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者到來之後,整場戰鬥不能說是一邊倒,而應該說是戛然而止。
在近距離重火力面前,任何戰術、技術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沒有來得及撤離的神秘小隊被堵死在了院子裡,然後以驚人的速度成爲了鮑啓的槍下亡魂。
陳沉根本顧不上去收集戰利品,而是迅速突入了院子裡,在鮑啓的掩護下開始檢查所有屍體、扯下了所有屍體臉上戴着的面具。
而讓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這支小隊的所有成員,居然全他麼是白人面孔!
這下完犢子了。
陳沉腦子裡不受控制地閃過了一個念頭:
媽的,我不會把CIASAD(中情局特別行動科)的人乾死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大條了。
陳沉知道,在2010年的這個時間點,外網上曾經流傳過一個跟海豹有關的傳說,說的是03年時老美緬甸組織了一次重大行動,與緬方發生衝突,損失了整整一支小隊。
這個傳說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因爲2003年正是老美製裁緬甸最狠的時候,怎麼在這個時間點上讓海豹出現在緬甸?
但現在,自己可能真的要成爲傳說的主角了。
看着這一地的帶光瞄的SCAR、HK416,看着他們身上穿着的標配龍鱗甲、再看看他們已經完全蒼白跟A4紙一樣的臉,陳沉真的有一種懵逼的感覺。
這當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海豹”,但,這真的很有可能是從海豹借調過來、專門參與特殊準軍事行動的SAD
毫不誇張的說,在看到這些人的臉的一瞬間,陳沉的頭髮在頭盔裡炸開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抓個人審問,怎麼還能惹上這麼大的事情??
趙景逸到底是幹了什麼.
或者說,華美商行到底是捲進了什麼事情裡?
來不及多想,陳沉迅速安排了後續的抓捕,而幸運的是,此前劇烈的槍聲讓趙景逸不敢輕舉妄動,當陳沉一行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躲在房間裡瑟瑟發抖,甚至還以爲東風兵團是來救他的。
這倒是給陳沉免去了很多麻煩,他連哄帶騙地把趙景逸拽出了房間,當趙景逸看着地上那些白人屍體的時候,他也立刻毫無底線地倒向了東風兵團。
無比配合,無比服從,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抵抗。
坐上掠奪者,接上趕來的矮腳,一行人一路狂奔,沿着清水河-滾弄公路飛速逃離。
這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因爲陳沉知道,如果被自己幹掉的真的是SAD的人,那大規模的打擊報復,要不了多久就會到來了。
但讓他想不明白的是,SAD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又怎麼可能以一個小小的景逸商行爲目標?
他們手底下是沒人了嗎?
2010年,不是正好處在他們重啓IMET(國際軍事培訓)項目的起點嗎?
按道理來說,在緬軍ZF下臺的邊緣上,CIA應該早就已經找好人了纔對啊。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手下暫時還沒有可用的人,克欽那些101和LAVY的殘部不還有一大堆“美忠誠派”嗎?這種活不能讓他們幹?
再退一萬萬步,哪怕所有這些選項都不可選了,他們還可以通過MPRI調動暗影兵團來幹,完全不應該親自下場纔對
想到這裡,陳沉的心終於定了一些。
應該不會是SAD吧?
仔細想想,如果是SAD的話,以他們的戰鬥素質,不可能在執行這類抓捕任務時不設置任何火力觀察哨,而是隻用一個司機承擔火力觀察職責。
這樣的做法,倒真的更像是某些不可一世的傭兵。
他長長地吐出一大口氣,剛剛那種“泰山壓頂”的危機感也稍稍散去了一些。
當務之急,還是要搞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於是,他轉向仍然在抖個不停的趙景逸,開口問道: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想殺你?好好想想,別跟我打馬虎眼!”
“看看死在你門口的那些人,看看他們身上的裝備,這絕對不是伱能扛得下來的事情!”
“坦白從寬,明白嗎?你就是個倒騰走私車的二手販子,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聽到他的話,趙景逸充滿恐懼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但很快,這種詫異便轉變成了某種特殊的驚喜。
他痛哭流涕地開口道:
“ZF!我坦白!我坦白了!”
“我真的沒幹什麼壞事,我就是倒騰走私車而已!”
“把我判了吧,我什麼也沒幹,我沒想到他們那麼狠啊!”
“我的人都死了.那些都是我的兄弟,他們身上都沒什麼事啊!他們不該死的啊!”
“我真的”
“別給我說廢話!”
陳沉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趙景逸的臉上,隨後繼續問道:
“他們是什麼人?你到底幹什麼了?!”
趙景逸被勢大力沉的一巴掌扇得有些發懵,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也不再廢話,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們是邦寧莊的!他們是克欽的!”
“他們之前找了我,讓我把徐友的女兒騙過來,我幫他們騙來了,我沒想到他們那麼狠,直接把人殺了!”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那麼嚴重,我以爲已經過去了,我以爲他們就是搶生意而已!”
“誰知道他們連我也要殺了滅口!”
“ZF,我真的坦白了,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都不知道他們要綁徐友的女兒幹什麼!”
邦寧莊,克欽。
這一點,陳沉早就已經預料到了。
事實上,從華美商行、景逸商行之前因爲邦寧莊的生意攪和在一起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而這也是他做足了充分準備的原因。
現在看來,自己這種戰戰兢兢的行爲真的是救了老命了.
“你跟邦寧莊哪些人接觸?給我一個名字!”
“我我只知道跟我聯繫的人叫梭乃,之前那單生意也是他介紹的,但是他現在已經死了,就幾天之前,在邦寧莊被炸死了.”
“我以爲是徐友報復,我還覺得他們狗咬狗挺好的,我真的沒想到.”
“之前那單是什麼生意?!”
陳沉再次開口。
“走私車!就是走私車而已!真的沒有別的了!”
“那爲什麼徐友要殺你的中間人?中間人是誰?跟梭乃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那人就是我找的一個掮客,跟誰都沒關係,他死了就是倒黴而已,肯定是他說錯什麼話了!”
“徐友那人就是這樣的,他罪大惡極,但我只是個小角色,我.”
“閉嘴。”
陳沉冷冰冰地說道,眼神也從趙景逸身上移開。
毫無疑問,這個人是真正的小角色。
他不知道因爲何種原因被邦寧莊那些人選中,參與了邦寧莊對華美商行的報復行動。
而在報復結束、邦寧莊“恰巧”被自己打掉之後,克欽那邊或許是意識到了這件事情有暴露的可能性,於是便立刻不惜代價地打算抹除掉所有痕跡。
這是說得通的。
畢竟,自己當初打邦寧莊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問題有可能會擴大化。
但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想到,問題會往這個方向去擴大!
陳沉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裡快速把當前的情況過了一遍。
邏輯清晰了,表層上的事件貫通了。
但,現在仍然有幾個問題懸而未決。
第一,邦寧莊跟華美商行原本是合作關係,爲什麼會突然轉爲對抗?
第二,邦寧莊跟華美商行根本不存在利益衝突,他們爲什麼非要對徐友的女兒下手,這樣的綁架到底是爲了實現什麼目的?
第三,克欽跟這件事情的關聯性到底有多大,還是說,這真的只是邦寧莊自己的商業競爭行爲?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批精銳到底是來自哪裡的?
看着腳下剛剛被繳獲的那些武器,陳沉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良久之後,他才突然轉向趙景逸開口問道:
“你怎麼知道徐友的女兒已經死了的?”
“那個燕子,燕子是我找的我看到他們拍的視頻了我其實沒說她死了,我只是說我覺得她死了而已我跟誰都是這麼說啊!”
“我是說我恨不得她死,我沒說我知道她死了啊!”
“但你表現出來的,就是你知道。”
陳沉冷冷開口,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蠢貨。
不得不說,這個趙景逸真的很符合他對北邊某些不入流黑幫老大的刻板印象。
自大,狂妄,自以爲聰明,且口無遮攔。
到處吹噓,到處放狠話,還以爲自己真的是個人物。
平時幹些不入流的事情也就罷了,涉及到綁架,你居然也敢亂說?
很有可能,他之所以是這個下場,並不是僅僅因爲他“參與”了這次事件,而就是因爲他“表現出了知情”。
該死的人,你真的是救不回來啊。
不過,現在還不能殺他。
局勢越發不明朗,留着一個知情的活口,總好過一具不能說話的屍體。
於是,陳沉給了李幫一個眼神,後者沒有猶豫,乾脆利落地從後面一槍托敲暈了趙景逸。
不得不說,這個活兒李幫已經乾得很熟練了,就像是專門去練過一樣.
掠奪者還在不斷狂奔,情況緊急,鮑啓再次把這臺重型裝甲車踩出了80公里的高速。
到達滾弄之後,車子一個轉向,繞過了滾弄主城區,沿着小路跨過了怒江,擦着邦隆的邊再一次開到了霍科附近,藏到了上次使用過的臨時營地裡。這個時候,陳沉終於算是有了一點喘息的時間,而利用這個時間,陳沉打出了一個在他看來至關重要的電話。
毫無疑問,是打給小魚的。
他只能去跟對方求助了,因爲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東風兵團能夠輕易掌握的範疇。
這不是認慫,這是審時度勢,死裡求生。
衛星電話的信號不太好,陳沉搜星都花了小兩分鐘,而在他終於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小魚的聲音時,他的手都已經開始冒汗了。
“喂?沉船?”
“是我。”
陳沉略微頓了頓,隨後問道:
“你已經到勐拉了嗎?”
“沒有,不是說了明天走嗎?”
小魚的聲音裡透着一股子迷惑,還沒等陳沉回答,她便繼續問道:
“怎麼,抓到人了?情況有變化嗎?”
“是的。”
陳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嘆氣最多,也最密集的時候了
“出事了?”
小魚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是出事了。”
陳沉無奈地回答。
“有多大?”
“.有多大還不好說。但是我這裡有兩個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哪個是好消息?”
“沒有好消息,都是壞消息,只是有大有小。”
“.那就一個一個說,先說大的!”
“明白。”
陳沉略微停頓了幾秒鐘,隨後開口道:
“華美商行的綁架案沒那麼簡單,看着是商業競爭,但其中牽扯到了邦寧莊、克欽,從手法上來看,很可能跟文蚌組織有關。”
“我懷疑,克欽在緬北的觸角不止邦隆這一根,佤邦境內、甚至其他地方,也有他們滲透的痕跡。”
“.在意料之中,還好,還算可控。”
小魚明顯鬆了一口氣,語氣重新變得輕鬆起來。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時候你看着只是一件小事,背後也會藏着大事。”
“或者直白一點說,緬北其實就沒有小事。”
“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
“‘那些個體的、特別的、特有的事件,不過是一些龐大系統下極其表面化的閃爍而已’,這句話用來形容緬北再合適不過了。”
小魚的話裡透露着安慰的意思,但陳沉真的沒感覺自己被安慰到。
他只是嗯了一聲,隨後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消息。”
“你說。”
“別那麼緊張,怎麼連你都開始緊張了?一個克欽而已,不應該吧?”
“還是說,你擔心他們報復?”
“放心,他們”
“不是。我好像把SAD的人打死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霍科,以及勐卡。
這段沉默長到陳沉甚至以爲是信號出了問題,而當他疑惑地把衛星電話拿下來查看時,聽筒里正好傳來了小魚努力抑制後、卻仍然帶着幾分震驚的聲音。
“你再說一遍,你把誰打死了?”
“SAD,CIA特別行動科。”
“.你怎麼知道是他們?”
“他們拿的全是新槍,MK17,還有HK416,而且,還穿着龍鱗甲。”
“.都是白人?”
“都是白人。”
“.我昨天還告訴你,要做什麼至少讓我們有個準備的。”
“我沒辦法,他們要殺人滅口,我想攔着。”
“等我看清楚他們的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打死了幾個?”
“6個。”
陳沉略有些猶豫地回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說出這個答案之後,對面的小魚立刻放鬆了下來。
“你他媽嚇死我了”
小魚罕見地爆了個粗口,隨後繼續問道:
“6個人是一支小隊?協同性怎麼樣?”
“確定是成熟的小隊,協同性很高。”
“那就沒事了。”
小魚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6個人不可能是SAD,他們今年沒有那麼高的星星配額。”(注1)
“能拿到MK17的不止是海豹,去年底SOCOM放話要取消SCAR的購買計劃,FNH不服氣,把一批槍送給了MPRI進行戰場測試。”(注2)
“這批槍絕大多數在MPRI各個前線精銳隊伍手裡,主要部署在中東,目的是測試氣體活塞操縱系統在沙塵環境的可靠性。”
“你手裡有他們的槍嗎?把上下機匣拆開看看,檢查一下有沒有典型的沙塵磨損痕跡。”
陳沉立刻抓起一把SCAR,而他甚至不用拆開,在燈光下,就已經看到了明顯的漆面損傷。
那種細微的、顆粒化的劃痕,真的是明顯因爲沙塵磨損導致的。
“有明顯痕跡。”
他開口說道。
“那就是MPRI了。”
“結合你之前的判斷,那個紅細胞說的事情,很可能指的就是這個。”
“這應該是MPRI的.嗯,教練組。”
“也是倒黴催了,剛到緬北,表演戰沒打完,就讓你們給打沒了.”
聽到小魚的話,陳沉終於徹底放心。
“那就太好了,看來這次不是倒黴,是運氣不錯”
“不錯你個頭啊!SAD不好惹,你以爲MPRI就好惹了?你以爲你打死的不是海豹?人家只是摘了牌子而已!”
“那總比SAD好.”
陳沉狡辯說道。
“.算了,也算你走運,起碼是摘了牌子的。”
“要是你打的是戴着牌子的,就真的是誰也幫不了你了。”
“就這樣吧,掛了,我要睡覺!”
“.你還睡得着?”
“有什麼睡不着的?兩支傭兵團打架,關我們屁事,睡覺!晚安!”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
陳沉收起電話,臉上露出了一個惡狠狠的笑容。
媽的,搞來搞去,還是搞到暗影兵團頭上。
什麼傻逼!
嚇死你爹了!——
注1:CIA死人後會往榮譽牆上掛星星。
注2:FNH,生產MK17的公司;SOCOM,美軍特種作戰司令部,海豹的行政上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