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陽身披流光戰衣,懸滯在空,眸子熠熠生輝,居高臨下站在衛圖面前,有一股讓人生畏的壓迫感。
其左手持劍,右手凝結法印,宛如戰神,一身道門玄功被其催至極境,有無可匹敵的威勢。
相比之下,出身於荒山僻嶺的衛圖普通平凡,攻擊手段單一,像極了在天神面前戰慄的凡人。
“完了。”
趙華敏輕嘆一聲。
從始至終,她都不認爲衛圖有翻盤的機會,金丹中期逆境對付金丹後期,本就是難事,更何況眼前之人,還是聖崖山的道子。
先前,衛圖憑藉符師手段,催動衆多靈符取得優勢,已是其面對司徒陽所能佔據的唯一上風了。
現今,司徒陽大怒,動了真格,衛圖落敗只是分分鐘的事了。
“呵呵!趙青蘿,你一個鄉下的野丫頭,也敢領老祖的賞?偷情也不找個好點的男人。”
望見這一幕,趙竹君很是得意,她嘴角微勾,露出一絲諷笑。
在她看來,司徒陽的勝利,便是她的勝利……她對趙青蘿,以及家族的勝利。
只是——
接下來的一幕,讓趙竹君愣住了,有點不敢相信。
在司徒陽逼近衛圖之時,衛圖的身上,忽然涌出一大片濃厚的黃霧,遮住了周遭數十丈的地域。
同時,這片黃霧也將司徒陽牢牢包裹住了,束縛了進去。
“疾!”下一刻,衛圖出現在了黃霧之外,手持一面青蛟旗。
其用力一揮,一隻十數丈許大小的獨角蛟龍從青蛟旗中脫身而出,它甩動蛟尾,鑽入了黃霧之內。
蛟龍戲霧!
幾息不到的功夫,黃霧之內就爆發了激烈的鬥法波動。
時不時,能聽到司徒陽被獨角蛟龍所傷的悶哼聲和叫慘聲。
“具有偷襲、困縛之用的三階頂尖法器?而且還是一套?”
趙竹君臉色扭曲,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成套的三階頂尖法器,她和司徒陽身上都沒有,怎麼衛圖身上會有?
再是丹師,也不可能在不到百年的時間內,就積累下如此的身家。
此外,以她和司徒陽的境界,竟然在剛纔沒有看出衛圖偷偷佈局的手段!
相比前者,後者更讓她抓狂,難以接受。
“司徒道子,認輸吧。”
衛圖語氣淡漠道。。
若在其他地界,司徒陽對他挑釁,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但此時是在聖崖山內,他還不想把事情鬧大,與聖崖山爲敵。
“黃雲兜”和“青蛟旗”這兩件三階頂尖法器,合力之下,哪怕是金丹巔峰之境,被困住,一時半會也出不來。
更何況他還有靈符助力。
司徒陽想從中脫困而出,幾如登天之難。
“這身家,當真恐怖。”
趙華敏驚歎不已。
她先前雖然敬重衛圖,認爲其敢作敢當,敢與聖崖趙家商量賠償事宜,但事實上,在心底裡,她不免認爲衛圖有說大話的嫌疑。
畢竟若真賠償,哪怕聖崖趙家不獅子大開口,其數額於一個金丹修士來說,亦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此刻,趙華敏更改了內心的想法。
三階上品青色軟劍法器。
不知數量的三階符籙。
成套的三階頂尖法器……
這些寶物,足以支持衛圖,有底氣說出那一番話。
——尤其是後面的三階頂尖法器,哪怕是聖崖趙家,也沒有幾件,這樣的強勁法器。
不過很快,趙敏華的注意力便從“黃雲兜”、“青蛟旗”這兩件法器,轉移到了衛圖所說的話上了。
讓司徒陽認輸?
趙敏華震驚,有點難以相信。
今日之事,若是傳到外界,定會立刻掀起驚天駭浪。
堂堂的聖崖山道子,竟然敗在了一個出身邊境小國的散修手上。
只是,她再難以相信,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道子司徒陽……確實輸了。
儘管衛圖是仰仗了法器之威,但說到底,司徒陽還是敗了。
畢竟法器也是修士的實力之一。
……
話音落下。
被黃霧束縛的司徒陽沉默不語。
顯然,他難以下此決定。
一旦認輸,他的名聲會一朝喪盡,恐怕一生都難再擡起頭來。
當然——
司徒陽猶豫的原因還有一個。
那就是他認爲自己,面對衛圖,沒有真的戰敗。
僅是不慎輕敵,一時失利罷了。
若使出真本事,他不認爲自己,會真的落敗衛圖之手。
“我認輸……”
司徒陽準備開口。
一場勝負,只是有損他的名聲。與動用那物事的代價相比,名聲無足輕重。
今日,衛圖是勝了他一次,但漫漫道途,戰力不能決定一切。
再弱的元嬰,亦能對巔峰金丹,保持徹底的碾壓之勢。
境界,纔是永恆。
“司徒,決不能認輸。”
在聽到司徒陽吐出第一個字的時候,趙竹君比所有人反應都要激烈,她面露急色,大聲嘶喊道。
司徒陽戰敗,大不了躲入聖崖山主峰,遁世不見世人。
但她不行……
這次挑釁衛圖,已是極大程度觸動了家族的底線,若是司徒陽戰敗,她不知有何臉面,還能在家族自處了。
“不能認輸?”
聽到趙竹君的話,司徒陽微怔了一下,他立刻止口,擡頭朝聲源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而,目光所及處,只有一片遮掩視線、神識的黃色霧氣。
“既然如此……”
司徒陽眼睛微眯了一下。
接着,他長嘯一聲,戴在頭上的樑冠散落而下,束髮崩散,身上的道袍無風自揚,席捲起了一股極爲強大的氣場。
這股氣場,瞬間如潮水般洶涌,向四方流去。先前牢不可破的“黃雲兜”,竟狠狠地顫了幾下,有被掀飛的跡象。
下一刻。
司徒陽身上浮現的一輪輪流光,變爲了金紫之色,他的雙眉倏然間,亦染了一些紫氣。
“不好,天元聖功?”
趙華敏面色唰得一變,急呼道。
《天元聖功》是聖崖山的三大神功之一,此功是道家高階功法,非道子不可親授,一路可修至化神境界。
不過,高階功法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限制,或是修煉門檻,或是修行途中的忌諱。
《天元聖功》這一高階功法,最忌在元嬰境前破功。
也就是說,司徒陽動用此功,哪怕事後彌補,也會對自己的道途產生不可挽回的損失。
當然,動用此功後,司徒陽的實力亦會大幅度提升,遠超先前對戰衛圖時的表現。
或者說,之前司徒陽所表露而出的實力,只是其一部分,並非真正的實力。
聖崖山的道子還沒這麼差!
不至於被衛圖一兩招,就輕易擊敗了。
“衛圖,快認輸!”
這次,是趙華敏着急了。
她不認爲,衛圖面對此時的司徒陽,仍能和先前一樣,取得優勢。
而司徒陽動用此功,意味着之後的鬥法,恐怕不會善了。
“你們這些散修,只會假借法器之威鬥法,根本不知什麼叫道統,什麼叫真正的法術!”
司徒陽低喝一聲,背後浮現的金紫流光洶涌而出,洗刷周遭一切。
噗嗤~
驚人的一幕出現。
先前建功的“黃雲兜”,被這金紫之氣一接觸,靈光瞬間黯淡、熄滅,縮小爲布帛原貌。
逞兇的獨角蛟龍,也被司徒陽隨手一道法印,鎮壓在了地面,不斷淒厲哀嚎。
“《天元聖功》?”
衛圖面色微變,記住了聖崖山的這一道家絕學。
此時的司徒陽在此功的加持下,戰力飆升,幾近他曾經對峙過的狐山、齊成楚二人了。
嗡!
司徒陽出手了,在“黃雲兜”被破的那一剎那,他化作一道洶涌紫氣,朝衛圖衝了過來。
其一掐法訣,金紫流光化作一道道法劍,擠滿了周遭空間。
空間微微扭曲,隱有塌陷之感。
鐺!鐺!鐺!
衛圖沒有硬拼,他及時寄出一面龜甲護盾,抵擋流光法劍。
身經百戰的他,可不會被司徒陽輕易激怒。 鬥法之事,本就是發揮己身優勢,儘量避免劣勢。
相比司徒陽,他身上就是靈符多、法器多,豈會自廢武功。
只是,很快龜甲護盾也步了“黃雲兜”的後塵,被打得靈光黯淡、千瘡百孔。
衛圖不慌不忙,重新從儲物袋內掏出了一面三階盾牌,繼續抵擋。
如此等防禦法器,他身上,還有四件之多。
鮑思燕、劉莫羣、斬狼道人、婁三花、柯婆婆等等之人。
他這一路上,斬殺的金丹修士,何止兩三人。
普通法器早就堆積如山了。
而損失這些普通法器,於他這個丹師、符師來說,一點都不心疼。
“這個衛圖,到底什麼來歷?”
“怎會有這麼多法器?”
這時,觀戰的趙華敏、趙竹君二人,都忍不住心中暗問了起來。
她們自忖,對衛圖的情報,打聽的也算詳細。
哪怕有所錯漏,但也不至於,出了這麼大的差錯。
噼裡啪啦!
流光法劍無窮無盡。
在防禦法器後面的衛圖,不動如山,但在他的周遭地域,地面被夷平了數丈之深,奇石、樹木、各種靈藥花卉都化作了齏粉。
“束手的懦夫!”
司徒陽見此勃然大怒,他目光如熾,渾身上下燃起金紫焰火,背後流光聚攏成拳,用力向衛圖轟去。
這次,他不會再給衛圖更換防禦法器的間隙了。
要對衛圖一擊斃命!
是的,司徒陽此刻,已經對衛圖燃起了殺意,他殺意沸騰。
要是衛圖與他堂堂作戰,他還不會如此暴怒,但偏偏衛圖有若縮頭烏龜,一直耍這些見不得人的陰招。
嘩啦啦!
司徒陽的金紫法拳,像是一團神火在不斷燃燒,幾乎毫無間隙,瞬間攻至衛圖面前,打碎了防禦盾牌,並向衛圖的胸口徑直衝去……
死了?
這一刻。
周遭修士不由屏息,難以想象這悲慘一幕,即將發生在他們面前。
一個大有前途的年輕丹師,好不容易從窮鄉僻壤走到今日,但卻被道子的小小跋扈,弄得身死異鄉?
不少底層人感同身受,沒有因司徒陽同是聖崖山修士的身份,而對衛圖敵視,畢竟他們不是聖崖山道子,今日這一幕也有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
從始至終,都是司徒陽率先挑釁,而衛圖被迫應戰。
“可惜了。”
趙華敏輕嘆,她打算請示老祖,給衛圖留一個全屍,並給衛圖後人一定遺澤,從而挽回趙家聲譽。
“下死手了?”一旁的趙竹君激動之餘,心底又有些彷徨、害怕。
她今日邀請司徒陽,只是打算教訓一下衛圖,並沒有想要殺死衛圖。
但此刻,也容不得她開口了。
司徒陽的這一拳太快了,她神識根本來不及傳音。
然而,下一幕。
卻驚呆了衆修。
鐺啷~
迎面金紫法拳的衛圖,不閃不避,他正面向前,同樣揮出一拳,狠狠朝金紫法拳砸了過去。
其身上,在這一刻,從手臂處爲始,涌出細密的魚鱗玉片,包裹全身,宛如一道玉色甲衣。
兩拳相撞,像是一道驚雷炸響。
承受巨壓的衛圖,所在的腳底龜裂一片,背後亭臺樓閣被其餘波一一轟飛摧毀,夷爲平地。
而在空中的司徒陽,亦不好受,被衛圖這一拳,直接轟飛數百步,連噴數口鮮血後,這才止住了步。
“煉體三階後期?”
司徒陽抹掉嘴角血跡,看向衛圖的目光,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普通修士,單修一道已是千難萬難,而衛圖竟然不止煉氣境界到達了金丹境,其煉體境界,竟然先煉氣修爲一步,到達了三階後期?
這一點,倒是司徒陽猜錯了。
衛圖的煉體境界,時至今日,和煉氣境界仍然維持在了持平狀態,仍是三階中期。
只是其所修的《鑄道仙源經》是高階煉體功法,煉體三階中期便足可比肩煉體三階後期了。
——煉體境界,並不容易被修士窺探到真正境界。
與司徒陽一樣震驚的,還有觀戰的其他修士。
法體雙修,這四個字常見,但真正能同時臻至金丹境界的修士,少之又少,幾乎難得一見。
舉世聞名的神甲門親傳王天武,其煉體境界到達了三階巔峰,但其煉氣修爲,卻遠遠不夠看,至今還是築基境界。
很少人,能同時擁有煉體、煉氣的雙天賦,並有足夠資源,一同修煉。
“小覷了衛圖。”
趙華敏既驚又喜。
她慶幸於,自己作爲聖崖趙家的主事長老,在面對衛圖時,做出了一個又一個正確的選擇,沒有交惡於這位不亞於司徒陽的散修天驕。
是的,在趙華敏的心裡,此時衛圖的潛力,已經不亞於司徒陽了,甚至比破功後的司徒陽潛力更高一籌。
只要衛圖有足夠的資源,假以時日,其必是一尊元嬰老祖。
——法體雙修的修士,在戰力上,不僅是同階無敵,在晉升境界上,亦比其他修士,多了一些成功機率。
“司徒道子,不過如此。”
衛圖微微一笑,殺人誅心。
適才,司徒陽既然撕破了臉面,想要置他於死地,那麼他此刻,也沒必要太過照顧此人了。
得儘量毀其道心!
“大膽……”
司徒陽臉色陰沉。
不過,縱然他心中驚怒交加,但此刻也沒有和先前一樣,再次貿然上前,與衛圖鬥法了。
司徒陽看的很清,以衛圖的財力和本身實力,哪怕再過百招、千招,他也難以奈何衛圖。
再打下去……
他破功後的本源,就真的難以挽回了。
“衛圖,本道子記住你了。元嬰境後,伱我再決生死。”
司徒陽紫眉淡去,背後一輪輪流光收斂,他定定的看了衛圖一眼,一甩袖袍,飛遁離開了神渡島。
一旁的趙竹君見此,想要追上司徒陽的步伐,但不等她離開,就被從空而落的一道法力,禁錮了法體。
“老祖?”
趙竹君面色微變。
這道法力是元嬰法力,其來源正是她熟知的趙家老祖——趙羽娥。
“竹君,此次衝突、錯失皆是因你而起,老身禁你法力,待你得衛圖原諒後,纔可離開神渡島……”
“否則,永世枯守家族。”
遠處雲端傳來一道蒼老之音。
“什麼?”
“取得衛圖原諒?”
聞言,趙竹君羞憤欲絕,她適才幾乎與衛圖結下了死仇,哪有能耐能獲得衛圖的原諒。
“多謝前輩相助。”
聽得此言,衛圖如釋重負,徹底鬆了一口氣,拱手致謝道。
此次,雖說他是受害者,被司徒陽和趙竹君無端挑釁,但司徒陽到底是聖崖山道子,自家人,聖崖山事後會偏袒哪一方,還不一定。
縱然他亦有身份,爲應鼎部的首席丹師,有勢力庇佑,聖崖山這正道仙門不太可能對他從重處罰……
但如趙家老祖這般力挺,還是讓人頗爲意外的。
不過,雲端的趙家老祖沒有對衛圖的道謝之詞做出迴應,其打量了衛圖一眼後,便直接離開了。
“衛丹師,此次趙竹君惹下如此禍事,爲表歉意,青蘿與天意宗焦家的婚事自此作廢,同時……保留青蘿的親傳身份……”
這時,趙華敏對衛圖傳言道。
時移世易。
幾日前,衛圖還要爲了婚約之事,與聖崖趙家相商,以相應的賠償,終止這一紙婚約。
但到了今日,與司徒陽鬥法並取勝後,衛圖不用開口,聖崖趙家就自己廢除了婚約之事……
無它,一戰過後。
在聖崖趙家的心中,衛圖的身份、地位大大提升了,足可比擬司徒陽這聖崖山的道子了。
聖崖趙家,能爲趙竹君破例,自然也能爲衛圖破例。
“多謝道友相幫了。”
衛圖聞言一笑,他隨手掏出兩張符籙,遞給趙敏華,當做謝禮。
此次,趙家老祖偏幫於他,他雖不知這其中是否有趙華敏的幫助,但他知道,剛纔鬥法中,趙華敏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而這,就足夠了。
“一介散修?”
不遠處的趙華敏,在看到衛圖遞出靈符後,恍惚了片刻。
她覺得,趙青蘿配不上衛圖。
現在的衛圖,或許不能給予趙青蘿堪比聖崖山親傳的待遇,但假以時日,其能給予的會更多。
而看似屈辱的一紙婚約,對眼前的男人,似乎從不是束縛,其上聖崖山至今,一直很坦然的面對這一切。
不喜也不怨!
“可惜,我已嫁人了。”
趙華敏內心輕嘆,若她再小個兩三百歲,恐怕會不顧一切,和趙青蘿爭搶衛圖了。
但遺憾的是,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