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們都很累了，但暫時還是別回家，跟我去餐廳聊聊吧。”說着，罹天辰帶着我們在空中一陣亂飛，又時不時瞄向身後道：“雖然他們知道城裡有不少屍妖，但那座餐廳還是很安全的，畢竟屍妖的警覺性很高，也很難被跟蹤。”
“嗯嗯。”我忙不迭的點頭，本就想和他多聊幾句的，再加上孫芸的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不回家也好，甚至去餐廳的話……突然覺得，我似乎忘記了什麼東西。
“爸爸！”餐廳門口，一個小身影飛快撲進了我懷裡，抱着就不撒手了，一雙大眼睛還略帶驚恐的望着我身後，似乎害怕人多。
“汪娜？”我猛擦冷汗，這便宜老爸做的也太不稱職了，剛收養人家，轉臉就忘記了。
“你是汪娜的爸爸？”身後，又一陣驚呼，罹天辰和秦嵐都懵了，月華也瞪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我連忙把事情大致解釋了一遍，卻換來了更大的驚愕。
“你居然能讓汪娜聽你的話？”罹天辰的表情極其詭異，天知道他花費了多少心血，勉強才讓汪娜懂得來餐廳拿吃的，可我才認識一天，才見了兩面就……
這一次，連秦嵐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多了幾絲欽佩，而那美女月華則想去抱抱汪娜，卻嚇得小女孩拼命往我懷裡鑽，這美女的額頭上明顯冒出幾根青筋，滿臉狐疑的盯着我。
其實，我能看得出他們都挺愛護汪娜的，眼神中都帶着溫柔，只可惜……
可能是他們做屍妖太久了，已經漸漸忘記了人類的情感抒發方式，所以他們的愛護都太深藏心底了，汪娜又很是自閉，根本體會不到。
罹天辰是個標準的冷麪男，性格又古板，所以他雖然最關心汪娜，但他的性格其實也最不適合與小孩子相處，而美女月華也有些和他相似。
至於秦嵐……我算是看出這老頭的性格了，他很直接，覺得你是可造之才就會慈祥的像是你爺爺，覺得你不是，就連笑容都會幹巴巴的。
我想說，他們都無法像我這樣用力的抱住汪娜，用最直接的方法溫暖小傢伙的心，撫平那多年來的創傷，甚至，毫不猶豫的給她一個守護的迴應。
當然，他們也願意守護，但卻很難表達出來，所以汪娜輕易就接受了我，對他們卻是一副寧死不從的架勢。
當我把這些說出來後，秦嵐和月華都陷入了沉思，罹天辰則用力拍着我肩膀笑道：“李陽你真的不錯，哈，我果然沒看走眼，來，我們進去聊聊。”
“那個……我朋友！”我忍不住瞄了瞄孫芸，這屌絲妹還暈着呢。
“放心，我們不會對你朋友怎樣的，但她畢竟已經知道了我們是屍妖，所以你得想個妥善的辦法解決。”罹天辰喃喃道。
“嗯！”我用力點頭，其實這纔是我今晚最大的麻煩。
走進餐廳，秦嵐立刻帶着林風去治療了，這傢伙傷的很重，而孫芸則被我抱進了一間包廂裡歇着，她也中了槍，但幸好只是擦傷，包紮完畢就無大礙了。
“汪娜幫爸爸照看這阿姨好麼？爸爸去聊幾句，很快就回來。”我柔聲道，小傢伙立刻撅起了嘴，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嘖，雖然這小傢伙的性格很自閉，但只要接受了你，就會乖巧的像個寵物娃娃，實在太招人愛了。
“李陽，我知道你在困惑些什麼，來，我先跟你講個故事。”罹天辰直接就開門見山了，把我帶到了餐廳裡的吧檯，又給我倒了杯飲料。
當然，是那種特殊加工過的飲料。
“李陽你聽過一個故事嗎？一隻羊的故事，哈，這還是我的改造者對我說的，算起來已經有七十年了，也不知現在拿出來說是否合適。”
“是什麼？說說唄。”我好奇心大盛。
“好，那是一隻很倒黴很苦逼的羊，因爲它連續八輩子都在做羊，而且最倒黴的是，它連續八輩子都被狼吃掉了。”
“噗……好冷的笑話。”我乾笑道。
罹天辰也笑道：“是啊，不過更可笑的還在後面，當它第八次被狼咬死吃掉後，連閻羅王都覺得它很可悲了，所以決定給它另一種生活方式，讓它在第九次輪迴的時候不再做羊，而是一隻狼！”
“然而，這纔是它真正可悲的開始……”
“因爲它已經習慣了自己是一隻羊，根本無法接受投胎成爲一隻狼的現實，它還想生活在羊羣中，可那些羊看着它的目光卻充滿了恐懼，甚至憎恨。”
“同時它無法接受自己去吞噬那些曾經的同伴，所以它寧願餓着，孤獨的坐在荒野中等死，李陽，你現在就很像這隻羊，那你怎麼看它？”罹天辰笑問道。
“它……很善良！”我咬牙道。
“是，不可否認它很善良，所以連閻羅王都被它給感動了，強行改變了它第九次輪迴的命運，把它變回了一隻羊，於是，它又被狼給吃掉了。”罹天辰乾笑道：“怎樣？這個笑話有趣嗎？你現在還覺得這隻羊很善良嗎？又或者覺得它……很傻逼？”
我趴在桌上一陣沉默，我很想笑，卻有點笑不出來，因爲我已經明白了罹天辰的意思。
其實，作爲人類的我已經死去了，此刻的我就像那隻羊一樣，已經投胎轉世成爲了另一種生物，一隻狼，或是一隻屍妖……
其實，我也覺得這隻羊很傻逼，它根本不應該再緬懷過去，而是應該接受自己已經成爲一隻狼的現實，甚至該慶幸自己再不用被狼咬死吃掉了。
就像楊斌曾對我說過的，我們不是人了，我們是屍妖，是屹立在整個食物鏈最頂端的生物，甚至比人類還要高等，因爲人類吃萬物，我們吃人……
似乎，我們應該引以爲豪，而不是引以爲恥。
但……或許是我傻吧，像那隻羊一樣的傻，像它一樣無法接受現實，而且我很理解它那種寧願孤獨寧願餓死的心酸，也更理解它寧願再被狼吃掉，也想變回一隻羊的堅持！
“但是李陽！”罹天辰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苦笑道：“這始終只是一個故事，一個笑話。”
面色一怔，我苦笑了出來，是啊，我們的生活不是笑話，所以我們是無法讓閻羅王把我們變回羊的，我們的生活已經註定無法改變了。
選擇吧，是認可自己身爲一隻狼的身份，還是寧願做一個傻逼，幻想着那些永遠不可能回到的過去，忍受着狼羣和羊羣都無法接受自己的孤獨，最終再一次死去！
我不想做一個傻逼，但我……
哈，這好像就是一句古話裡說的，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李陽，我再問你一件事，你以前是一個很普通的窮人對嗎？唔……現在的人似乎把這種身份叫做屌絲？”罹天辰又道。
“嗯對，而且我算是屌絲中的楷模吧，沒錢沒車沒房沒女人。”我尷尬撓頭道。
“哈，那你們這些屌絲，是不是經常在背後罵那些有錢人，說他們是人渣，吸窮人血的混蛋王八蛋？”
“完全正確，而且一天不罵就不爽！”我用力點頭。
“那如果有一天，某人告訴你真正的身份並不是一個屌絲，而且他會把你變成那種吸窮人血的混蛋王八蛋，你接不接受？”罹天辰的笑容逐漸古怪起來。
“這還用問？”我撇嘴道，當然接受啊！這不就是所有屌絲的最大夢想嗎？而且現在的電視劇電影，包括小說動漫，不是全都喜歡用這種屌絲大翻身的題材麼？突然某一天有個富豪老爸來認親神馬的……
可說着，我卻突然愣住了，這和那隻羊的故事有區別嗎？爲何我不能接受自己變成狼，卻可以輕易接受，甚至一直在夢想着自己變成一個吸着窮人血的富豪？
不！還是有區別的，那些富豪雖然吸食着窮人的血汗，但卻並不致命，而屍妖的生存卻是建立在無數鮮血之上的，所以說白了，其實我無法接受的並不是什麼狼和羊，而是無法接受那些無辜的鮮血和死亡！
“李陽，你覺得我怎麼樣？”罹天辰突然又問道。
“很不錯啊，雖然冷冰冰的，但心地卻不錯，就算是屍妖，其實也挺善良的，至少不濫殺無辜。”我答道，這不是拍馬屁，而是由衷的讚美。
“謝謝稱讚，這也是我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我足足做了七十年屍妖，但卻從未殺死和吃掉過一個無辜的人類！”罹天辰傲然道。
“注意，我說的是無辜，我也殺人，也吃人，畢竟我的生存要以此來維持，但我都會刻意的選擇殺戮和吞噬的對象！”
“今晚也是一樣，雖然我擊敗了那個隱秘機動隊幹部，但卻沒有殺掉她，也沒有殺掉任何人，不是嗎？”
七十年？從未濫殺無辜？我再次愣住了，似乎我還是小看了罹天辰這傢伙的善良和對某些事情的堅持。
“當然，並不是所有屍妖都像我這樣，就算是月華和秦嵐，有時發起火來都會濫殺一通，更何況有些屍妖還會以殺人爲樂趣，哈，說起來我是個很怪的屍妖呢。”
“而我想說的是，如果李陽你困惑的只是該不該濫殺無辜的話，那就完全沒必要了，你儘可以像我一樣，刻意的去選擇殺戮和吞噬的對象。”
“其實，做一隻狼也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們有力量自保，不會被其他的狼給吃掉了，甚至可以保護身邊的同伴，比如汪娜，比如你那個女孩朋友。”
“同時我們也更有能力去選擇了，究竟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或是一個什麼樣的屍妖，就算殺人，就算吃人，其實也有出發點好壞之分的。”
“當然，我畢竟是一個以人類爲食的屍妖，所以這麼說可能有點狡辯的意思，但我只想告訴你，李陽……善與惡，對與錯，不是由我們的身份去決定的，而是由我們對原則的堅持，而是由我們的這裡！”
說着，罹天辰將手按在了我的心口，那一刻，我的心在顫抖，身體也是，似乎我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了，似乎我看到了以後的道路。
其實，那隻羊並非一定要孤獨的死去，如果它聰明一點的話，或許它可以成爲一隻牧羊犬的，當然，羊羣依舊無法接受它，依舊害怕它，但至少，它可以接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