上師坐的是老大一輛豐田大皮卡車,還有人說尨盧上師坐在車裡用擴音器跟人說話,從來不露面,凡是看見她的人都得被那些神犬咬死。她還是新上帝老佛派來專門收拾不聽話小孩兒的。
李牧野離開的時候,腦子裡基本有了一個概念。
太平年月,百業興旺。三百六十行,江湖草莽中,甭管什麼牛鬼蛇神都想出來分一杯天下太平的紅利。不排除有些舊日江湖把戲是好的,但絕大多數都是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糟粕。
更有甚者,還有些邪門江湖人物,鑽研邪術秘法爲的是損人利己,這些邪術秘法往往靡費極大,練習者也都是貪圖享樂,好逸惡勞的邪徒。所以他們纔要依託於寶庫地產這樣的企業。爲的就是滿足他們練習邪術的各種需要。
這個新天地教會在這裡傳教五年,炮製了一個叫做新上帝老佛的神,內部主要成員除了遼東大仙伊福龍外,還有一個叫秋神劫的女人,現在又多了一個尨盧上師,這幾個人打着傳教度化世人的名義,行的卻是極惡之事。從他們行事的手法看,顯然都是蟲地師的秘法邪術。
李牧野又被勾起了回憶,想起了一些江湖舊事。依稀記得自己好像也是這蟲地師門裡的人,這個門戶中有五部流派,自己學的是日部流,其他還有月部,鼠國部,鱗蟲和羽蟲部,這當中日部蟲地師精通尋人蟲和日行獸之術,而月部則更擅長控制地蟲,馴化夜行獸,或者馴化驅使,或者殺蟲取寶。
所謂日行獸就是更喜歡在白天活動的生物。自然萬物中,人幾乎是最依賴光明的生物,其次是驢馬豬羊雞鴨鵝這種被人類馴化的家養獸類。其實絕大多數動物都更習慣於夜間活動。所以日部蟲地師最主要的看家本事就是尋人蟲。
比較而言,月部蟲地師門纔是最擅長馴養各種奇異動物爲自己所用的。
雞司晨,犬守夜。
這個尨盧上師和遼東大仙一樣,行事作爲顯然都是更接近月部蟲地師的手段。
李牧野一下子想起許多關於月部蟲地師的往事,鼠丞相孫德祿之死,皮日休的毒辣兇狠,甚至是峭壁絕壑下與陳淼之間結拜母子的記憶。可是當他想要更深入的去回憶跟白無瑕有關的記憶時,腦子卻突然一陣陣痙攣疼痛起來。
頭疼愈演愈烈,小野哥只好憑着本能剋制自己不繼續回想,卻忽然感到莫名的心酸。這時候腦子裡突然浮現一段文字,好像是那白衣女在耳邊輕聲唸誦給自己聽。正是大小十二週天導引心訣。
李牧野站在曠野中,腦子裡漸漸平靜下來。但心中卻忽然冒出個念頭,彷彿是心靈的召喚,在心中強烈的說着:我要想起她的來歷!我要記起跟她一起的每個細節!不管她是好的還是壞的,我要把她找回來!
我該從哪裡開始呢?
李牧野的注意力又回到眼前,先收拾了前面山坳裡的這些邪徒,保下李寶庫和張承志,下一步或許可以考慮去魔都見一見王紅軍,這老小子似乎比李寶庫哥倆更瞭解自己近幾年做的勾當。又或者去京城找乾媽陳淼?記憶中貌似跟乾媽的關係有點虛以委蛇的意思。但其實,在小野哥的成長過程中,她着實參與了很多。
不知爲何,一想起絕壁溝壑下的陳淼,心頭忽然升起莫名的暖意,如春風化雨般舒緩了小野哥心中的焦灼情緒。
李牧野尋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默想白衣女傳授的口訣,打坐靜心,閉目養神,終於漸漸入定。
夜色降臨,不遠處的院子裡忽然有了動靜。
李牧野悄然睜開雙眼,只見那幾十條犬中獒蟲帶着不計其數的猛犬在院子裡轉圈跑動起來,一個年輕的女人帶着一條白色巨貴站在院子當中,拍手吆喝似乎是在鼓勵這些狗子們。
這時候,院子裡的各個角落裡忽然同時鑽出十多頭大豬,狗羣頓時炸裂開來,狂吠之聲此起彼伏。
女人一揮手,狗羣便開始攻擊這些大豬,除了她身邊那頭漂亮的貴婦犬外,所有的狗子都興奮的開啓了慘烈追殺模式。
月光下,李牧野目力所及看的十分清楚,那些大豬每一頭都有三四百斤之巨,剛從籠子裡放出來就被狗羣盯死了,在慘叫中拼了命的狂奔躲避狗羣的追擊。它們都是成年雄性家豬,奔跑能力絕非人們印象當中那般笨拙,不但跑的快,甚至還有啃咬還擊的能力,但是這些猛犬卻顯然更有戰術紀律,它們輪番追逐大豬,分組行動,相互交替配合,不消片刻便兵不血刃的將幾頭大豬咬的遍體鱗傷。
這他嗎就是千犬大陣的訓練方法?
李牧野老遠看着,那些猛犬將十幾頭大豬撲咬殺死後,卻並不急着吃肉,而是先掏出內臟來,選出最好的一塊,由那一組的獒蟲叼起送到女人的跟前,女人接在手裡,用小刀切成條狀,餵給身邊的巨貴婦犬。那巨貴婦犬發出一聲輕吼,衆猛犬這纔開飯,競相圍攏上去撕扯啃食大豬。場面血腥又壯觀。
總算把你等出來了,擒賊先擒王,只要這女人死了,這些狗子就沒了主心骨。所謂千犬大陣不攻自破。
李牧野提起一揹包玻璃球,縱身從巨石上躍下,徑直走向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