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刁小四打開了書房的門,眼睛發紅眼眶發黑,鬍子拉碴暈暈乎乎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門。
呼吸了一口屋外的幽氣,冰涼冰涼激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昏沉沉的腦袋有了一絲清醒。
地獄式的三天,他不眠不休就像瘋子一樣沉浸在仙符世界中,渾然忘卻了身外所有,更不知光陰的流逝,終於完成了九龍蟠海符的煉製。
終於成功了,身體在極度疲倦中隱隱又有一絲不能入眠的亢奮,他走到園子裡舒展身軀伸懶腰。
不經意間,刁小四覺察到自己的仙心與虛無大荒的九幽自然間的溝通與交流,又比從前增強了許多。
他的仙識隨心所欲地舒展開來,百丈、千丈、數千丈方圓的虛空波動道性氣機盡攬靈臺,彷彿只要一個意念眼前平靜的小庭院裡,就能在頃刻間掀起雷霆風暴火海怒焰,抑或繁星萬盞銀河飛渡。
模模糊糊地他觸摸到了一縷大道法則,再進一步便可以徹底破解諸天星陣中最後兩座大陣的奧妙玄機,補足玉兒星空的僅存缺陷。
到那個時候,刁小四知道自己就可以正式向洞天進發了。
事實上即使以他現在的境界,也完全可以嘗試開闢洞天。
但程神棍說過,洞天開得越晚,潛力與威力就越大,也就對自己越有好處。
在這一點上刁小四是寧願相信程神棍的,因而他努力剋制自己開闢洞天的衝動,想把腳下的路走得踏實再踏實些。
站在庭院裡,嗅着一縷淡淡的卻也有些怪異的花草香氣,刁小四徐徐運轉六道神功,疲憊的精神又漸漸旺盛起來。
如今他的體內蘊藏着吞星噬空、大黃庭、銀電仙力、神雷仙元、昊陽神火和殷雷火精六大神功。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熔鍊,正逐步趨於融合統一。
可惜他還不怎麼會應用這六大神功,而且各自的強弱特性等等亦不盡相同,還需要繼續在實戰中摸索,在修煉中完善。
但以當下的實力,加上天命符、昆吾神刀的如虎添翼,縱使不動用神雷仙元和銀電道法這兩大保命絕學,刁小四自感也能與普通的三轉散仙一爭高下。
他在小庭院裡站立良久,看着有風吹過樹上一種不知名的粉色花瓣在紛紛灑灑地飄落,粘在了自己的衣發上。
春華秋實,當花瓣飄零的時候,亦正是碩果累累的發端。
樹木花草如此,人生又何嘗不是?
甚至這無垠天地萬古乾坤,不也是這樣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於凋零中孕育更濃烈的生命,於怒放間走向不可逆轉的衰敗?
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故有滄海桑田天地不朽。
莫名地,刁小四的心頭產生了一絲悸動,好像想通了什麼,又似更加迷惘了。
其他人都不知去哪兒了,庭院裡十分幽靜,靜得能夠容得下他久久地望着花樹發呆,而長時間沒有人打擾。
終於,刁小四緩緩從沉思中醒轉,略作思忖走出了客棧。
他沿着大街緩步而行,渾然不在意明裡暗裡投來的詫異目光。
想想也是,此刻在煌孤城中哪會有這副邋遢打扮的落魄傢伙要死不活地逛街?
當然,刁小四出門不是爲了逛街。他來到了月牙精舍外,店小二看到站在門口神容憔悴的刁小四,不覺皺了皺眉問道:“店裡都住滿了,你要住店去別家看看。”
“我找人。”刁小四的手輕輕一招,店小二身不由己地飛過數丈空間,然後被他一把揪住衣襟凌空提起。
“洛水寒住哪裡,帶我去見他。”
“他在甲子三號房,請問公子是……”店小二閱人無數,立刻明白自己碰到了惹不起的狠人,驚疑不定地問道。
刁小四鬆手放下店小二,不耐煩道:“你管老子是誰,帶路!”
剎那間,他感應到有幾縷仙識從自己身上拂過。雖然引起的靈臺波動極其輕微,但依舊被他敏銳地把握到。甚至,刁小四能從其中分辨出煌孤老祖和解堯的仙識。
他恍若不覺,在店小二的引導之下步入客棧,來到一座雅緻清幽的小院前。
門是關着的,上面有符紋封印,即使以刁小四對奇門遁甲之術爐火純青的造詣,也需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弄開。
但他顯然還有更好的辦法,拍拍店小二道:“開門。”
“公子,沒有客人的允許,我們不能隨意——”店小二戰戰兢兢想把話說完。
刁小四拔出幽泉短刀架在店小二的脖頸上,說道:“要麼你把門打開,要麼我把你的腦袋切下來。你選哪樣?”
“大膽,你是什麼人?!”兩名客棧的護院聞訊匆匆趕來。
這兩個傢伙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兩丈來高的身材和頭頂上一對銀閃閃的犄角,憑長相就足以嚇退部分鬧事者。
“唿——”刁小四放出癩蛤蟆。
下一刻,它的屁股就一邊一半坐在了兩名護院的腦袋上。
店小二大吃一驚,哆哆嗦嗦取出鑰匙打開了院落的大門。
一邊開門他一邊壯起膽子往裡喊道:“客官,您的朋友來看您來啦!”
其實不需要他提醒,守在園子裡的夏璣和冬珏早已察覺到了外面的異動。
門一打開,兩人手按仙劍冷冷注視着刁小四,問道:“你找誰?”
“洛水寒。”刁小四收起幽泉短刀,將擋在自己身前的店小二拖到了後排,衝着兩位蓬萊仙宮傑出的女弟子送出一個天上地下舉世無雙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陽光笑容。
“兩位仙子姐姐,我見過你們。也許你們並不知道我,但我早已牢牢記住了兩位仙子美麗動人的身影。幹嘛這麼看着我,我穿了衣服啊?哦,我懂了,你們對我還有點兒陌生。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做朋友……”
“住口!”冬珏一聲嬌喝,打斷了刁小四熱烈而隆重的自我介紹。
哪裡來的一個下流無恥的傢伙登門鬧事?
“你找洛師弟有何貴幹?”夏璣覺察到刁小四燦爛的笑容下分明有一張陰險的臉,此刻洛水寒爲雅蘭黛的療傷已經進入到關鍵階段,根本容不得半點兒驚擾,不由得緊張起來。
莫非,海無邪又派來了搗亂的爪牙?
“我找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想隨便……聊聊。”
刁小四望了眼兩扇緊閉的房門,問道:“洛水寒在那裡面?”
不等夏璣和冬珏回答,他扯開嗓子衝着屋裡大聲叫道:“小洛,還記得我麼?咱們在街上遇見過。從此以後我就對你朝思暮想無時或忘,牽腸掛肚魂牽夢縈……喂,你不開門是在等我自己進去嗎?”
冬珏柳眉一挑,警告道:“洛師弟正在靜修無暇會客。你若敢再大呼小叫惹事生非,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刁小四立刻乖乖閉上嘴巴,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夏璣一怔道:“你坐在門口乾什麼?”
刁小四用極輕極低極小心的聲音說道:“我……等……他……”
冬珏氣極,拔劍在手指向門外道:“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刁小四雙手抱膝,笑嘻嘻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院裡一番喧鬧,頓時驚動了月牙精舍中的其他客人。
有不少好事的年輕人紛紛聚攏過來,七嘴八舌交頭接耳地打聽情況。
忽然人叢裡閃出一名紫衣少女,驚詫道:“咦,你不是……”
刁小四回頭一瞧,正是那天在煉材商鋪遇到的姑娘,當下朝她揮手道:“沒錯,就是我——鄉巴佬、土包子!”
紫衣少女俏臉一紅,問道:“你跑來這裡找人麼?”
“我是來找小洛的。老子久仰他蓬萊仙宮不世傳人的赫赫威名,心中神交已久好不欽佩,所以慕名而來希望一親芳澤。”
“誰知院裡的兩位仙子姐姐不問青紅皁白就要趕我走人,還拔劍威脅要我小命。可憐我熱臉貼上她們的冷屁股,一顆熱騰騰的心轉眼之間受了涼。”
冬珏又羞又氣,叱道:“誰拿屁股貼你的熱臉了?你卑鄙、你下流!”
“大夥兒都聽見了,這位仙子姐姐在罵人。我能用十倍百倍更惡毒的語言回擊麼?不能!因爲我是男人,從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唾面自乾鶴立雞羣!”
刁小四站起身慷慨陳詞道:“讓姐姐的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她強任她強,清風拂山崗;她橫由她橫,明月照大江。我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只爲一睹小洛的芳容。關關啊雎鳩,君子嘛好逑!”
門外立刻有唯恐天不亂的年輕人鼓掌喝彩道:“詞兒不錯,再來一段兒!”
冬珏已有十足的把握,確信刁小四就是海無邪手下的爪牙,存心來生事搗亂,好教洛師弟無法專心運功生出禍端。此舉不可謂不歹毒陰狠,自己又豈能坐視奸人的詭計得逞?
念及於此,她一聲嬌叱道:“不要臉的東西,看劍!”倩影飄飄縱劍刺向刁小四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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