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出門之後就改裝成了來往金陵與戎狄的糧商。
至於天四對於爲什麼不是玉器絲綢兵器,偏偏選擇糧食的疑問,阮清只默默的甩了他一個無知的大白眼。
天四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忍不住向看起來比較愛說話的李恪討教。
李恪這個時候就不免得意自己果然是與阮清最心有靈犀的一個,定王再厲害又如何,手下的人還不是一個個蠢的要命。是以,替阮清裹了裹頭上的布巾,難得慷慨解惑:“戎狄守着一堆金山礦產,如何會稀罕那些個玉器。而戎狄人喜愛穿着用羊毛自織的衣物,絲綢這等奢靡柔軟之物同樣無感,兵器更不用說了,雖然戎狄常與金陵買賣兵器,但都是私下裡交易,太過明目張膽會引人警惕懷疑。而戎狄人最緊缺也最渴望的唯有糧食,想要自然而又不動聲色的引起注意,當然只有這一條路可行。”
天四看了看僅三個人押送的一車糧食,再次提出疑問:“既然賣糧爲何只有一車?且私自向戎狄賣糧似乎不比兵器交易要穩妥啊……”問完憂傷的揮了一牛鞭,默默安慰自己,寶馬騎得多了,偶爾趕趕牛車也是與衆不同的體驗。
李恪唏噓的拍了拍天四的肩膀,“就因爲我們只有這一丁點口糧,纔會穿的這麼破爛啊。若非生活迫不得已,誰會顛顛的跑去戎狄賣糧?兄臺記住,到時候你作爲一家兄長出面討價,一定要把糧食賣個高價,怎麼着也要比城內糧價高出十倍才行。”
“十倍!”好吧,天四承認自己好像真的有點蠢,竟是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奧義。
李恪越發得意起來。打擊情敵,首先從情敵身邊的人開始。於是,挑高了眼角,意味不明道:“你家王爺不是傳說中的智計無雙麼,卻怎的連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都沒有教授你們?”
天四氣的臉都跟布巾一個色了。王爺智計無雙那是因爲王爺是王爺,他們作爲屬下只要執行好王爺的命令,不出差錯就好,若是超越了王爺的能力,他就是王爺了好麼!
天四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傻,可也沒有傻到這個地步,當老子不曉得這所謂的智計乃是郡王所出不成!
呸!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樣兒,不清楚的還以爲是你多本事呢!
這一個眼神交匯,兩人頓時繃起精神,各自攥起了拳頭。眼瞅着就要打起來,阮清一把將李恪拉了回去,嚴實的布巾下面一雙大眼警告的瞪向李恪,“蘇叔叔手下,天四的身手可是最好的一個。”
李恪不甘服輸的哼了一聲,倒也識趣的沒再去招惹天四,只若無其事的挪了挪身子替阮清擋住迎面的風。
過了邊境,便是與金陵最近,位處南面的疾風部落。不同於高牆長巷的金陵城,戎狄境內因地勢低窪平坦,風沙肆虐,居民所造的都是比較集中的低矮的土肧泥房,房屋頂多是半圓形,以此減低風沙的摧毀力。
正值傍晚,沙土嗆人的街道上少有人在外面晃盪,避免大半夜被風吹走沒人瞧見,就真的隨風而去了。因沒有正規的城門,走在路上的就能撞見零零散散的巡邏戎兵。
所以阮清一行人剛剛入城,就引起了戎兵的注意,被半路攔下。
四五個手持彎刀身形威猛健碩的戎兵將馬車圍住,爲首的一位絡腮鬍紅臉膛的漢子用刀指住趕車的天四,一雙鷹利的眼睛劃拉着天四的漢人百姓裝扮,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天四連忙跳下車,拉下頭巾露出塗黑的臉,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不當意圖,竟是將升斗小民膽小懦弱的姿態演繹的十足十,點頭哈腰道:“我們兄弟三人是金陵城外的百姓,來貴地是爲了換點口糧錢,因路上遇到了風沙,耽擱了些腳程,還請幾位大爺通融通融,讓我們兄弟換了錢好儘快趕回去替病重的老母醫病。”
絡腮鬍紅臉膛的漢子鄙夷而又警惕的盯着天四看了一會兒,一邊示意其他人到車上檢查,冷笑道:“金陵城來的?膽量倒是不小,竟敢跑到我們疾風的地盤上做生意!”
這話明顯是不相信天四的託辭。天四被那雙眼盯的縮了縮脖子,甚是惶恐道:“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老母病的實在嚴重,家中沒有足夠的銀錢請大夫抓藥,這一點糧食在城中又換不到幾個銅板,聽人說貴地的糧食賣的好,這才抱着一試的想法前來,希望能多換些錢回去……”
這一點倒是不假,因爲戎狄耕地少,糧食短缺,常有南邊的堯國人屯了糧跑到戎狄來買賣。當然戎狄人彪悍,也可以趁機直接搶奪了糧食,可這樣一來,以後就沒人敢再來兜售糧食,而他們又無法輕易攻破金陵,搶一回兩回尚可,搶多了就等於自斷了糧路。反正他們倚靠着金山,不缺那點子錢,便是賠本送出去也頗有種優越自豪感。
阮清和李恪也被趕下了牛車,主動拉下頭巾,露出同樣塗得黑紅的臉,神情怯弱小心的躲在天四背後,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寒磣模樣。
其他幾個戎兵仔仔細細的檢查了牛車上的糧食,對那絡腮鬍子點了點頭。
直到聽見那名漢子口氣不屑的問了一句“這糧食怎麼賣?”天四適才鬆了口氣,暗暗讚歎郡王果然聰敏過人,思慮周全。連忙照着阮清之前的囑咐諂笑着道:“原本我們是打算將糧食賣去糧店的,怎奈耽擱了路程,怕是要先住上一晚明早再賣了。若是幾位爺願意買了我們的糧那就再好不過了,也給我們省了個住宿費,我們就給幾位算便宜些,這一車只收爺百兩銀子便可!”
戎狄人最喜殺傷擄掠,從來都是他們搶別人的,還沒有人敢搶到他們頭上。沒想這三個不知死活的竟敢公然搶錢!
這一車糧粗粗一算也就二三石,在金陵,一斗粗糧能賣兩貫錢,三石也就是六兩銀子。便是按照戎狄的糧價,一斗也不過五貫錢。這廝卻張口百兩,不是搶劫是什麼!
真當他們錢多人傻不成!
刷的一聲,幾個戎兵齊齊抽刀。絡腮漢子一把就將刀架在了天四的脖子上。“簡直就是狗膽包天!區區一車粗糧也敢漫天要價,可是嫌自己活得太長,自尋死路!”
天四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護着身後的“兄弟”連哭帶喊道:“大爺息怒,小的們也是走投無路,實在需要銀子回去給老母看病,大爺就行行好放過我們吧!我們也是初次來到貴地,對本地糧價不甚熟悉,只聽人說在這裡一斗能賣上四兩銀子,這還是感激大爺往少裡要了……大爺若是嫌貴,小的們再便宜些就是,千萬不要殺我們……”
“放屁!”絡腮漢子鷹眼一瞪,刀鋒用力壓住天四的脖子,“哪個狗崽子告訴你這裡一斗糧賣四兩銀子!我看你們分明就是目的不純,打着賣糧的幌子混進來的奸細!”說着招呼其他幾人,“將這三個奸細給我抓起來,嚴刑拷問!”
“冤枉啊!大爺饒命!我們兄弟三人真的只是普通的貧苦百姓,還請大爺明察……”天四面無人色的抱住絡腮漢子的大腿哭喊,卻被一腳踹出丈遠,一頭栽在了牛車上,額頭頓時磕破了一塊皮,鮮血直流。
阮清嘴角抽抽,愧疚的望了一眼還在拼命演戲的天四,擡頭看向煞氣十足的絡腮漢子,道:“且等一下。”
那漢子眼睛危險的一眯。相比天四的懦弱悽慘,這個身材瘦小的黑臉少年倒是一副輕淡從容,即使身上穿的破破爛爛,也無法掩蓋那張普通容貌下的清傲氣韻。這可不是普通的平頭百姓能有的。
正要收回刀鞘的刀立時橫出,直指阮清,冷笑道:“果然是奸細!”
此話一出,剩餘幾個戎兵便是迅速利落的將三人緊緊圍住,各自用刀架住脖子。
天四嚇得肝膽俱裂,不明白說好的套路郡王怎麼突然就變了掛,這不是找死麼。害得他都來不及反應就被人用刀指住了脖子,想再去救人怕也不能了。可恨那個李恪就站在郡王身邊,怎麼也一動不動跟個木頭似得,難道自知搶不過王爺,要在這裡陪着郡王做一對死鴛鴦不成!
李恪確實沒有動作,只緊緊盯着阮清脖子上的刀,生怕那刀一個收勢不住劃破了阮清半寸嬌嫩的肌膚。
最鎮定的當屬阮清,只盯着那凶神惡煞的絡腮漢子,不急不緩道,“我們確實不是奸細,不過,來此也不單純是爲了賣這一車糧食,而是有一筆更大的買賣。”
絡腮漢子眯着眼睛牢牢盯住阮清,倒不是懷疑阮清的話,而是見着眼前的少年在這般陣仗之下竟然還能如此從容不迫,看不出半點驚慌害怕,禁不住有了些許興趣。
戎狄雖野蠻彪悍,但也因此崇尚武力,敬佩有膽有識的人物。這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在三人當中看起來也是最孱弱的一個,沒想到竟會是主心骨。還真是不容人小看。
殊不知阮清心裡也是怕的要命,只臉上強裝着鎮定罷了。誰曉得這羣蠻人會不會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砍了他們。當下不敢再猶豫耽擱,開門見山道:“糧食你們可以拿走,但我要見你們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