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能行?要不還是你來吧……”
主席臺旁邊,饒是習慣站在無數人面前,牛皮都能吹得震天響的劉支書,這會兒心中也是直打鼓。
尤其是在劉春來告訴他不要浪費時間,簡單一點,直接一點,簡化整個流程後,他更是心中沒底,就怕還沒主持完,就會被下面圍觀的人用石頭把他給砸死了。
“沒事兒的,爹,咱們不是要改革麼?該有的過程還是得有,只是不用去說那些文縐縐的話,結婚證都已經領了,人家本來就是合法夫妻的,這不過是爲了尊重風俗跟傳統……”
劉春來心中也有些打鼓。
反正老爹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沒有必要自己去做。
聽到父子兩的對話,旁邊的一羣看熱鬧的領導們頓時面面相覷起來。
沒計劃?
臨時決定的?
或許是一開始劉春來就謀劃着推出劉福旺來當這個壞人,自己躲在一邊當好人?
好像,這纔是真實的情況。
春來同志也不是啥省油的燈啊。
劉福旺也知道兒子的心思,即使苦着臉,也沒有再推辭。
索性就直接站到了主席臺上,目光掃視着周圍,待得周圍安靜下來,纔對着安放在小桌子上的話筒吹了吹。
“呼~呼~”
沒問題,聲音很響亮。
甚至可以通過大隊的廣播系統,傳遞很遠。
劉支書很滿意。
“咳~咳~”習慣性地清了清嗓子,做足了功夫,劉支書在所有人目光都變得期待的時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諸位領導,各位來賓,四大隊的社員同志們……”
過場太多了!
劉春來都恨不得站出來,讓他爹快點說完。
“廣播裡都說的啥呢?”
在劉八爺院子裡喝茶的金德福根本聽不懂巴蜀方言,他旁邊的人也是一樣。
柯爾特跟鄭天佑等人倒是聽得明白,不過此刻也不知道怎麼說。
劉福旺的聲音,他們已經熟悉了。
“沒啥呢,咱們還是繼續談後續的合作吧!”鄭天佑看着金德福,“金老闆,你的想法我們能理解,不過這事情,最好是跟劉春來溝通一下,這邊並不是什麼合適的投資區域,運輸成本都會高很長一截……”
金德福確實有些動心。
哪怕是來這邊躲災的,可看着劉春來在這裡砸入這麼多,就連鄭天佑這些原來只是小倒爺的人都能在彩電廠裡有股份,心中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昨晚上跟祝銳以及盧國志談了,其實不管怎麼分析,都不划算,不如在花都那邊投資搞廠更合適。
可幾人都比較迷信。
也不需要什麼考察,直接幹就是了。
劉春來那麼精明的人,敢砸下全部身家,他金德福有什麼不敢搏一把的?
不是有人說,搏一搏,單車變摩托麼?
爲了直接搞大,索性他就準備把鄭天佑跟柯爾特兩人也拉進來。
他不準備聽劉春來的在這裡投資什麼工業園,當地主收租。
春雨服裝廠在蓬縣,他也是做服裝生意,覺得自己可以投資服裝廠,以此彌補劉春來他們產能的不足。
劉春來不願意繼續快速擴張服裝廠,這對金德福來說,有些難以理解。
“這個也沒有什麼好談的。只要劉大師同意,那就沒有問題了。”祝銳在一邊淡淡地說道。
廣播裡,劉支書依然還在講話。
“……以前,咱們這裡結婚……不過現在不同了,平時大家都要忙着上班掙錢,整個大隊未婚的人又多,哪怕全部一年內都結婚了,那一天也得排幾場,何況大隊廠裡的未婚青年們結婚,大隊也會提供房子跟傢俱……爲了避免在未來大家相互攀比,今天藉着機會,就立一個我們大隊的規矩……”
劉福旺說的這些,都是劉春來的想法。
按照劉支書的想法,是不願意這樣的。
所有四大隊的人,只要交了地,服從大隊安排工作的,所有人家裡都會分到一套房子,雖然這房子的所有權屬於大隊,只要這些人還在爲大隊下屬的單位工作,房子就不會收回來。
結婚的新人,大隊不僅給房子,每個新組建的家庭,還會有一套組合傢俱……
劉福旺先說了這些,讓周圍早就已經聽到這種說法,傳了很長時間卻沒有得到確認的人們都知道了。
“聽聽!聽聽!看看這狗東西說的啥子!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他說改就改!這支書現在啥都管了,以後那不是連人拉是放屁都要管?”
在埡口另外一邊的磨盤寨,劉載厚聽到對面燕山寺劉福旺的話,急得只跳。
這事情,劉春來雖然跟他們商量過,卻根本就不聽他們的意見。
劉八爺坐在最頂端如同磨盤一樣的石頭上,手上託着他的長煙杆,不時吧唧一口,滿是褶子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出來神情。
劉載德也是如此。
不同的就是他手中的煙竿是一根細長的竹筒。
劉載德沒有吭聲,只是不斷大量劉八爺。
“你鬧騰個球,福林自己都莫得意見!”劉八爺開口了,“春來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不管是大隊還是老劉家,現在都覺得自己能掙到錢,開始飄了,一些小年輕,一個月掙三四十,敢抽七八角錢一包的煙了……”
劉八爺倒是看的透徹。
這股歪風要是不在一開始就剎住,到了後面,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大隊所有的產業。
“春來沒說,咱們也得幫着考慮。青梅不是說,很多人現在都覺得自己有錢了,胡吃海喝的,實在是有違祖宗訓示……”劉載德也附和着劉八爺,“再說了,青梅這情況,大隊爲了人口,不允許女娃子外嫁,給的條件也好,我們大隊未婚的女娃子,哪個不是一家有女幾家求?留在身邊,近,天天能看到不說,也不擔心嫁出去的女娃子在婆家受了委屈……”
“我這不是說這個事情!載德,我是說憑啥讓劉福旺來弄這事情……”劉載厚急忙解釋。
他也知道劉春來這樣搞的目的。
對於他們這樣的老人來說,一個宗族越龐大越好。
受了那麼多年窮,劉春來冒出來,整個老劉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好過了。
人多,總會出那麼一兩個人才。
說不定,還能出現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呢!
問題就是這種事情,後生晚輩婚嫁,居然讓劉春來這樣一個年輕人做主,劉八爺在這事情上也不干涉!
他們的地位,越來越不行了。
一時間,自然是難以接受的。
“憑啥?春來說讓誰弄,誰就弄。你有意見,去跟春來講啊!”劉八爺瞪了劉載厚一眼,“現在日子稍微好一點,就開始動自己的小心思了!老子還沒死呢!”
“八叔,我這也沒有啥小心思啊!”劉載厚老臉頓時通紅。
他確實有。
可現在能承認麼?
“春來是你們也同意的旗手,也是我劉家下任族長!”劉八爺提醒着他們,“如果不想你們的後人回到以前的那種日子,就老老實實地跟着春來幹!劉福旺既然站在那裡說這些,肯定得了春來的示意。”
要是劉春來曉得,非得跳着給劉八爺解釋:都是我爹自己編的,說這些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沒有多少東西的話,絕對不是我的意思……
說完,劉八爺也就不再說話。
對着不遠處一臉羨慕望着檐口對面山頭的劉大春招了招手。
劉大春真的很羨慕。
跟劉九娃兩人年齡差不多,從小一起長大,後來一起打光棍,原本偶爾有錢的時候還會一起喝個小酒,喝多了兩人就睡在一起啥的。
說好一起光棍到老,結果劉九娃那狗曰的,先討婆娘了。
還特麼的把娃兒都搞出來了。
劉大春心理能不羨慕,能不嫉妒?
“別羨慕九娃,每個人姻緣都是有定數的。把隊裡的事情給春來守好,年後你多往外面跑跑,明年年底,差不多也就有個家了。”
劉八爺看着大春羨慕的神色,笑着說道。
聽到這話,劉大春頓時喜笑顏開。
劉八爺是誰?
說他明年年底就能有個家!
啥叫有家?
光有婆娘還不算是有一個完整的家,還要有娃兒呢!
大春甚至沒有懷疑,直接蹲在地上,背起劉八爺就往下走。
“短命兒子,慢點,把你八祖祖摔着了!”看得劉載厚心驚膽戰的。
就怕劉大春一個腳下不穩,摔了。
摔着他自己還無所謂,摔了劉八爺,撿都撿不起來。
到時候,老劉家所有族人都得披麻戴孝。
劉大春沒有回答,只是嘿嘿一笑,腳步倒是放慢了。
“狗曰的,以後周圍所有的女娃子怕是都想要往四大隊嫁,四大隊的女娃子估計挑人會越來越厲害……”
那些其他大隊的人聽了,即使早就知道,可這會兒得到確切消息,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尋常人家,在這年頭,肚子填飽都不錯了。
修房子這事兒,那是一輩子的大事。
最窮的四大隊,突然翻身了,房子直接給每個社員家庭分配!
“就怕他們這個支撐不了多久……”有人心理不舒坦了。
就見不得四大隊這些平時飯都吃不飽,走了狗屎運,突然變得有錢了,還特麼的有人給他們分房子。
這讓周圍那些大隊的人心理如何平衡?
“支撐不了多久?春來還沒當大隊長,掙錢就是用蛇皮口袋往屋頭裝呢!”有人不樂意了。
“那是劉春來自己掙的,他會把自己掙的錢拿來給所有人修房子?他有那麼高的覺悟?”之前說話的人一臉鄙視,“要是劉春來覺悟有那麼高,至於因爲王家退親而跳河?”
“人家那是因爲高考沒發揮好!王家那女娃子長得那麼醜,哪裡配得上春來大隊長?要不是春來大隊長當初當着老劉家的人賭咒發誓,要讓所有光棍都討婆娘,他纔會結婚,屋頭門檻都要被媒婆給踩斷……”
維護劉春來的人一臉嘲笑。
沒看到,那個城裡來的賀姑娘長得那麼乖麼!
兩人的爭吵,吸引了周圍的人。
“狗曰的,我們春來大隊長一心爲大家着想,所有的產業,都有大隊所有人的股份呢!”
“就是,你這狗曰的,曉得個球!”
“有本事讓你們大隊長也給你們修房子,給你們當工人的機會啊……”
那人被周圍的人圍攻,頓時臉紅耳赤。
也沒法繼續看熱鬧了。
找了個藉口說是忘記自己還有重要事情離開,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裡的小插曲,根本沒有影響劉大隊長的講話。
劉春來聽得都要打瞌睡了。
老頭子說了一堆,到現在都還沒有進入正題。
沒看到,很多人原本期待的神色,都消失了,不少人甚至都開始打哈欠了麼?
倒是嚴勁鬆跟許志強等人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何國華都依然神色如常。
春來大隊長只能佩服這些領導們的耐心。
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了的時候,劉支書終於進入了正題。
“……我曉得很多人覺得現在每個月可以領工資了,走路都開始飄了!剛脫離苦日子才幾天時間?肚子裡面裝不得二兩豬板油,飄啥呢?今天本是九娃跟孫小玉同志、張二強同志跟我們劉家青梅的大喜日子,不應該說這些!可現在不說不行,有些人忘記了在幾個月前,飯都吃不飽,窮得褲子都莫得穿的,這纔多久?紅塔山都抽上了,一天還幾包,吃飯碗裡剩半碗,肥肉還到處亂扔……今天,就從這裡開始立規矩,要是誰覺得自己有錢了,不得了了,就從我四大隊滾出去!四大隊的廠子,也不會再給你們任何工作機會!”
劉福旺說到這裡,嚴肅了起來。
勤儉持家,厚德載物。
是每一個大家族的家訓,也是每一箇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只不過,很多人,在過慣了窮日子後,突然有錢了,膨脹倒是正常。
劉福旺每天沒事兒都巡視食堂,發現剩飯剩菜越來越多。
不是因爲做的不好吃,也不是因爲油水不足,而是這些人已經開始不滿足了。
倒掉的雖說可以餵豬,可那都是錢啊!
大隊的錢!
劉支書那是過慣了苦日子的,自然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
“這好像畫風有些不對啊!”劉春來在一邊,聽到他爹的話,意識到了不對。
這是人家的婚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