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繃着臉，心中不免抽搐了幾下。
難怪。
難怪我和杜知葉的感情之路，如此坎坷。
甚至，多次與她分離。
至今都沒有再相見。
“我身後這道虛影，到底是誰？”我陰沉着臉，說道，“爲何《魂決》變成了‘封神榜’？爲何他一出現，那些孤魂野鬼，就要俯首朝拜？”
沒有人解答我的自言自語。
書架前的我，翻到了第十一頁。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手裡持着一柄匕首，彎腰喘着粗氣，望着屍體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原本我以爲這個畫面很快就會翻篇，但下一秒我就見到自己的眉心之上，有了一道濃重的黑印，像是被某種詛咒一樣的東西覆蓋了一般。
那具被我用匕首宰殺的屍體，竟然浮現了無數道怨靈，盡數朝着我軀體中撲了進去。
而那時的我，根本無法察覺。
反倒是，我身後再次浮現了那道虛影，他撫摸着白鬚，冷哼一聲，擡手一揮，嘴裡念道：“孽障，速速退散！”
不過眨眼間，那一個個怨靈，盡數消失了去。
而我印堂之上的黑印，也化於無形。
第十一頁，是我在湖底，從一羣白骨堆中拉出了那名女孩的屍體，而她的身後，有一個凶神惡煞的鬼王，正虎視眈眈的對着我。
但，當時的我竟然絲毫沒有發現，這鬼王兇狠的眼中，竟然有着一抹轉瞬即逝的恐懼。
我知道，他是看見了我身後那道虛影。
而這道虛影，卻並沒有插手的打算，只是匆匆浮現了不到了一秒的時間，便消失了去。
第十二頁，我的幽瞳覺醒，出現了第一道勾玉。
身後那道虛影也在這時出現，他見到這第一道勾玉後，神色冷峻，來到我面前，擡起一根手指，化爲一縷金光，強行刺入了瞳孔之中，我發出了極其痛苦的慘叫聲。
到了第十三頁，我渾身傷痕，在院中鏖戰數位妖族之人，院門處寫着四個大字：知仙小築。
而後，異象一轉，來到了房間裡。
我抱着杜知葉，行魚水之歡之時，那一道被斬斷的姻緣，竟然再次被拉了回來。
不遠處，原本應該出現在我身後的那道虛影，背對着牀鋪，望着窗外的月亮，輕輕嘆了一口氣。
直至，第十四頁時。
我抱着杜知葉化成的狐狸狂奔，身後有着各種各樣兇狠的妖族在追趕。
那道仙風道骨的虛影，就這麼浮現在我身後，眼睜睜看着我被追趕，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
第十五頁，我出現在了一處漫天都是黑暗的地方，兩軍對壘，地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而我滿身是血，身上有火焰繚繞着，護住了身後的每一個要保護的人。
那道虛影仍然眼睜睜看着我，沒有絲毫動作。
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頁，他沒有再出現過。
一切，都和我記憶中相差無幾。
“姻緣再續，你與這頭小狐狸，終歸是因果之中。”
司辰幽幽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你身後這道虛影，想讓你孑然一身，獨自面對這無盡的痛苦。”
我沒有迴應她，而是盯着書架前的自己，快速的翻看着書頁。
一直直到第二十二頁時，我如約見到了和現在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站在一間書房的書架邊，手裡捧着一本書，表情凝重，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掉了下來，在地上濺起點點淚花。
那時的我，看到這一幕，就已經明白，接下來很有可能會發生一些悲劇，而事實上，的確有着悲劇發生，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悲劇。
到了第二十三頁，這個悲劇便浮現成異象出現了。
我雙手抱着杜知葉的真身，跪在地上，滿臉痛苦地仰天長嘯，雙眼中盡是血淚，滿臉的無奈與悲哀，命運之間的前身魂劍懸浮在頭頂，大有要殉情的樣子。
我的左邊，有一塊界碑，界碑上刻着‘凌雲峰’三個字，而在我的身後，躺着一隻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窮奇。
“你，會出現嗎？”
我臉色緊繃地望着這一幕。
果然。
那道消失了足足好幾頁的虛影，再次出現了。
他靠在界碑旁，神色有些憐憫，更多的卻是冰冷。
他仍然沒有阻止我接下來的動作，只是在看戲。
似乎，想看到我，究竟會做出什麼選擇。
但書架前的我，已經滿頭大汗，他沒有在這一頁上繼續停留，而是相繼翻開了最後三頁。
如同當初的我一般，此時此刻，以一個身外人的角度去看着稚嫩時期的自己，仍然有些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腦中傳來陣陣窒息感，讓我難以平息。
過去，我在看未來。
未來，我在看過去。
“這就是因果嗎？”
我輕嘆了一口氣，直到書架前的自己翻開了下一頁，我便見到自己的眼前浮現了一場兩軍對壘，史無前例的浩蕩戰役，那是魔族和隱界之間的決戰，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無數生靈倒地，匯成了一片血海。
而我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沒在了這片戰場之中。
反倒是那道虛影，單手負在身後，如古時候的帝王一般，居高臨下地望着下方，目光始終鎖定在我的身上，不爲所動。
直至書架前的我顫抖着手，翻開了倒數第二頁。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死亡，籠罩了這片天地。
時隔數年，我又再次經歷了一遍，這種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壯。
只不過，如今望着這異象，我能清晰的望見，不管是人，不管是魔，基本都變成了一道道目光呆滯的魂魄，從地上的屍體漂浮了起來。
“這些魂魄，要去哪？”
我神色一動，接着便見到位於上方的那道虛影，卻突然轉過頭望向了我，聲如雷震：“生靈盡滅，因果重來，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
我神情猛然一顫。
他，是在跟我說話？
這……
怎麼可能？
不過，是一道異象罷了。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那道虛影便揮動袖袍，中指與食指併攏，當着我和司辰的面，憑空畫出了一道符籙，同時擡手一彈，這片血光四射的天地，頓時被籠罩在內。
接着，正北方，鬼門大開。
將近數萬披着甲冑的陰兵鬼將門，從遙遠的酆都而來，將這些魂魄用鎖鏈捆住，頭也不迴帶回了冥府。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站在我頭頂的那道虛影。
“咚咚咚。”
這時，門被敲響。
外面傳來守衛的聲音，打斷了書架前思考的我。
隨後，便是記憶中的場景。
那名守衛推開了書房的門，用一種非常悲傷的語氣告訴我，我要找的先知已經坐化。
書架前的“我”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這個守衛那個先知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
守衛便點頭道：“您手上那本書，是先知給你留給您的，先知說您爲天人，您的事情皆爲天機，天機不可泄露，除非不得不泄，他願用他的生命，來給您的天命人生做個參考。”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對着門外深深的鞠了一躬，嘴裡問道：“還有什麼嗎？”
守衛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本書上，他指了指那本書說道：“先知說您一定不會看最後一頁，但是他建議您，可以把最後一頁看完。”
畫面，定格這一幕。
周圍的一切，全部戛然而止。
時間的流動，彷彿都因此而停了下來。
我望向司辰，眼神裡帶着疑惑。
她微微一笑，看向頭頂，那裡有隱約的雷聲在響，輕聲道：“接下來，就是因果的交界點了，如果你選擇繼續看下去，自在菩提樹中的因果之力，會強行違抗天道，讓你揹負上相應的後果。”
“秦一魂，要看下去麼？”
我低着頭沉默了幾秒，擡起頭望向前方，語氣果決道：“當初的我，篤信自身，並沒有翻開那最後一頁，現在的我，又有何懼？”
司辰便輕輕擡起玉指，朝着房間內一揮，有仙元迸射而出，化爲一縷縷彩霞，擴散開來。
緊接着，原本暫停下來的畫面，恢復如常。
書架前的我，望着手中的書頁，輕輕點了點頭，喃喃道：“我命由我，天奈何我？縱然看了這最後一頁，我也無所畏懼，即便天道不公，即便結局枉然，我秦一魂也有勇氣，一己之力將其改之！”
守衛一愣，隨即呵呵一笑，煙消雲散了去。
而書架前的我，如約翻開了最後一頁。
房間內，光芒大盛。
萬般異象如走馬燈般，在我眼前迅速旋轉而過。
隨後，我面色一窒。
那最後一頁上，郝然畫着與現在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站在貌若天仙般的司辰旁，望着書架前的另一個我翻動每一頁。
“這……”我瞳孔緊縮，喃喃道，“爲什麼……”
“因隨果而起，果隨因而滅。”司辰輕聲道，“秦一魂，這最後一頁上所刻畫的，既非未來，亦非過去，而是……現在。”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我頓時感到自己的靈柩之中席捲起狂暴無比的金色光芒，有一股沉寂了無數時光的力量，從我的幽瞳中四散而出，竟然融合在一起，化爲了一道虛影。
這道虛影盤坐在半空中，白髮白鬚，頭戴進賢冠，身着長布衣，用一副清明無比的眼神，凝望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