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公子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顧判低垂的眼睛裡滿是兇光,正在胡思亂想間,蘇瑾璇恰似溫柔的聲音緩緩在耳畔響起。
他微微皺眉,忽然間感覺到了一絲不太對勁兒。
再細想一下,不是有一絲不對勁,而應該是有很大的不對勁。
他此時也有些不太明白,爲什麼剛剛會在心中出現諸如暴打虐殺大魏皇后等如此暴戾的念頭。
說實話就他這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溫和良善性格,眼下這位皇后娘娘根本就沒有真正惹到他,更何況之前許明月還多多少少算是幫過他的忙,稱得上是關係融洽的老熟人關係,他怎麼就會突然間生出了這樣的狠厲念頭?
而且直接用暴力加上紅炎碧火來處置她們也根本不是最好的選擇,大魏皇后和謫公主無故失蹤,待到她們迴歸後定然會引起白公公和珞羽的注意,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只要稍加註意便會發現他留下的手段,到了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麼去解釋?
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通,那就乾脆先丟到腦後不去想。
顧判輕咳一聲,收斂思緒,認認真真回答道,“這位夫人,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樣啊……”蘇瑾璇微微點了點頭,又道,“那顧公子知不知道該怎麼從這裡出去,至少是回到官道大路上去?”
“現在暫時沒辦法。”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悠悠嘆了口氣道,“據說啊,再等一會兒我們就能出去了,但是具體要等多長時間,那個蠢貨也不清楚。”
“顧公子口中的那個……那個蠢貨,是說的誰啊?”
“不就是把我弄到這大霧山泉裡的蠢貨嗎,因爲它們被我打了一頓之後,變得能放不能收,若是等不及真要現在就硬闖出去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必須先得把那兩樣東西毀掉……”
顧判一邊說着,一邊隨手又在縮成一團的白夜身上擼了幾把,有些不爽地接着道,“不過那東西對我還算是有點兒用處,就只好暫且呆在這裡了。”
“說到這裡,某倒是有些好奇,你和許明月到底是因爲什麼進來的?”
他轉頭看了一眼蘇皇后,直截了當又說出了許明月的名字。
反正前面都已經說過一次了,後續遮遮掩掩的反而沒什麼意思,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駟馬難追,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他如今倒也不稀罕去玩那些雲山霧罩的虛掩套路,還不如干乾脆脆把一切都掰扯個明明白白算逑。
“顧公子所言,妾身也大致想明白了什麼意思。”
悄無聲息間,蘇瑾璇也稍微改變了自己的語氣,雖然依舊溫柔,但聽起來卻似乎比之前又多了一絲凜然不可侵犯的貴氣。
她轉頭注視着顧判,眼中波光閃動,有幾分探尋和好奇的神色,“只是妾身有些好奇,顧公子究竟爲何會知曉明月的名字。”
顧判輕笑一聲道,“夫人還真是貴人多往事,剛剛你家姑娘才說起過,當日出宮玩耍時曾經聽到過關於某家行俠仗義的故事,實不相瞞,當時講故事的不是他人,正是在下。”
“哦?”她移開目光,淡淡笑了起來,“妾身是真的沒有想到,原來顧公子還喜歡講故事,喜歡講自己的故事。”
“這是相當正常的事情,夫人沒有聽過,只說明夫人孤陋寡聞,想當初我闖蕩江湖之時,不僅僅得了個繁清浮明的詩號,還得各路好漢擡愛,給起了個天橋底下說書人的書號,當然能講故事,也會講故事。”
“至於說爲什麼要講自己的故事,這個就更簡單了,因爲作爲一個人嘛,總會有虛榮之心,容易從別人驚訝讚歎的目光和誇獎中得到快樂,不然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多喜歡吹牛的人?”
她檀口微張,愣了片刻後才幽幽嘆息道,“顧公子言之有理,確實是我孤陋寡聞了。”
“沒關係,本人行走江湖,最大的優點便是遇事能夠推己及人,可以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也因此避免了許許多多不必要的矛盾。”
顧判一擺手,相當大度地道,“剛剛按照明月小姐的出宮玩耍的說法,我就知道兩位是久居深宮的貴人,對這些江湖上的繁雜之事不瞭解也屬正常。”
“哦?這麼說顧公子倒是心思敏銳,已經發現了本宮的真實身份了?”她縮在袖中的雙手微微一顫,有些想不明白爲什麼他會將這件大家似乎都知道,卻又一直都在裝傻的事實挑明,這樣子一來大家不會尷尬嗎?
尤其是剛剛爲了躲避順流直下的山洪,還被他扛在肩上那麼長時間,他就不怕將來等她回到宮中,再返過頭來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嗎?
她左想右想,還是認爲大家繼續裝傻,待到從這裡離開後當即相忘於道左纔是最合適最穩妥的做法,完全想不通這位顧公子爲什麼突然間便撕開了這張對於雙方都有好處的幕布,把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難道,他自忖受到了威脅,所以準備下手滅口了!?
現在把所有一切挑明,就只是讓她們知道自己的死因,不做那矇頭閉眼的糊塗鬼!?
蘇瑾璇心中剎那間百轉千回,光潔的額頭上刷地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隱於袖中的雙手緩緩握緊,就連指甲深深刺入肉中都毫無所覺。
“這個人,應該很厲害,非常厲害,如果和他交手,勝算渺茫。”
蘇瑾璇開始計算着如果搶先出手,攻其不備又會如何,結果卻是異常悲觀,極有可能就會是九死一生的結局。
除了對這位顧公子的實力看不真切外,她認爲最大的問題還在於自己得到超出界限的力量後,並未真正將其用於實戰過,一旦展開生死相搏,和那些習慣於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絕對有着巨大的經驗差距,除非能擁有碾壓的實力層次,否則勝算定然渺茫。
“咦,你怎麼流血了?難道是剛纔躲避洪水的時候被擦傷了?”
忽然間,顧判有些奇怪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也讓她剛剛在心中積攢的那一絲殺意不由自主鬆動了少許,而後迅速泄氣,很快便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