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娘閱人無數,心思七巧玲瓏,哪裡聽不出她話中的拿捏之意。只是她太清楚這種酒的重要之處,那可是斂財的利器,必能大大地提高明月樓以及公子其他酒樓的收益,怎麼能不想要?
這方子若是她自己的,那肯定是會義無反顧的無償奉上,若是其他人的,她也自然有辦法巧取豪奪。可現在擁有它人,卻是洛大娘子。
昨夜公子還因自己與賀清擾了她的清靜,重重地懲戒了他們,甚至動用了那種令人膽寒的秘藥。
一月之內,每夜都會有一個時辰在劇痛中度過,直至渾身被冷汗浸透,方纔會停下來。
那份痛楚便是現在想一想,都會令她面頰抽搐,所以根本不敢生出逼她獻方的念頭。
朱娘附在洛千淮的耳邊,細細地說了一番話。
洛千淮笑着搖了搖頭,說了另外一個提議,眼看着對方有些鬱悶地點了頭,這才放下心來。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想不到這酒精製作的副產品,卻意外地解決了自己頭疼已久的收入問題。
她拒絕了朱娘買斷方子的建議,改爲售出酒水後分成,一方面是擔心驟然得了一大筆錢並不安全,另外也是爲了細水長流。
酒品買賣從來都是能下金蛋的雞,別看她只要了淨利潤的百分之五,也必然會是一筆鉅款。
有了這筆錢,她不僅能夠把醫館開得有聲有色,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爲貧困人家免費治療,定期義診,又比如夏贈香薷飲,冬送桂枝湯。
對良心醫者來說,醫館未必是個能賺錢的行當,甚至可能會入不敷出。但有了這酒水的紅利支持,那這盤棋就全都活了。
朱娘沒有立時簽下契書,洛千淮明白她還要向某人彙報,所以也並不着急。
墨公子不是那麼短視的人,她相信他必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洛千淮的心情舒暢,朱娘卻比她還要興奮十倍。
自古名酒美人總是相提並論,但論起賺錢,美人卻是比名酒要遜色不少。
大豫人好酒成風,便是販夫走卒,有了幾個閒錢也會去沽上一角劣酒,有滋有味地喝下去,要是再能切上一小碟滷豆乾,那便是神仙過的日子。
至於達官顯要,權貴豪強,更是日日無宴不樂,無酒不歡。
在今日之前,天下最出名的酒有三品:一是大豫宮廷御酒桂華濃,二是洛城豐慶樓的招牌名酒生金露,三就是自西域傳來的丹霞紅了。
這三種酒,因爲釀造方法極爲複雜,所以珍稀難得,價比黃金,其中上了年份的更是有價無市。
但是在今日之後,天下名酒的排名就必須要改一改。跟洛大娘子制的這酒比起來,那三種酒根本就是淡薄無味,連並列齊驅的資格都沒有。
朱娘興沖沖地帶着人挑着酒精回了明月樓,就用樓裡現成的好酒輪番勾兌嘗試,很快便挑出了四品色香味都上佳的,每樣只裝了兩小壺,先遣了人快馬將其中一份兒送到公子手上,同時附上了洛千淮提的條件。 剛做完這些,忽有侍者匆匆趕來,稱那武寧侯嫌棄酒水寡淡無味,正在店裡大發脾氣。
朱娘趕到天水閣雅間的時候,隔着門都能聽見謝廣義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胡德彪,蔣瑞,你們這是吃飽了撐的耍老子玩是吧?這種沒滋沒味兒的玩意兒也敢端上來,欺負老子沒見識嗎?什麼香滿長陵的好酒,我呸!連涮鍋水都不如!”
胡德彪與蔣瑞同爲北軍都侯,今夜與幾個軍中的兄弟花了重金設宴,本是爲了交好謝廣義,沒想到他才喝了一口酒便吐了出來,連着自己幾人都埋怨上了。
白花了錢卻沒討着好,胡德彪等人難免遷怒:“這明月樓在長陵好大的名氣,竟連瓶像樣的酒都拿不出來,令謝侯爺如此不滿,我等必要去討個說法來!”
朱娘聽到這裡,便示意侍者推開了門,面上掛了燦爛的笑容走進去,盈盈一禮:“妾身朱娘,見過謝侯爺,胡都侯、蔣都侯以及各位軍爺。”
她穿着一襲紅衣,這般婷婷嫋嫋的作態,晃花了雅閣內衆人的眼。朱娘也不待他們發話,自己便直起了身:
“聽聞謝侯爺不喜鄙店的酒,卻是妾的不是了,竟忘了謝侯爺是踏平辱我大豫使者的高唐國,揚國威於域外的真英雄,豈能奉之以淡薄之酒?”
她的聲音嬌柔,讚的又是謝廣義畢生最得意的一役,字字句句都搔到了他心頭癢處,當下便面色稍霽:“你這小娘子竟也識得謝某人?”
“謝侯爺說笑了,便是隨便一個四五歲的頑童,也都知曉武寧侯遠征高唐的豐功偉績,又何況是妾與其他人呢?”
“呵呵呵。”謝廣義拊掌大笑:“朱娘子善解人意,無怪這明月樓客似雲來,聲名遠播。”
這便是要將今日酒不合口的事情揭過,不作計較的意思了。
朱娘卻似沒聽懂一般,繼續笑着說道:“妾聽說武寧侯當年出征之時,夜間沙漠冰冷,只能靠飲酒驅寒,是以妾猜侯爺的口味,怕是更喜那入口如刀,性烈如火的燒刀黃吧?”
“不錯。”謝廣義點頭,復又嘆氣道:“只是再愛的酒,喝了這許多年也厭了。可笑這天下之間,除了這燒刀黃之外,其他酒水要麼淡而無味,要麼甜甜膩膩,皆非丈夫之酒,實在是無可奈何啊!”
“謝侯錯了。”朱孃的聲音依舊嬌弱,卻夾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底氣。
謝廣義皺眉。被一個小小的酒樓女掌櫃當面質疑,是他沒料到的,一時間竟然沒想到該當如何發作。
朱娘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她從身後的女使手中,取過了一個墨玉酒瓶,微微一笑:“之前各位猜測的沒錯。那香滿長陵的酒,確是我明月樓新釀。非是妾自賣自誇,此酒濃香繞樑,醇厚甘冽,入腹則化爲火線暖透全身,實爲不世出之佳釀。”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了那墨玉瓶口的塞子,繞着案前轉了一圈兒,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香氣,便沁入了衆人的鼻端。
包括謝廣義在內,每個人面上都現出了陶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