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朱公心中便已有了悔意,恨不能甩自己兩嘴巴。
不過空桑並沒有如朱公所想,在聽到這些話後動怒,反而是淺笑着說道:“我雖以空桑爲名,但既已踏出空桑神洲,便已和數百年前的那位空桑仙子再無關聯……”
她扭頭衝着朱公眨了眨眼睛:“當然,這一身武功修爲卻是實實在在拜她老人家所賜。”
朱公似乎也沒想到空桑會說出這般離經叛道的話,他愣了一會兒,隨後神色逐漸變得凝肅,在長長舒了一口氣後,沉聲問道:“陰陽玄丹和滄海捲雲刀是不是在你手裡?”
聽到朱公提及這兩樣東西,正在吃飯的柳七,晶瑩飽滿的耳垂頓時輕輕動了動。
空桑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而落在朱公眼裡,顯然就是默認的意思,隨後朱公的臉色瞬間蒙上了一層陰霾:“覆天的幕後主使是不是你?”
空桑少見地皺了下眉頭,而後輕聲問道:“你們不是已經確定了,覆天的尊上就是蕭奇峰嗎?”
朱公看向空桑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他緩緩搖了搖頭,肅聲道:“蕭奇峰已經通過實際行動證明了,他與覆天之間並無瓜葛,爲此甚至交出了滄海捲雲刀。”
空桑側眸看了一眼柳七,隨後陷入了沉默。
朱公見狀更是趁熱打鐵地說道:“覆天的陰謀已經昭然若揭,他想重聚九鼎,再行大秦天帝之事,如今誰手裡的九鼎最多,誰就是覆天的尊上!”
正夾着菜的柳七:……
尊上竟是她自己?
“咯咯咯……”
而面對朱公斬釘截鐵的推斷,空桑掩着嘴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隨後她站起身來,緩緩走至了柳七的身後,兩隻手輕輕搭在了柳七的肩頭,在柳七的耳邊吐氣如蘭:“柳妹妹,你藏得可真深啊!”
柳七瞬間挺直了身板,將幾乎已經趴在她背上的空桑彈開的同時,左臂驟然擡起攔在了空桑的面前,繼而語氣淡然地說道:“柳七不喜與人這般親近,還請仙子自重。”
空桑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隨後鄭重地爲朱公介紹起了柳七:
“朱公,這位柳姑娘現在身懷祝融珠,陰陽玄丹,以及滄海捲雲刀!”
“哦,對了!”
“在餘家鎮似乎還有一個名叫天香的小姑娘身懷不死藥,似乎也對柳姑娘親近的很啊!”
每當空桑口中說出一個九鼎的名稱,朱公的雙眼便會肉眼可見的瞪圓一分,直到空桑最後一句話說完,朱公震驚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柳七的側臉之上。
就算不算身懷不死藥的天香,九鼎柳七已得其三!
朱公嚥了口唾沫,隨後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你……就是……尊上?”
柳七聞言只是側眸冷冷地看了一眼朱公,隨後便默默地回過頭繼續夾着菜往嘴裡送去。
不知爲何,柳七隱隱有種遭人算計的感覺。
口中的美食瞬間味同嚼蠟起來,柳七眼瞼微垂,心中開始回想着自己手中的九鼎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藏於殺生刀中的祝融珠……尚可以用意外來解釋,畢竟誰也不會想到當年蕭浪會將如此珍貴之物葬於身爲對手的方恨墓中。
身懷不死藥的天香,回想着那日在驛站時聞到的香味,柳七很難不懷疑這是有人故意爲之。
再就是赤角玄龍腹中的陰陽玄丹……
想到這裡,柳七不禁擡首側眸看了一眼空桑。
這女人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將陰陽玄丹放在心上。
當然就算是她開口問自己要,柳七也必然不會給就是了。
至於滄海捲雲刀,柳七越想越覺得那個葬身蛇腹的蕭家人,以及一同而來的黒獄王,像極了專程來送刀的!
有人想陷害我!
柳七眸光微動,身形倏地坐直。
而一直默默注視着柳七的朱公,見柳七突然身軀一凜,也是嚇了一跳。
而此時柳七緩緩扭頭,冷冽的目光對上了朱公畏縮的雙眸,隨即薄脣輕啓:“天機石……究竟在哪裡?”
……
寶船船頭,海風呼嘯。
柳七負手而立,任由兩鬢秀髮迎風亂舞。
她雙眸微垂看着遠處的海平線上逐漸消失的小船,眼底凜冽之色一閃而過。
就在此時,眼角余光中緩緩走出一道淺藍色的身影。
空桑走到與柳七並肩的位置站定,捋了捋被海風吹亂的青絲,而後笑着問道:“就這樣放朱公走了?”
“他是你的客人,是走是留該由你來決定。”柳七淡淡地回道。
空桑似水美眸微擡,眺望着海平線上已經幾乎看不見的小船,柔聲回道:“看來這趟回中原之後,你身上的麻煩不會小了。”
說着空桑扭過頭來,一臉溫柔地看着柳七的側顏,繼續說道:“說不定現在你身懷九鼎的消息就已經傳遍江湖了。”
柳七已經目不轉睛地望向遠方,語氣平靜地回道:“那又如何?”
空桑雙眸微眯:“你就不怕與天下爲敵嗎?”
柳七神色漠然地側眸看了一眼空桑,隨後收回目光繼續遠眺前方:“若是如此,該怕的應該是天下人,而非我柳七。”
空桑聞言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話說回來,你想到了是誰在陷害你嗎?”
柳七沉吟片刻,隨後問道:“你,不信我是尊上?”
空桑嫣然一笑:“你我皆已踏足知微之境,所以更應該清楚能這般在背後算計的人,可能是個狡詐的書生,也可能是個用劍的老道兒,說不定還是個道貌岸然的大和尚……總之,絕不可能是僅憑着一柄刀在江湖上生生砍出個霸王之名的小美人兒。”
柳七抿嘴沉默片刻,隨後語氣清冷地說道:“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所以,回到中原之後有何打算?”空桑眯着雙目笑問道。
柳七緩緩扭頭,凝視着空桑的雙眸,隨後正色道:“天機石我志在必得。”
空桑微微頷首:“剛剛你主動開口問朱公天機石的下落時,我就已經知道了。”
此時海平線上已經徹底失去了小船的影子,柳七也不再多言,轉過身徑直朝着船艙走去。
她柳七不擅陰謀詭計,也沒什麼閒情逸致去解謎。
反正真正的尊上想要的就是九鼎。
只要九鼎在她手裡,還怕尊上不會找上門來嗎?
……
餘家鎮,港口,一艘大船的船艙內。
一身短打的漢子推開艙門走了進來,看見擱在桌上的雙腳之後,立刻彎腰抱拳恭聲回稟道:
“二爺,海上的弟兄們剛剛傳了信回來,說是一艘銀灰色的大船正往咱們這裡來,今天天黑前就能靠岸!”
聽懂屬下的稟報,桌後的男子一個翻身來到了桌前,順手從桌上拿了面具罩在了臉上,然後才沉聲問道:“他們可看清楚了,船上的是不是咱們要找的人?”
“二爺……”漢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恭聲直言道,“船上到底是什麼人信上沒說,不過弟兄們提了一嘴說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船,屬下猜應該就是您要找的人了!”
帶着面具的男子眉頭一皺,隨後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說不定這艘銀灰色的船就是傳說中的空桑仙舫!”
說完之後男子來回踱了兩步似是在思忖着什麼,最後站定在一身短打的漢子面前,語氣肅然地命令道:“告訴手底下的人,將港口清理乾淨,今晚準備迎接貴客!”
傍晚時分,站在船頭的柳七看見了前方灰色的海岸,以及一艘停靠在岸邊的船隻。
當她看見桅杆上隨風飄揚的旗幟後,不禁雙眸微動。
金馬商會!
柳二?
柳七一隻腳剛剛踏上岸,就聽見了前方有人在輕喚自己的名字。
“柳七!”
她站定之後緩緩擡眸,便看見帶着面罩只露出兩隻眼睛的柳二正帶着人朝着自己走來。
柳二走到了寶船邊後,先是扭頭望着如一座小山似的寶船,發出了由衷地驚歎:“空桑仙舫果然名不虛傳,此等鉅艦還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先別忙着感嘆了!”柳二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清冷之音,“這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仙舫。”
柳二循聲扭頭看見了柳七,雙眼中頓時泛出欣喜之色:“我就知道你柳七不可能輕易葬身海上。”
“柳妹妹,今日一別,望你我再見時無需刀劍相向!”船上的聲音落入耳中,柳二以及其帶來的一衆手下紛紛擡頭朝着船上看去,只見船頭赫然佇立着一道倩影。
雖看不清面容,但其端莊的氣質以及完美的身段足以讓人遐想聯翩了!
就在柳二以及其手下面露意亂情迷之時,柳七語氣淡淡地開口回道:“別死其他人手裡了。”
聽見柳七如此言簡意賅且粗暴的回答,站在船頭的空桑莞爾一笑,隨即不再言語,轉過身款款離開了船頭。
船很快駛離了港口,船上只有柳七一人上了岸。
“柳七,剛剛船上說完的那位就是……”柳二在柳七身旁小聲問道。
“你到這裡幹什麼?”柳七直接打斷了柳二的話。
柳二嘴角一撇,扭頭用餘光掃了一眼身邊的手下,隨後擡手揮了揮示意他們先且退下。
待到手下人走遠之後,柳二方纔提高了嗓門:“好你個柳七瞞得可真緊,虧得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你何時登上了尊上之位,竟一點不透露給我們!”
柳七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掃了一眼柳二,隨後語氣不耐地說道:“究竟是誰告訴你,我就是尊上的!”
似乎聽出了柳七言語中的不耐,柳二試探着問道:“你當真……不是尊上?”
柳七隻是冷冷地看着他。
柳二覺得柳七的眼神有些刺目,隨即訕訕地挪開了目光,而後說道:“我也是不相信的,當年你初到細柳山莊時只有那麼一丁點,身高還不到我大腿高……”
“行了!”柳七懶得去聽柳二的喋喋不休,“告訴我,究竟是誰傳出了這個消息?”
柳二當即收斂了神色:“傅青書,當朝首輔!”
他?
見柳七不開口,柳二接着說道:“你遠赴海上的這一個月,中原局勢可謂是瞬息萬變,江南總督孫霽雲昭告天下,說當今皇上並非蕭氏血統,他聯合了長樂幫,太乙門以及南方諸省的支持,在江南另立蕭氏子孫爲新帝。”
“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京城的那位竟然還真就下旨承認了他並非蕭氏血脈。”
“現在傅青書已經回到了京城,他被重新啓用爲首輔,在他的調動下,朝廷重兵集結於江北與江南新朝廷的大軍對峙,眼看着大戰就要一觸即發!”
“結果這個傅青書突然又親赴江南與孫霽雲等人會面,而就是在這次秘密會面之後,南北兩個朝廷聯合昭告天下,說是當今一切亂局皆因覆天而起。”
“至於你……”
柳二頓了頓,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傅青書的大兒子傅卓林,那個假冒的尊上你可還記得?”
柳七點了點頭。
柳二:“他還沒死,就是他親口所言,指認你爲覆天的當代尊上。”
柳七冷哼一聲:“就憑他一家之言?”
柳二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還有傅青書拿出了太祖皇帝時期的親筆書信,證實了當年狂刀方恨便是覆天的實際創立者!”
“柳七,現在普天之下,誰不知道你就是狂刀的傳人!”
“哎……”
說完之後,柳二深深地嘆了口氣。
柳七沉吟片刻,對着柳二直言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柳二擡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臉龐,隨後眼中露出了肉眼可見地喜色,“你可別忘了,我也是覆天中人,這不是專程來迎你這位尊上嘛!”
他朝着柳七踱了兩步,隨後擠眉弄眼道:“柳七,我可一直對覆天忠心耿耿,你得了富貴可別忘了我啊!”
一時之間,柳七還真沒分清楚柳二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話!
柳七也懶得對柳二過多解釋了。
若照他所言,那現在自己還真是跳進海里也洗不清了。
不過,誰在乎呢!
眼看着天色將暗,柳七和柳二一起回到了餘家鎮的神洲酒樓。
路上她問了一嘴她父母以及柳十九等人的下落。
結果柳二告訴她,柳十九等人在前往太乙門的路上遭到了神秘人士的襲擊,好在是青城派的人及時出現救下了她的父母。
柳十九則是追着那羣神秘人一直到了金馬商會的地盤,並且找上了柳二,讓他出手相助。
“嘿嘿,柳七你猜襲擊你家人的那羣神秘人是什麼來頭?”
“少廢話!”
柳二當即老老實實地回道:“是酆都鬼蜮的人,他們說是爲了給他們的鬼帝報仇而來,結果被我派人找到了酆都鬼蜮所在。”
柳二舔了舔嘴脣,眼睛綻放出光亮:“你知道酆都鬼蜮究竟是什麼地方嗎?”
“秦皇陵!”
“大秦天帝的葬身之所!”
“據說當年諸子百家的秘藏都被其陪葬在陵寢之中!”
“各種奇珍異寶就更不用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