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有些無奈。
他明明已經趕緊先告訴患者家屬好消息了，根本沒給他想東想西自己嚇自己的機會，怎麼還是哭了啊！
“這是好消息，別哭啊......”
他徒勞的安慰着沉聲落淚的中年男人，感覺有些手足無措。
讓他去哄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還行，哄一箇中年男人......
emmmm
着實做不到啊！
主治醫生和宋長空也沒什麼好辦法，滿臉的愛莫能助。
周圍有來往的家屬們已經把目光投了過來，雖然沒有過於冒犯的動作，但也免不了小聲的討論。
中年男人抹着眼淚，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太好，只能儘量背對着外面，然後壓抑着不發出聲音。
沒辦法，病情還是得交代的，主治醫生只能一邊解釋，一邊看着中年男人那一道又一道的淚痕。
好在，中年男人本身非常剋制。
再加上面前的三個白大褂，主治醫生擁有上級醫生的氣質，宋長空帶白的鬢角給人安全感，張天陽自帶可靠+1讓人看了覺得安心。
這讓人棘手的哭泣很快就被按捺了下來。
“醫生。”
中年男人輕輕的吸着鼻子，搓着手，“我能不能，跟我兒子通一下電話。”
“可以啊。”
主治醫生很乾脆的點頭答應了，捏着中年男人遞過來的手機，扭頭看看身邊的兩個白大褂。
視線在張天陽身上一掃而過，落在了宋長空身上。
“我把手機拿進去。”
宋長空自動自覺，承擔起了跑腿的工作。
“那我先回去了。”
主治醫生跟張天陽打了個招呼，然後往自己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張天陽看了看中年男人滿臉的淚痕，還有那帶着些許討好的笑，嘆了口氣。
白大褂們的口袋裡一般不會有紙巾這種東西的存在，因爲容易污染。
但也不會缺少紙巾，因爲洗手檯旁邊會配備。
張天陽專門跑去icu病房裡面的洗手池旁，抽了好些紙巾。
他真的覺得中年男人很不容易了。
總不能讓人家掛着滿臉的淚在門外說話吧。
很快，套着薄膜手套的嶄新水果手機就再次放在了78牀紋身青年的耳邊。
“嗬嗬！嗬嗬嗬！”
他依舊渾身震顫着，但是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明顯有了反應。
張天陽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他第一次看到中年男人的場景。
視線右移，厚重的窗簾把與icu病房與外面分開。
現在是週日早晨，並不是探視時間。
而且，週末本身也不會有探視的機會。
只有工作日的下午，窗簾纔會被拉開。
愣了一會，張天陽突然跑去跟護士長說着什麼。
花了好一會，才達成協議。
“你跟護士長說了什麼？”
宋長空有些好奇，張天陽衝他眨眨眼，默默的走到78牀對面正對着的窗戶旁，輕輕的把厚重的窗簾掀起了一個小角。
這是中年男人往常固定霸佔着的地方。
“咚咚咚”
張天陽敲了敲窗戶，外面很快就有一個人影湊了上來，正是中年男人的臉。
張天陽衝他笑笑，指了指身後，然後把窗簾固定，留出了一小塊通道。
透過這一小塊通道，中年男人剛好可以看到躺在病牀上的兒子。
窗戶的玻璃很厚。
當初裝修的時候應該是考慮到了外面家屬有可能情緒激動的原因，拉上之後，外面的聲音很難傳的進來。
張天陽只看到了中年男人做了一個“謝謝”的口型。
他的眼角處似乎又有晶瑩的反光了，但很快被抹掉。
......
早上十點半，該處理的活基本上都處理完了。
厚重的窗簾半小時之前就被重新拉上了，手機也送了回去。
白肺病人的呼吸困難在逐漸好轉，李倩敏依舊安靜的躺在病牀上，偶爾在小護士們嘰嘰喳喳的陪伴下進行肢體肌力恢復的鍛鍊。
周圍的白大褂們已經走的七七八八。
週末本來就是法定休息日，但是醫生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導致消耗半個乃至一個上午查房成爲了必須。
所以週末的時候，一旦幹完活，白大褂們都會迫不及待的脫下這身衣服，抓緊時間出去浪，或者去睡覺。
張天陽正在icu病房裡進行了對自己的兩個病人的最後一次巡視，然後碰上了準備往外走的宋長空。
“下班了？”
宋長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張天陽應和兩聲，索性跟他一起在小醫生休息室脫了白服，然後結伴往外走。
“宋醫生！”
走到門口的時候，宋長空被一個人影攔了下來。
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中年男人。
此刻的他眼睛裡還是遍佈着微紅的血絲，但是明顯已經冷靜了下來，臉上帶着憨厚的笑，左右手都提着沉甸甸的不透明塑料袋。
但通過形狀，大概能判斷裡面該是些水果之類的東西。
張天陽衝着宋長空眨了眨眼，腳下幾個挪移，就竄到了一邊。
78牀紋身青年在icu病區裡待了快兩個月，大部分時候的管牀醫生都是宋長空，而宋長空本身又極其的認真和負責，這從他寫的一絲不苟的病歷記錄上就能看得出來。
現在是接受患者家屬感謝的時間。
張天陽感覺自己不能打擾。
果斷遠遠的揮了揮手往外走，在電梯旁，他看到了熟悉的臉。
是小黃雞大漢！
一羣人正把他圍在中間，臉上大多洋溢着喜色，還有不少雙手正在他身上捏捏，看起來是他的家人。
張天陽掃了一眼，發現這些家屬他都沒有印象。
倒是站在小黃雞大漢旁邊那個妹子他好像有點臉熟，但印象也不深，應該是那天同學聚會裡的一個吧？
搖了搖頭，他轉身準備直接從樓梯走下去，身後卻傳來了小黃雞大漢的聲音。
“那個，醫生！”
張天陽頓了頓，扭頭。
“怎麼了？”
他現在沒有穿着白大褂，但是小黃雞大漢身邊那個妹子反而確定了，說了聲。
“就是那個醫生，那天讓我們把你綁到醫院的！”
於是，呼呼啦啦的，一羣家屬就圍了上來。
“嗯？怎麼回事？”
小黃雞大漢最開始確實是他發現的，也確實是他送去急診並做了最開始的處理的，但是他在icu病房裡住的這一週，管牀醫生可不是他啊！
張天陽下意識的脊背貼牆。
實在是周圍家屬們的臉色都還挺激動。
撥開擋在前面的兩人，小黃雞大漢滿臉嚴肅的在他面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