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在嗣漢天師府內,風雅琴垂手而立,站在一位身穿灰佈道袍的中年道姑身邊,恭敬地朝着主位深深施禮:
“師叔祖,事情的過程就是這樣的。這幾天,弟子已經親自前往貴溪縣調查了一番,高仁安的身家清白,醫術精湛,而且在縣內救死扶傷多年,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風雅琴低聲彙報着,眉宇間閃過一絲困惑,繼續說道:
“儘管如此,弟子卻總覺得他身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一個從未涉足過外丹道法的普通人,就算再怎麼天資卓絕,也沒可能煉成極品聚氣丹,更何況還是一爐九丹,顆顆極品!這實在太過離奇。
“弟子雖然收了他爲徒,但不敢有所隱瞞,特請祖師解惑!”
坐在主位上的田一鳴微微凝眉,看着手中晶瑩剔透的極品聚氣丹,沉吟半晌,纔開口說道:
“這件事確實古怪,但也不足爲奇。如今兩界壁壘被神降儀式大大削弱,靈界神明的力量正在慢慢滲透人間,發生種種異象也在情理之中。”
田一鳴語氣平靜,卻透着一絲深不可測的意味:
“那位高仁安,也許是受到了某些力量的侵襲,導致忽然開悟,在不知不覺間通曉了煉丹之法。這個說法雖然看似離奇,但在當前這個局勢下,倒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那位中年道姑打稽首說道:
“師叔,高仁安自稱是被龍虎山前輩點化成功,修成了半卷《天雷鍛體術》。何不四處查探一番,看看究竟是哪位師兄弟,或者師伯師叔曾經見過他,一切自然真相大白,若他真是別有用心的邪徒,還是儘早斬草除根爲上。”
田一鳴緩緩搖了搖頭:
“龍虎山的人,有一半都雲遊在外,就連天師本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上哪裡一個個詢問去?一個區區尚未築基的凡人,就算有些古怪,也不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況且單憑這些事情,我們也不能就此斷言高仁安已經被上界邪神污染,只要留心監控即可。”
說着,他對風雅琴微微一笑:
“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不僅做了細緻的調查,還及時向上彙報,足見謹慎細心。從今往後,你就將他留在身邊,時刻密切觀察,如有異狀,隨時稟報。只要他一直老老實實地修煉,我們龍虎山也不介意多一位煉丹奇才。”
風雅琴聽罷,恭敬地點頭,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師叔祖,那若是高仁安日後有了異變的跡象,我們該如何處置?”
田一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淡然道:
“若他真有失控的傾向,切記不要輕舉妄動,立刻將消息傳回天師府,由我親自處理。
“我們不是濫殺無辜之輩,但龍虎山聖地,也決不允許任何可能威脅到道門的存在。”
風雅琴長舒了一口氣,趕緊說道:
“弟子明白了,多謝師叔祖指點!”
田一鳴微微頷首,擺了擺手示意風雅琴和中年道姑退下,等兩人離去後,他用兩根指頭拈起一枚極品聚氣丹,對着陽光處仔細端詳,眼神複雜,似在思索着什麼。
……
山路之上,中年道姑一改之前的嚴肅,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意,對風雅琴說道:
“好徒兒,你剛剛執掌玉淵宮,就出現了這種棘手的事情,當真是難爲你了。”
風雅琴微微一笑:
“師父說得哪裡話來?徒弟只是照章辦事罷了,我仔細調查過高仁安,他是個很正派的好人,非到萬不得已,徒弟也不想濫殺無辜。”
中年道姑點了點頭,眼神中透着幾分讚許,隨後她話鋒一轉,神情略顯鄭重: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通知你。最近我們收到消息,遼東一帶發現了一處先秦方士的道場,裡面可能留存着古老的丹方。”
風雅琴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有這種事?”
中年道姑見狀,寵溺地笑了笑:
“怎麼一提到丹方,你就這麼興奮?沒錯,這件事不止我們龍虎山知道,峨眉山和少林寺的人也對這處遺址很有興趣。
“畢竟外丹一道,並非道門獨有,武道和佛門的修者也可以從中獲益。”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據發現遺址的人調查,那位先秦方士的道場規模很大,裡面遺留的天材地寶必然也不少。因此,我們與八寶雲霄觀、少林寺約定,各派一名陣法師和一名煉丹師,總共六人共同探索。
“這次咱們龍虎山的煉丹師選你去,在年輕一輩弟子中,你在煉丹一道上的造詣最爲出色,故而得麻煩你跑一趟,親自去抄錄丹方。”
風雅琴頓時點頭應承:
“這個當然,弟子一定不辱使命……不過,師父你說咱們龍虎山還要派一位陣法師,莫非是……”
她的話音未落,只見一道流光劃過天際,頃刻間便到了兩人面前。
光華消散,一位器宇軒昂的青年男子身着月白色太極道袍,按下劍光,穩穩落地。
他朝着中年道姑和風雅琴深深施禮,笑容滿面:
“弟子祁少偉,見過孟師叔,風師妹!”
說話間,祁少偉的目光一直在風雅琴的身上流轉,帶着幾分熱切的神情。
風雅琴則微微蹙眉,表情微微不悅,將頭微微別過去,但並未多說什麼。
中年道姑卻笑眯眯地對祁少偉說道:
“少偉,雅琴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你身爲師兄,一路上要多照顧她些。”
祁少偉聞言,喜笑顏開,連連點頭:
“請孟師叔放心,弟子一定盡心竭力,照顧好風師妹!”
風雅琴對這位祁師兄的熱情並不感興趣,聽到這話,臉上的不悅之色愈發明顯,但礙於師父在旁,並未表現出來。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隨即說道:
“師父,我這次出門,要帶上高仁安一起走。”
中年道姑聞言一愣,顯然沒想到徒弟會提出這個要求,但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帶深意地說道:
“帶個徒弟同行也好,路上有人侍奉,你凡事不必親自動手。不過高仁安初來乍到,性子還不明瞭,也不知是否會伺候人。不如你把他送到我這裡調教一番,這次先帶上慧珠吧,那孩子溫柔乖巧,我也放心。”
風雅琴立刻迴應道:
“師父,慧珠要幫我打理玉淵宮,不能離開。而且,高仁安的煉丹天賦遠勝於我,此行涉及先秦丹方,也許他能幫上大忙。”
她這話不僅爲自己找了個合理的藉口,更是巧妙地避免了跟祁少偉單獨相處的尷尬。
風雅琴心裡十分清楚,祁少偉心中存着追求她的打算,而且師父似乎也默許了這件事。
這次遠赴遼東,若是孤男寡女同行,必將面臨祁少偉的持續騷擾,不勝其煩。
而帶上高仁安,不僅可以避免跟祁少偉獨處,而且還能借此機會進一步觀察這個徒弟,摸摸他的底細。
中年道姑微微頷首: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若是高仁安能有所幫助,那再好不過。”
祁少偉聞言,臉上的表情略微僵硬,但並未表現出絲毫不滿,笑着說道:
“早聽說風師妹收了個丹道奇才,正好可以見識見識,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那般神奇……”
……
轉眼間,李青雲已經在玉淵宮度過了幾天的時光。
起初,他在與師兄弟們相處時,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倒不是因爲別人有意排擠他,而是因爲他這具身體的外表看起來年紀偏大,與年輕的道童們並不協調。
風雅琴年紀輕,因此她收的弟子們也普遍年幼。
章霽和陸豐等人只有十三四歲,還是懵懂少年,最年長的柴慧珠也不過十八九歲,正值青春年華。
相比之下,李青雲頂着高仁安年近三十的外表,卻成了輩分最小的師弟,顯得有些滑稽。
儘管衆人對他客客氣氣,以禮相待,但那種自然的親近感卻總是差了幾分,畢竟他看起來比大多數人都要成熟得多。
然而,李青雲並沒有讓這種尷尬持續太久。
憑藉他在汴梁城混跡黑白兩道時練就的人情世故和圓滑處事的本領,他很快就開始拉近與師兄弟們的關係,加上他見多識廣,爲人和氣,又有滿肚子的奇聞軼事,沒過多久,就成功與衆人打成一片,儼然成了這羣弟子中的“孩子王”。
這一日修煉完畢,六個弟子圍在一起吃飯,李青雲又開始講起神秘世界之中的各種奇聞軼事,但正在他口沫橫飛的時候,忽然心念一動,止住了聲音。
陸豐意猶未盡,連忙大叫道:
“高師弟,你快說啊,那東海龍王大戰純陽祖師,結果到底如何?”
話一出口,他忽然意識到周圍的氣氛不對,衆師兄弟的表情也變得凝重,回頭看時,只見風雅琴正站在門口,目光清冷,注視着他們。
陸豐頓時嚇得趕緊捂住嘴巴噤聲,只聽風雅琴淡淡說道:
“高仁安,你收拾一下東西,半個時辰後隨爲師出一趟遠門。”
李青雲微微一愣,他可不想離開龍虎山,趕緊找了個藉口說道:
“師父,弟子這幾天感到已經聚氣大成,正準備突破築基呢,那個……我年齡也不小了……”
風雅琴聞言,以望氣之法看了看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
“確實是第一境圓滿,這樣吧,你跟着我,在路上我爲你護法築基。”
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根本沒給李青雲任何辯解的機會。
等她轉身離去,衆弟子都朝李青雲投來好奇的目光,陸豐拍了拍李青雲的肩膀,羨慕地說道:
“高師弟,恭喜啊!師父帶你出去歷練了!別忘了回來多給我們帶點外面的新鮮見聞。”
李青雲笑了笑:
“放心,等我回來,保證給你們講個夠。”
雖然他顯得灑脫從容,但當回到自己住處後,便立刻施展神通,占卜了一卦,卻得到了一個“前路兇險,風波不斷”的啓示,心中更加不安起來。
但爲了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龍虎山正式弟子身份,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
很快,李青雲便隨着風雅琴來到了玉淵宮大殿之前,只見一個年方弱冠的俊美男子站在門口,正沉穩地等候着他們。
那男子看起來瀟灑倜儻,顯然是個不凡之輩。
看到風雅琴和李青雲走來,男人臉上堆起了笑容,恭敬地施禮道:
“祁少偉見過風師妹!”
隨後,他轉頭看向李青雲,嘴角微微一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這位便是高師侄吧,看上去很……成熟嘛。”
看着祁少偉那十分欠揍的嘲弄笑意,李青雲心中頓時想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傢伙對自己顯然有些敵意,八成是因爲自己打破了他與風雅琴單獨相處的機會。
老子還不願意來呢,我看風真人大概也煩透了你,纔會叫上我同行,專門擋着你這個色狼……李青雲心中狠狠腹誹一句,臉上卻帶着恭敬的笑容:
“祁師伯過獎了,在下確實癡長几歲,江湖經驗也多些,若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事,儘管交給我出面即可。”
祁少偉沒想到這個師侄竟然如此綿裡藏針,話裡話外毫不客氣地諷刺自己江湖經驗不足,於是冷哼一聲道:
“有長輩在此,哪兒輪到你出頭?”
說着,他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小劍,轉向風雅琴,臉上恢復了討好的笑容:
“風師妹,我這碧落神劍飛得穩,速度快,不如就由師兄我帶你御劍飛行吧。”
緊跟着他默唸法訣,那飛劍迎風而漲,立刻變成長三丈,寬七尺的巨型闊劍,懸浮在半空之中,劍身隱隱閃動着青幽的光芒,看起來頗爲壯觀。
風雅琴冷冷掃了他一眼,並不多言,只是朝李青雲微微點頭,示意他先上去。
祁少偉見師妹沒有拒絕,頓時心花怒放,但等李青雲跳上飛劍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暗自指揮劍身猛地一顫,想好好跌李青雲一跤,出口惡氣。
誰知李青雲的雙腳像生了根似的,死死黏在劍身上,不僅連晃都沒晃一下,反而笑眯眯地調侃道:
“我還以爲要騎馬出門呢,沒想到師伯還有御劍飛行的本事,只是跟我師父相比,這柄劍控制得有些晃,也不知能不能飛得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