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術起,影入雲間。
騰雲駕霧往後山落去。
築基之時便可架雲而行,如今修爲更盛遁術行雲自然更加廣佈。
前院與北落山的後山牙觀看起來相距甚遠,其實在金丹修士的遁術下不過瞬息。
丁傳禮攜丁家族老剛剛抵達,塗山君與丁邪兩人後腳便至。
北落山本就是崇山峻嶺,丁家不過身處山坳之中,結了大陣築成巢, 連年發展這才由山坳攀上山腰。
實際發跡處依然是順着窪地。
修士也不甚在意。
只需腳下踩着盛產靈氣的靈脈,頭頂護族大陣,圈四方靈氣爲己用即可。
倒是這後山山崖,因爲久不見人的關係,缺了些打理。
打眼望去,草木團簇卻只是淺淺一層,更好似被墨水浸染了一般, 黑灰縈繞, 增添了幾分陰森詭異。
丁邪冷漠以待,如今縱然是再令人吃驚的地方都無法讓他心起波瀾,縱然再可怖也阻擋不了他將雙親的魂魄找尋回來。
與丁邪不同,塗山君將神識放了出去,警惕着風吹草動。
他不信任丁家的人。
這種地方還收斂神識,也實在太過託大。
族中大半族老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許多人還曾經踏足此地,不過其中秘密到底爲何,就不是那麼的清楚了。
只知道是老祖閉關所在刻錄着家族的機密。
真正瞭解隱秘的人很少。
都已經走到這裡,說與不說,說不說的清楚,都需要走過去看了才能明白。
目光延展過去。
嶙峋怪石,陰風陣陣。
幽幽麻索連成棧橋,腐朽的木板被不知名的草藤捆綁紮緊。
兩側樁釘深深刺入山崖。
青苔滋生的橋底凝聚着溼潤的水汽。
眼前棧橋約莫二十丈,看似腐朽,實際上隱秘的地方都刻錄着複雜的咒文,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倒扣下來的大陣罩門。
怪不得丁傳禮沒有直接落腳對岸,原來那裡本就藏着陣法。
“築基後期者上前, 餘者暫留。”丁傳禮的聲音幽幽, 話音落下, 已然邁步走上了面前的棧橋。
老祖的話,家族之中無人敢不聽,既然限定了修爲定然是其中有他們不能知道的緣由。
他們和丁邪不同,不會對秘密刨根問底,活的也規規矩矩。
也許這也是一種信任。
築基後期以上者不過兩人,算上丁邪和塗山君共五人踏上了眼前這座長橋。
嘎吱。
嘎吱。
丁傳禮走的並不快卻很是平穩。
選拔者修爲不低,同樣不會搖晃。
只不過走到一半的時候霧氣更加濃重了,灰色霧氣愈發深沉。
在橋對岸衆人的眼中,他們五人就像是消失在了霧中。
“五大爺,此地連族長都不能踏足嗎?”丁家與丁邪同輩的那人壓低了聲音詢問起來。
他目光之中其實帶着疑惑,以及往前走的意動,只不過他的修爲不足。
族長神色凝重,微微頷首:“我們修爲不足,就是走過去也進不去,只能在門口祠堂等待。”
“祠堂?”
……
“祠堂。”
索橋的另一側赫然是與山體連接成片的祠堂閣樓羣。
高懸的豎匾上書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
塗山君一行人方入門,只見兩側寬敞石柱懸掛的油燈點亮,照亮了前路和最前方如山般重疊的靈位。
整個祠堂大半鑲嵌在山體內,只有門頭小半顯露。
‘此處還有祠堂?’
丁邪皺起眉頭, 家族祠堂坐落於山門內,祭祖之時所有北落山丁家修士都會匯聚,沒聽說在後山還有一座,而且是如此大規模的祠堂,看起來儼然就像是環環相扣的陣法。
他和塗山君也不是來祭拜的,觀此不由得出言道:“魂魄何在?”
“稍安勿躁。”
丁傳禮招手將三柱大香請來,使用面前燃燒的銅爐將大香點燃,隨即插入面前的香爐之中。
鳥鳥煙雲飄散。
與此同時,塗山君封閉了周身關竅愈發的警惕丁家老祖。
丁傳禮結印,法力激射上空,波紋漣漪連帶着頭頂上的天窗也隨之打開。
四方天井將天空月光接引下來。
印法術式一道接着一道。
眼前山巒般的靈位也跟着挪移,宛如抽離了畫面的拼圖向着四方收縮,顯露出靈位後的通幽洞窟。
“嘩啦。”
“轟隆隆。”
洞窟一開,怒嚎陰風激盪,連帶着好似龍吟虎嘯的陰森吼叫。
緊接着便是長久的拖拽聲響。
就像是什麼巨物拖拽着鎖鏈從其中奔走過來。
“砰。”
“砰砰。”
塗山君目運神光準備一探究竟,只不過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竟然什麼都沒有。
明明神識都已經感覺到有東西走來,雙眼卻根本看不到。
他可是金丹修爲,目光說是法眼也不爲過。
那跟隨而來的兩位族老已經驚駭莫名,他們都不太知道後山的景象,更別說這裡還有詭異的東西存在,看不到卻能感覺到,那壓抑的驚悚感倍增。
拖拽鎖鏈的聲音愈加響亮。
好似巨物從井口拽鎖鏈,發出悶響吼聲。
那裡面的東西奔襲的快了。
連周遭風息都改變了方向,將祠堂五人的衣袍吹動。
丁邪開啓法眼同樣看不到那東西,但是他並沒有驚慌失措,看不見的恐懼雖有影響,但是心中的悲憤早已經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壓了下去。
目光觸及身旁的塗山君,只看到塗山君頷首。
丁家老祖倒是從容不迫的等待着。
“轟隆隆。”
“鏗!”
金石交擊的聲音落在衆人的耳朵中。
那聲音就好似抽動的鎖鏈已盡,並且緊繃了起來。
儘管看不見,塗山君依舊能夠感覺到那東西就站在他的面前,似乎正用目光打量着他們。
周遭的燭火平穩下來,跳動閃爍着光芒。
卻都不及祠堂天井照映下來的月光,四方各一丈,光束令空中的塵埃滾動。
那東西動了。
邁步走進月光中央。
腳印浮現,緊接着身軀也在月光下現形。
映入眼簾的是足以與塗山君並肩的身高,扭曲面容上的四隻眼睛猙獰轉動,直勾勾的塗山君,那四隻眼睛分屬兩張面孔,交織在一起反倒像是成了一張拼湊的臉。
高高舉起的手臂,捧着一尊半黑色的酒樽。
酒樽生根扎進這東西的腦袋,連帶着兩條手臂都跟着反轉成圈粘連在後腦勺上。
也許是那酒樽太重,又或是這樣的姿勢太彆扭,所以這東西的嵴樑彎成了九十度。
肩胛骨的位置穿了兩條刻錄滿符文的鎖鏈,也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隨着那東西的眼睛睜開,關節也跟着掙扎起來,浮現猙獰鬼臉。
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只是打眼一看的話,說不定會將之認成臃腫的頭顱組成的怪異京觀。
“咕都!”
跟來的族老狠狠的嚥了一口吐沫。
修士大多都見識過妖魔鬼怪,但是眼前的這東西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老祖,這是什麼東西?”
丁家的族老神色凝重的發問。
他看不出修爲,也不明白這是什麼,只能期望老祖能夠幫他們解答。
只不過迎來的是老祖的沉默,以及搖頭。
“魂魄在這裡。”丁邪好似篤定般直視這東西。
剛要上前就被身側的塗山君攔住,傳音給丁邪:“我來。”
越是詭異的東西,越不能貿然行動,說不定就着了這東西的道兒。
而且身側還有丁家的人。
對方帶他們來這裡估計也存了試探的心思,不然不會如此乾脆。
如果真是涉及家族生死存亡的東西也就罷了,明擺着這東西不是。
就是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也只是增加家族的底蘊。
這種活兒自然不能讓幡主來做,正巧塗山君對這東西也很感興趣。
“……塗山兄,小心。”
環繞了一圈。
說它是活物吧又好似沒有神智,而且一身氣息更是古怪,像是法寶又像是鬼怪。
塗山君走上前,劃開手掌,滴落黑紅色的血液。
血液頓時凝聚成一道模湖的人影,代替塗山君觸摸到了月光下的怪物身上。
只是剎那,血色人影就被吸收乾淨。
頭頂的酒樽閃爍光芒。
塗山君神色一沉,他竟然失去了對血殺術凝聚成的人影的控制,相比於自己,眼前這東西反而對於血殺術更加渴求,就好似……
銘文閃爍,連帶着酒樽下的那東西的目光也靈動了不少。
一滴晶瑩剔透的黑色血液凝聚在殘破的酒樽中。
黑色血液散發着異香。
“咕都。”
“咕都。”
這一次不再是害怕,而是渴望。
只可惜那頂着殘破酒樽的怪物伸長了舌頭,將酒樽中的那滴黑色的鮮血捲入口中。
氣息更上一層樓,就連原本略有乾枯的身軀都多了幾分黑紅的顏色。
“無明界。”
“開!”
上下波紋展開,塗山君額頭雙角蜿蜒,閃爍的紋路匯聚成一隻虛構的豎眼。
豎眼睜開一條縫隙。
法力傾瀉,威壓盡起,金丹修士的恐怖實力展現在衆人面前。
數息之後塗山君停了下來,不由得驚歎道:“頭頂上那個殘破酒樽至少是高階法寶遺留,而這個怪物則被抹去神智融入殘破法寶,形成了一種怪異的共生關係。”
“抽取鬼物的本源,讓那件法寶暫時擁有了小半威能。”
“說是共生,實則寄生!”
“李兄,我爹孃魂魄?”丁邪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