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日子開始快進,眼看着白景麒躺在牀上不吃不喝,除了偶爾動一下的眼珠,你根本看不出她還活着的跡象。
第三天的時候程白澤怒了,他大步流星的走進臥室。掰開白景麒的下巴往裡面如填鴨一般的灌粥,白景麒死瞪着他,嗆一口,吐一口,我站在旁邊特別窩囊的陪着掉眼淚,這個女人是我嗎,她執拗的讓我跟着心疼,我甚至想勸勸她,你吃點飯吧,別這麼折磨自己。
或許是環境不同,抑或者是我沒有跟愛的人陰陽永隔。我不敢想卓景死了我會怎麼樣,但是我這一刻,我覺得這是她的人生,她僅僅是個長得跟我一樣的女人而已。她叫白景麒,雖然她看不見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她的身邊看着她日日煎熬,但是我已經把她當成我的朋友,我想勸她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在這麼下去了。
‘啪嚓’!!一聲,程白澤猛地把手裡的碗扔到地上,“你想死沒那麼容易!!”
白景麒嗆得直咳:“我要去陪他,你攔不住我,我要去陪他……”
程白澤的神色一冷,滿臉陰鷙:“來人,去白府把我的小舅子帶過來,就說姐夫想他了。”
白景麒的神色一緊:“你找我弟弟做什麼!!”
管家在門口遲疑:“少爺,要是讓小舅爺看見少奶奶的樣子,回白府後可能會多說什麼,到時候……”
“什麼時候掄到你多說話了。我說帶來就帶來!!!”
管家不不敢在多言,點了下頭隨即就下去了,白景麒卻如同活過來一般在牀上猛烈的掙扎:“你找我弟弟幹嘛!你叫我弟弟做什麼!!!”
程白澤看着她陰測測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乖,我那麼喜歡我這個小舅子,怎麼忍心對他做什麼呢。”
我心裡發緊。我忽然害怕這個人,我覺得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你根本就吃不准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但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好像都是威脅。
白景麒的嘴巴再次被堵上,我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她流淚無助的眼,我着急。但是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直到走廊上傳來童聲,我聽見脆生生的孩童的聲音:“姐姐!姐姐我來了!!”
“我小舅子來了。”
程白澤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白景琪微微的笑了笑:“我這就帶他進來見你。”說着,他打開門隨即走了出去,我緊隨其後,看着走廊上那個正朝着這邊蹦蹦跳跳的四五歲的小男孩兒,不禁有些發怔,是小寶,我弟弟小寶?
“姐夫!!”
他穿着一身格子小西服,搭配一雙鋥亮的小皮鞋,妥妥的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模樣,宗寶跟在他的身後,還在不停的出聲提醒着:“少爺你慢點。”
程白澤卻迎了上去,一把抱起了小寶:“想姐夫了嗎。”
“想了。”這一世的小寶絲毫不像是我認識的模樣,他嘴甜的厲害:“姐夫,我姐姐呢,我想我姐姐了。”
“你姐姐啊,她在屋子裡等你呢。”程白澤說着,將他放到地上,指了指白景麒的臥室:“她說要跟你玩兒個躲貓貓的遊戲,讓你蒙着眼睛進去找她,你玩兒不玩兒?”
“我玩兒!”小寶笑的眼睛像月牙一般:“我最喜歡玩兒躲貓貓了,姐夫,你快把我的眼睛蒙起來!”
“好,來,姐夫這就給你蒙上。”程白澤說着,從旁邊的傭人手裡拿過一個布條,細細的蒙在他的眼睛上,隨後‘噓’了一聲,:“小聲點哦,姐姐就藏在裡面了。”
說着,他拉着小寶的手往屋子裡進,順便看了門口的這些包括宗寶在內的傭人一眼,張了張嘴:“我跟景麒要陪我小舅子玩兒遊戲,你們站在門口,不許打擾。”
大家都點了點頭,宗寶雖然臉上透着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但這個年代,按照宗寶的身份來講,就算是他想說什麼都沒有辦法去說吧。
我自然是跟着程白澤進了臥室,看着牀上白景麒的眼睛登時瞪大了一些,望着小寶,嘴裡着急的嗚咽着。
“噓。”程白澤看着白景琪又做出了一個手勢,蹲下身拍了拍小寶的肩膀:“去找吧,你姐姐就藏在櫃子裡了,我會給你提醒的。”
小寶笑呵呵的模樣,“嗯,姐姐,你給我一點聲音啊,我來找你啦。”伸手就順着牆摸了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程白澤牽着嘴角,慢悠悠的走到牀腳,掀開了地上的一塊地磚,白景麒努力的想看着他做什麼,但是手綁着,整個人起不來,到時我看的一清二楚,地磚下是個小盒子,程白澤不急不緩的打開那個盒子,我的眼睛登時就睜大了,居然是把手槍!!低尤每血。
“姐夫,我姐姐在這邊嗎。”小寶脆生脆氣的問着,已經摸到了另一邊的牆角。
“嗯,就在那附近了,你馬上就要找到她了。”他淡淡的回着,卻慢慢的站直身體,拿着手槍,當着白景麒的面輕輕的擦拭,白景麒當時就急了,一雙腿不停的蹬着,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噓。”程白澤看着白景麒勾了勾嘴角,然後‘嘎達’一聲,上膛,在白景麒血紅的眼睛裡,擡起胳膊,指向了那個還在茫然摸着的孩子。
“姐姐,你在這裡嗎,我聽見你的聲音了,姐夫,姐姐是不是在這裡。”
“乖,你在摸摸,你姐姐就要蹦出來了……”
“嗚嗚!!嗚嗚!!!”白景麒急的腿蹬着牀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響,小寶有些茫然的四處找尋着聲音:“姐夫,什麼聲音啊。”
“是你姐姐讓姐夫發出來的,她說不想讓你那麼快就找到她。”程白澤含着笑的繼續張口回着,腳下卻輕輕的往小寶方向走了幾步,槍口幾乎要抵到了小寶的太陽穴上。
“姐姐!不要增加難度嗎,我找不到啊!!”
白景麒要瘋了,她的嗓子乾啞的發着聲音,瘋狂地想要掙脫開這個繩子。
“姐夫,你不要在搞出聲音來了,聲音一亂我就找不到姐姐了!!”
小寶不明所以,還在執着的摸索着。
“好,姐夫不弄出聲音來了,你姐姐讓我給你提示一句暗號,你只要說,你會好好吃飯嗎,你要是不吃飯,我就再也吃不到嘍,那她就會出來了。”
小寶緊了緊鼻子:“可我不喜歡這個暗號,姐夫,我不想玩了。”
程白澤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你要是不玩你姐姐就生氣了,那姐夫就把暗號給你改改,你跟你姐姐說,姐姐,你要是不好好的,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看看她會不會出來啊。”
小寶懵懵懂懂的張口:“姐姐,你出來啊,你要是再不出來,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不對不對,你要不是好好的,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姐夫,我說的對不對。”
“對,你是最聰明的孩子了。”
程白澤輕輕的應着,眼睛卻看向了白景麒:“不知道你姐姐會不會答應出來呢。”
掙扎的白景麒卻猛地停止了動作,她的眼淚一時間裝滿了複雜的情愫,憤怒,着急,緊張,心疼,害怕等等都有,最後,她的眼神落到了那支還指在小寶太陽穴位置的槍口上,隨即,木木的點了一下頭。
我心裡一空,對着程白澤的臉拼盡全力的甩出了一巴掌,“你是人嗎!!!”但是手掌卻從他的臉上穿過,我直接蹲到地上,放聲大哭。
得到了白景麒的點頭,程白澤面帶微笑的走過去,他解開了白景麒手上的繩子,拿掉了她嘴上的東西,但是槍,仍舊拿在手裡——
“景麒,別再藏着了,弟弟等着急了。”
“姐姐?你在哪裡嘛。”
“弟弟!!!”鬆開的一瞬間白景麒就連滾帶爬的奔下牀,幾步跑到小寶身前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弟弟……弟弟……”
小寶不明所以,嘿嘿的笑着,“姐姐,你把我臉上的布條拿下來啊。”
白景麒餓了幾天的樣子如同鬼魅,她搖搖頭:“不能拿,弟弟,拿了你下次就能找到姐姐了,姐姐這次藏得地方是個秘密,你下次要繼續找,找到姐姐爲止,知道嗎。”
小寶撅了撅嘴:“嗯,不要嘛,姐姐,不要嘛,我要看。”
“乖,你去找管家玩兒,姐姐家裡的管家給你做了艘木船,你去玩兒,等姐姐把藏身的地方給整理好了,你在回來,啊。”
“我不嘛姐姐,我要看……”
“乖,管家,來人!”白景麒大喊了一聲,門口無人迴應,站在一旁的程白澤把槍收了起來,拍了一下手,大門隨即被人拉開:“少爺。”
程白澤的下巴往白景麒的方向送了送,下人隨即識相的看向白景麒:“少奶奶,有什麼吩咐。”
“帶我弟弟,去看管家做的大船,別把他的眼罩拿下來,要給他個驚喜。”
下人還是先看了程白澤一眼,得到他的應允,這才應了一句‘是’,上前來領小寶:“小舅爺,走,帶你去看大船去。”
“真的有大船嗎,多大,能坐人嗎。”
“小舅爺看看就知道了……”
直到門重新關上,白景麒才撐着自己已經枯蒿的身體站起來,瞪向程白澤,咬牙切齒的吐出三個字:“你無恥。”
程白澤卻是滿臉的無所謂,他慢慢的擡腳踱到白景麒的身前:“我的確是無恥,但是你要是尋死,我敢保證,更無恥的事情我都能做的出來,你們白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不單單是你的獨苗弟弟,我全都讓他們下去陪你,不然,我怎麼捨得你在下面一個人孤單寂寞啊……”
“你……”
白景麒擡起手就要打他,手腕卻在半空直接被程白澤攔住:“你不就是想下去找他嗎,他的骨灰被我找來了,我找道士埋到斷魂崖了,你聽過那裡嗎,道士說,埋到那裡的東西下不去,上不來,陽間也找不到,陰間也找不到,因爲那地方太邪了,好多冤魂會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所以呢,他就只能受苦,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可以投胎,就算他來世爲人,也活不下去,而你死後,我會給你風光大葬,外帶着你們家幾十口人,黃泉路上寂寞不着你,除了他,你誰都能看見,開不開心,嗯,你開不開心?”
“你這個……你這個魔鬼!!!”
白景麒哭的悲慟,一個人被逼到極點的樣子大概就是這種吧。
程白澤卻伸手給她拂了拂淚,嘴裡輕輕的張着:“我可以做天使的,但是你不給我機會啊……”
“你滾!你給我滾!!”
程白澤卻生扯着她,因爲他一鬆手,我保證白景麒會如一個花瓶般碎到地上:“我要滾去哪裡,這是我家,你以爲他還惦記着你嗎,你錯了,你出嫁的那天,他就是我最特別的座上賓了,我是沒給他弄出來,但是邀請他來參加我的婚禮,這還是可以的……”
“你說什麼……”白景麒的眼睛瞪得發直:“你爲什麼要告訴他我結婚,爲什麼?!!”
程白澤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我想得到他的祝福啊,那天,他被鎖着鐐銬藏在人後,我得讓他看看你穿上婚紗多漂亮,他沒那個眼福了,哎,聽說他回去就不吃不喝了,你說,他都看見了,心裡會怎麼想你,不過我倒是覺得他死的很好,省的你解釋了,死了也就不會愧疚了是不是?“
白景麒看着他張了張嘴:“你不是人你……你哪裡還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得那個人。”
程白澤輕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就算是先來後到,你也應該是嫁給我的,何況,咱們從小就是定親的……”
“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包辦婚姻!!”
“但你只能承受!你是個女人!!”
程白澤惡狠狠的鬆開手,指着她的鼻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同意你爸爸讓你去上什麼新派學校,民族大義,哪裡輪的上你個女人跟着杞人憂天!你的人生我早就跟你安排妥當了,這一輩子,你就只能按照我給你的路走下去,否則,你就無路可走!!”
白景麒站在那裡,身子如風中的秋葉微微顫抖:“女人怎麼了?我是女人我就不能關心天下大事了嗎,我的民族正經歷生死浩劫,難道卻讓我守着小情小愛跟你過日子?你太自私了,你這個人,既自私,又無恥……”
“隨便你怎麼想,我就是小情小愛了,我顧不上別人,我能管的就只有你,身爲女人,你就只能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都牢記心間,我可以對你寬容,但是這個寬容的尺度必須是你對我絕對服從!”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白景麒忽然輕聲的冷笑了起來:“你真是讓我見識到了,三綱五常?哈哈哈哈哈~~~你以爲你是誰,你能管的了我的人還能管的了我的心嗎!”
“既然心不是我的,那人,就得是我的!!”
扔下一句話,程白澤轉身向外面走去:“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在綁你,你家人的命都在你手裡,你自己看着辦吧。”
‘砰’!的一聲,門關上的瞬間白景麒卻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知道她在想着什麼,直到她爬起來,踉蹌的爬到自己的梳妝檯那裡,從隱秘的夾層中往外摳着一樣東西,應該是她故意藏得,摳了很久,直到指甲都斷了,我纔看見她摳出一張照片,手掌大小,她小心翼翼的拿在手裡,捂在胸口,我掃了一眼,看見了卓景那張熟悉的臉,隨即就控制不住的淚如泉涌。
“來生……我一定要做個男人,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如果這亂世還是沒有分出一個結果,那我就與你比肩而戰,你要等我,你要等我……”
我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她無神的眼,心口幕地抽痛不已,這疼痛如此真實,我直不起腰——
你幹嘛要發這種誓啊!我的個親孃啊,這輩子好了,陰陽人了嘛!
“小姐?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宗寶敲門走了進來,看着白景麒手腕上勒出的紫痕一臉震驚,白景麒擡眼看了看站在門口偷聽的下人,微微的牽了牽嘴角:“沒事,我這是摔到了。”
“胡說!你這明明是……”
“住嘴!!”白景麒打斷他的話,怒瞪了門口一眼:“給我關門!!”
隨即又看向宗寶,聲音壓得很低:“你可不可以幫我辦件事。”
宗寶怔了怔:“什麼事,小姐,你到底發生什麼了,是不是先生對你……”
白景麒擺擺手:“不要多問,我沒事,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我這輩子,只求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現在的丈夫,但是他騙了我,一個就是你了,你會幫我的嗎。”
“小姐,我的命都是你救得,你想讓我幫你辦什麼都行。”
“很簡單的一件事,你幫我去打聽一下,那天槍斃了幾個人,都其實我們沒做什麼事情,只是遊行而已,怎麼就會被槍斃了這麼嚴重,還扣了那麼大一頂的亂黨的帽子,我們也只是想呼籲zF實業救國啊,你幫我去問問行嗎,就是去警局打聽打聽。”
宗寶的臉色有些爲難:“小姐,我就是一個長工,我在警局不認識誰啊。“
白景麒卻起身,從自己的梳妝檯的一個小盒子裡掏出了幾塊大洋塞到宗寶的手裡:“拿這個去問,就算是口風再嚴,也會透露出個一二三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幫我打聽一下斷魂崖在哪裡,啊,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