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再是那種五顏六色的抽象幾何線條。
巨大的漩渦開始收縮，五彩的光線凝聚成光點，繼而再次炸裂。
蝠式戰機再次震動，彷彿突然提速一般，衝出了那光點漩渦，出現在熟悉的宇宙星空下。
北宸星系到了。
前方正是北宸星。
霍御燊把自己起草的消息發了出去。
夏初見皺眉說：“能不能先送我回家？”
她的家，在歸遠星上。
霍御燊說：“你還是把全家搬過來，如果真的要開戰，北宸星遠比歸遠星，要更加安全。”
夏初見不以爲然：“你覺得真的會有戰爭？”
她邊想邊說：“我承認聞人昭的狀態很奇特，也很厲害，但是戰爭，不是靠一個人就可以的。”
“整個東天原神國六顆宜居行星，兩百億人，幾乎都失去了生命力，怎麼打？”
“難道那個布勞德，還能用真身降臨？”
霍御燊對戰爭的直覺，更加敏感。
他聲音清冷地說：“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在東天原神國發生的事，哪一件是有道理的？”
“布勞德讓自己的精神力附在聞人昭身上，難道僅僅是要東天原神國兩百億人當她的養料？”
夏初見驚訝：“……難道這還不夠嗎？！”
霍御燊心想，當然不夠。
他對東天原神國、南十字星公國和西馬內利聯邦非常瞭解，對那些不可直視的存在，也很瞭解。
所以他知道，對那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存在來說，兩百億人算什麼？
只是滄海一粟罷了。
牠們要的，可不僅僅是這些……
一個東天原神國，明顯不能滿足牠們的胃口。
霍御燊冷靜說：“你還記得聞人奕臨死的時候說的話嗎？”
“他說東天原神國兩百億人，已經成了怪物的生殖工具，和兵源養料。”
夏初見眉間微凝：“生殖工具？兵源養料？”
霍御燊緩緩點頭：“記得那個巨大的變異蜘蛛嗎？”
夏初見點點頭，有點嫌惡地說：“……噁心死了，它肚子裡的蟲卵……”
說完突然悚然而驚：“生殖工具？！兵源養料？！”
“我的天！那個‘神佑之女’聞人昭，到底把什麼髒東西給牽引過來了？！”
霍御燊進一步說：“……我曾經聽人說過，宇宙裡的智慧生命，有多種形式的存在。”
“人類只是智慧生命裡的一種。”
夏初見說：“我知道人類肯定不是宇宙裡唯一的智慧生物，可你要讓我相信那變異大蜘蛛也是智慧生物的一種，我有點接受不了。”
霍御燊說：“這些客觀存在，是不以你的意志爲轉移的。”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現實，然後努力爲自己爭取最好的待遇。”
夏初見一時沒有說話。
霍御燊不動聲色：“你好好考慮……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
他的私人蝠式戰機在接近北宸星星域的時候，已經切換成飛行器模式，飛向他在帝都郊外的家。
夏初見回過神，搖頭說：“不用了，我還是迴歸遠星。”
“就算要搬到北宸星，我也得回去跟我姑姑商量一下。”
霍御燊抿了抿脣，想起自己母親的狀況，看了一眼夏初見，說：“那我先送你回去。”
用他這架蝠式戰機的空間躍遷功能，他們最快能夠十五分鐘到歸遠星。
夏初見點點頭：“麻煩了。”
霍御燊又拉高戰機，飛到大氣層之外。
等脫離了帝都上空太空堡壘的監視範圍，霍御燊才切換回蝠式戰機的模式。
接着開啓了空間躍遷。
這一番耽擱，他們回到歸遠星木蘭城上空，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夏初見驅使機甲，打算從蝠式戰機上跳下去。
霍御燊叫住她，聲音略帶遲疑地問：“初見，你姑姑還在做生殖輔助嗎？”
夏初見點點頭：“在啊，不過目前客戶不多，還是隻有一個。”
霍御燊說：“爲什麼不多？是沒有打開市場嗎？”
夏初見說：“暫時是這個原因吧，不過我覺得關鍵還是我姑姑一直分心照顧我，不能集中精神搞她的研究，耽誤了她不少時間。”
霍御燊想了想，打算不直接提自己母親的情況，只是說：“你姑姑在研發藥物嗎？”
夏初見說：“是啊，不過我姑姑研發的，是純天然基因藥物，不是化學合成的。”
夏初見特別強調“純天然”三個字。
因爲北宸帝國嚴格禁止基因療法，特別是對基因組成的人爲干預。
但是對於能夠促進基因進化的純天然藥物，北宸帝國從來都是不禁止的。
這也導致能夠在基因層面起作用的純天然藥物，不僅貴得出奇，而且基本上有價無市。
但凡有一點點，都被皇室和貴族階層壟斷了。
甚至能夠參與壟斷的貴族裡，也只有伯爵及其以上爵位，男爵和子爵都不夠資格參與這一類藥物的競拍。
霍御燊其實有點好奇夏遠方的“純天然”藥物，是怎麼來的。
不過他也知道不能問得這麼細，這是人家的“商業機密”。
以他的身份，他最好不知道。
可爲了自己母親，他還是必須要了解。
霍御燊想了想，說：“我們特安局有幾個退休的外勤人員，年紀不大，但是早年執行外勤任務的時候，被遺種傷害了身體。”
“雖然他們也是基因進化者，可遺種對他們的傷害，深入到基因層面。”
“他們不能動用精神力，一用，身體就會出現崩潰的趨勢。”
“北宸帝國目前又不能進行基因療法，你看你姑姑那邊，願不願意接這種病人試試？”
霍御燊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留神夏初見的神情。
等蝠式戰機到了北宸帝國星域之後，兩人都把全封閉頭盔收起來了，所以他能看見她的臉。
夏初見果然微微一怔，然後花瓣一樣的脣角勾起一個非常淺的弧度，連清亮的眸光裡都露出一絲隱藏得很好的狡黠和興奮。
她的心情不錯。
霍御燊默默得出這個結論，自己的心情也不由變好了。
夏初見不知道霍御燊在觀察她，還以爲自己的表情管理很到位。
她淡淡地說：“我可以問問我姑姑，但是不保證姑姑一定會接。”
“我姑姑的研究，還是以生殖輔助爲主。”
“不過如果那幾個外勤人員的身體情況，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說不定我姑姑可以想想辦法。”
說完還是忍不住，吹噓了一通夏遠方。
“說起來可能您不信，但是我姑姑在醫術方面，真的很高明。”
“她在……生病住院之前，在歸遠星利氏藥物研發中心，做了十來年的研究員。”
“沒有兩把刷子，是不可能在那種機構苟下來的。”
“我聽說她還發表過論文，只是沒有署她自己的名字。”
夏初見遺憾地聳了聳肩：“如果能署她的名字，我們早就搬到北宸星去了。”
卓越的科研工作者，很容易升爲公民，繼而得到在北宸星工作的機會。
霍御燊默默聽着，打算再去調查一下夏遠方在利氏藥物研發機構的工作履歷。
之前也調查過，但是，他的下屬交上來的調查報告裡，居然沒有夏遠方的論文，被人冒名頂替的事兒……
霍御燊說：“那你幫忙問問你姑姑，如果可以，你們要不要去北宸星？我可以把人送到你們在北宸星那邊治療。”
夏初見說：“如果你有心要幫那些人，把他們送過來最好。”
“我們這邊也有地方住。”
夏家莊園確實不小。
霍御燊點點頭，目送夏初見離開。
夏初見早上五點多離開自己家，去了一趟東天原神國星域，又再回來，已經過去接近七個小時。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多，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
早上夏遠方他們都看見夏初見在餐廳留下的字條，知道她去執行任務去了。
夏遠方雖然有點擔心，但也沒有太擔心。
她是覺得，這已經回到北宸帝國了，夏初見還是個學生，又是重傷初愈。
特安局再要她執行任務，也不會是什麼困難的任務。
不過當她看見夏初見中午就回來了，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把。
“初見，你這是回來拿東西呢，還是任務已經執行完了？”
夏初見在餐廳坐下來，跟大家打招呼說：“陳嬸、鶯鶯、三鬃、五福、小九襄，你們好。”
“四喜、阿勿、阿鵷，你們今天很安靜啊！”
“六順，給我拿杯黃金果汁。我渴死了。”
“從早上五點出去，到現在沒有喝一口水，吃一點東西。”
她已經把她早上吃的肉包子給忘了，甚至連電子食盒都忘在霍御燊那裡了。
夏遠方頓時心疼了，也顧不得問她爲什麼這麼快回來，馬上說：“菜都做好了，現在端上桌。”
陳嬸和鶯鶯都說：“還是先喝水，再喝果汁。”
六順和三鬃、陳嬸、鶯鶯一起去廚房端菜。
夏初見實在是累了，坐在座椅上沒有動。
五福和小九襄坐在夏初見兩邊，也都乖乖的。
五福甚至主動說：“阿姐，五福今天沒有淘氣。”
小九襄眼睛亮晶晶地，說：“阿姐身上有臭臭的味道……阿姐去洗澡！”
夏初見：“……”
這小子的鼻子可真靈！
她自己聞了聞，什麼都沒聞到。
可是她今天才跟布勞德之影大戰一場，後來又跟帶有布勞德精神力的聞人昭交手，可能還是沾上了她們的氣味？
夏初見說：“那怎麼辦？小九襄，你幫幫阿姐……”
“阿姐累了，現在沒力氣洗澡。”
小九襄想了想，小胖手指指着茶杯犬阿勿說：“它可以把臭臭的味道吸走。”
因爲要吃飯，阿勿已經沒有戴嚼子了。
它先裝模作樣“兀汪”兩聲，纔開口說話：“不要！這東西吃了要吐的！”
還是小肥啾阿鵷飛過來，很體貼地和夏初見貼了貼臉。
小九襄拍手笑道：“好了！沒有臭臭的味道了！阿鵷真厲害！”
夏初見看了茶杯犬阿勿一眼，又摸了摸小肥啾阿鵷的腦袋，讚道：“還是阿鵷乖，阿鵷想吃什麼，告訴阿姐，阿姐給你做！”
阿鵷眨着小黑豆眼睛，脆生生地說：“想吃蟲子！”
夏初見：“……”
她有點嫌棄，嘟噥說：“阿鵷你又不是真的鳥，幹嘛要吃蟲子？你們星空鵷雛，不是吃海達貢嗎？”
阿鵷歪着小肥啾腦袋，說：“這裡還有海達貢嗎？如果有，阿鵷也不是不能吃。”
它的小鳥腦袋一點一點，煞有其事地說：“其實不管是蟲子、還是海達貢，阿鵷都不喜歡吃……”
“但是阿鵷的本能讓阿鵷吃，阿鵷還是會吃的。”
“阿鵷最愛吃的，是會放電的嘉榮草！”
夏初見嘖一聲，說：“還是先在家裡好好吃飯吧，小孩子不要亂吃零食。”
茶杯犬阿勿端端正正蹲坐着，看着夏初見說：“阿姐怎麼不問阿勿想吃什麼？”
夏初見說：“阿勿都不幫阿姐，阿姐幹嘛要問啊？”
阿勿低下茶杯犬小小的腦袋，說：“阿勿上次吃了那些腐朽的龍氣，鬧了好久的肚子……阿勿不敢再亂吃東西了。”
夏初見又心軟了，說：“那就不吃……阿勿想吃什麼？”
阿勿立即擡起頭，黑豆似的眼睛裡滿是喜悅：“阿姐！阿勿想吃龍！”
夏初見嘴角抽了抽：“想太多了！還是那句話，小孩子好好吃飯！別好高騖遠！”
“吃什麼龍……地龍你吃不吃啊？”
阿勿嫌棄地裂開小狗嘴：“不吃！地龍是蚯蚓！正經人誰吃蚯蚓啊？！”
夏初見笑着說：“你知道就好！”
就在她跟阿勿、阿鵷說話的當口，桌上的菜已經上齊了。
夏初見不再說話，狼吞虎嚥起來。
她這次真的是餓狠了，一口氣吃了三碗飯，六塊麻將牌大小野犀豬肉做的紅燒肉，一整條一尺半長的紫鮭魚，還被夏遠方夾了幾筷子綠油油的青菜。
吃完整個人都癱在座椅上，這纔想起來，早上她帶的包子，還沒吃完，還在那個電子食盒裡！
而那個電子食盒，她遺忘在霍御燊的私人蝠式戰機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