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之後,心情非常不錯的韓大神子在部落裡溜達了一圈之後,來到了廚房不遠處。
這裡如今正在挖井。
隨着挖井人的不斷勞作,這口井已經被往下挖了兩米多、將近三米深了。
新挖掘出來的泥土,已經不能直接用銅杴甩出來了,需要有人用繩索、欏頭這些往外面拉。
對於打井,韓成並陌生,這主要得益於在他兒時的時候,他們那裡由政府主動推行了一個打井的政策。
好像是讓每家打一口井,一口井給補貼一百塊錢。
那時候的一百塊錢,不是一個太小的數目,對於除了種地之外,幾乎沒有其餘收入來源的農家來說,很是不少。
於是,村上人家紛紛打井,韓成家自然也不例外。
記得那年家裡還種着香菇,非常的忙碌,不過家裡的井還是被父親給打了出來。
推行打井的政策,真的是一個極好的政策。
以前沒有打井的時候村子裡好幾百口的人,總共只有三口井。
韓成記得最清的就是早上雞子叫,天才剛昏昏的,家裡的人就已經起牀擔着水桶,拿着井繩去村頭的水井那裡打水往家裡擔了。
不能去的晚了,去的晚了井裡面就沒有水了。
有幾次就是起的晚了,井裡面沒有了水,而家裡又等着用水做飯,父親就拿着瓢、帶着水桶蹬着井沿下到了水井裡面,用瓢‘刮’上兩桶帶着沙土、顯得渾濁的井水回去,澄清之後做飯用。
至於飲牛的水,都是從村裡的大坑裡面擔回來的。
後來家家戶戶打了井,起五更搶水吃的日子就再也不用過了,用水一下子方便了許多,人也變得輕鬆了不少。
韓成長大了一些之後,曾經過問父親爲什麼之前的時候村子裡的人不知道在家裡挖井,都指望着那三口古井搶水吃。
得到的答案是,那時候都以爲打井非常的艱難,需要往下打上許多,纔會出水。
結果真的開始動手挖了,才發現打井遠比想象中的容易。
就比如韓成家裡的那口井,只有三米多點就已經出水了。
早知道打井這樣容易,早就開始打了,沒有補貼也打。
這是韓成從父親口中聽的不止一次的話。
站在正在開挖井邊,回想着往事,韓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打井說起來簡單容易,但有些時候也並簡單,比如往下打的時候遇到石頭層……
這可就真的令人頭疼了。
將之填上重新換個地方打吧,實在耽誤功夫,不重新打吧,這石板實在是令人頭疼。
好在當時名爲硝酸銨的化肥還在生產銷售,再買上一些硫磺之類的東西,在院子裡支起一個破鐵鍋,下面燒着一些火,自己就能炒制土炸藥。(不知道別的地方是怎麼做的,我們那裡就是用鐵鍋攪拌混合炒製出來的,親眼見到過,不過不怎麼安全,聽說有炒炸將房子都崩塌的。)
再配上從開石頭的工廠裡面弄的雷管與導火索,就能將下面井裡面的石頭給炸掉。
當然,這個過程有些驚險,操作不好很容易出問題。
比如跟韓成臨近的二伯家,在炸井裡面的石頭的時候,就沒有選擇好蓋井口的東西。
結果一炮響了之後,用來蓋井口的牛車車板直接被轟了一個稀碎,有崩飛的石頭落在韓成家的房子上,砸爛了好幾片瓦。
韓成吸鼻子的原因就在於此。
那個年代有硝酸銨化肥在,還能買到硫磺,弄到木炭這些東西,配好土炸藥之後,能夠對付井裡面遇到的石頭層。
倘若自己部落往下挖井的時候,也遇到了石頭層,那可就令人難受了。
自己雖然記得怎麼做的,但沒有硝,也沒有硫磺,只有木炭也是屁用不頂。
也是因爲如此,韓成此刻的心情纔會比較忐忑,有事沒事總是過來轉悠一圈,盼望着水井能夠早些出水,不要遇到石頭層。
不然,依靠部落現在的條件,一但遇到。十有八九需要將已經挖了很深的井給重新填上,再另外選擇地方去挖掘,碰運氣。
“好了!拉!”
在這裡看了一會兒之後,井裡面有聲音傳出。
守在井口處的人,聽到這樣的聲音之後,就開始抓着繩子用力的往上拉,繩子繃的緊緊的。
片刻之後,裝着土的欏頭就來到了地面上。
在上面的人往上拉欏頭的時候,井裡面的人就貼着井壁站在一邊,儘量不站在欏頭的下面,免得有泥土、或者是裝着泥土的整個欏頭掉落下來砸到人。
上面的人將裝着泥土的欏頭放到距離井口比較遠的地方,把帶着鉤子的繩子從弧形的欏頭柄上面取下,勾住另外一個空欏頭,將之放下去。
做完這些之後,這人才拎着裝有泥土的欏頭往別處去,將這從井裡面拉出來的泥土倒在院子裡比較低窪的地方攤平,並用腳踩實。
一欏頭一欏頭的往上提土並不輕省,現在井還不夠深,還好說一些,等到井再深一些,往上面拉土就更加不容易了。
站在這裡看了一會兒之後,韓成想起了一個經常和井配套使用的簡單工具——轆轤。
轆轤這種東西,韓成見過,但見得並不是太多。
這主要是因爲,在他們那裡家家戶戶開始打井之後,一種比轆轤更好更方便的汲水器具出現了。
這種汲水器具在他們那裡被稱爲‘壓井’。
因爲利用了槓桿原理的緣故,用壓井汲水很是輕省,只需要一隻手,還不用太大的力氣就可以將井裡面的水給抽出來,可比水龍頭快多了。
而且安裝由生鐵與橡膠這些製成的壓井,還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需要在井口上面壘砌一個高出地面的井臺,並在上面蓋上比較沉重的蓋子。
這樣一來,不僅僅可以防止灰塵等東西往井裡面落,更不用擔心家裡的小孩兒會不小心掉到井裡面。
所以,轆轤這種使用了很多很多年的從井裡面往外汲水的工具,很快就被淘汰了。
不過,在後世屬於被淘汰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卻無疑是一個利器。
至少在部落裡沒有能力製造出‘壓井’這種汲水的利器之前,轆轤這種簡單實用而且成本還不高的取水工具不會被淘汰。
而壓井這種東西,想要在部落裡出現,是真的不容易,生鐵鑄造這一點等到找到優質煤炭、鐵礦,建造起高爐這些東西,把鋼鐵的冶煉技術點出來,且鑄造技術進一步得到提高,還是有可能將之造出來的。
但,下面那個覆蓋口子的橡膠片,可就真的讓人頭大了,或許需要駕着一葉扁舟遠走他方,才能尋找回來一些,然後又是一長串的技術難題等東西需要解決。
所以,科技樹這種東西,真不是說想點就能點出來的,也不是說你知道怎麼做就可以的,連原料都沒有,知道的再多又有什麼用處?還不是要乾瞪眼。
與其想些不切實際的,還不如先根據現有的條件,先弄出來一些能後立刻投入實用、提高生產力的工具出來使用着。
騎着驢子找好馬,總比光靠兩條腿走着要快。
這個道理韓成自然是知道,所以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之後,他就乾脆利落的返回房間找來紙筆來勾畫轆轤了。
轆轤這種東西的構造非常簡單,可以將之看作爲一個放大版的、掛在腰間非常拉風的四輪車的車鑰匙。
只不過往車頭裡面放、用來搖車的那一截要更長,並且中間的的部位是一個粗上很多倍的圓柱。
這是因爲轆轤上面用來纏繞繩子的部位粗的話,同樣的一圈轉下來能夠在上面纏繞更多的井繩,可以更快的將桶從裡面給拉出來。
轆轤的構造簡單,再加上經過一次次的‘磨練’,韓大神子的畫技有了不小的提升,所有沒有用太大的功夫,韓成就將之給勾畫了出來,然後就拿着去找跛這個高手匠人。
在韓成的指示下,二師兄又用隕鐵打造了木匠專用的鋸子、刨子刃這些東西。
到了如今,木匠室已經擁有了一整套用隕鐵打造的工具。
以跛爲首的木匠室的衆人到現在都沒有從得到隕鐵工具的興奮中恢復過來,每天只要走進木匠室、看到放在裡面的隕鐵工具,一個個就忍不住的給打了雞血一樣,士氣加成的效果簡直不要太好。
韓成走進去的時候,幾個人依舊在裡面叮叮噹噹的忙活個不停。
就算是沒有太多的活計可幹,爲了多使用一些異常順手好用的隕鐵工具,也會想方設法的找一些活計來做。
所以,當看到韓成拿着一張圖紙走進來之後,跛等人都顯得極爲興奮。
因爲這不僅僅意味着他們又有新的東西製造了,還表示他們有着更多使用隕鐵工具的機會。
韓成將手中的圖紙遞給跛,跛拿着仔細的觀看,其餘幾個木匠也都湊到一邊跟着看,叮叮哐哐的木匠室之中,安靜了下來。
“看明白了沒有?”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後,韓成見跛擡起頭來,就笑着問道。
“神子放心,一定能做出來!”
跛現在很有大匠的風範,帶着青雀部落第一高手匠人該有的自信,聽到神子發問,就將胸膛拍的砰砰作響,進行保證。
一個人氣質,是可以進行後天培養的,同時也跟其所處在的位置有很大的關係。
就比如跛,成爲了部落裡在木工與編制上面最爲優秀的人,在部落裡的地位得到極大提高之後,跛整個人的氣質變得都不太一樣了。
不再是之前那種唯唯諾諾,處處陪着小心,看東西都不敢正眼去看的樣子。
而是變得有自信,走路腰桿都能挺的老直。
如果不是這樣,幾天前的他,也不敢一把推開自己的配偶了。
“那就好,你看看能儘快做出來了就儘快做出來,做出來之後好將之架在井上。
不過當作軸來用的這一根木頭,一定要用結實的木料來做,不然往上面提水的時候斷掉了可就不好了。”
韓成笑着對跛進行交道。
後世時他所見到的轆轤,中間的軸是用鐵棍充當的,整體構造跟燒柴油的四輪車或者是三輪車的車搖把,穿上一截沒有它長的圓木之中,非常的相像。
不過大鐵棍這些,部落裡並沒有,只能是用木料來代替。
好在用轆轤提水一次也不會特別的多,就部落裡用來提水的罐子,一次能夠有裝個四五十斤就已經頂天了,再多也裝不了,因此上用結實的木料當作裡面用來承重的軸也可以的。
跛用力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神子的意思,然後操着隕鐵工具忙碌開了。
先找來一根成人胳膊粗細、很是堅實的木料過來,丈量了長度,在其中比較細的那一端留下印記之後,就讓貓耳拿着隕鐵鋸子,沿着那道印記將之截斷。
而他則去做其餘的事情。
這種被跛他們叫做銅木的木料真的非常堅實,縱然使用的是隕鐵打造出來的鋸子,貓耳也是花費了不短的功夫纔將這根成年人胳膊差不多的木料截斷。
韓成將掉落在地上的那一節大約還有三十釐米長的銅木撿拾起來,拿在手中。
入手很是沉重,遠比一般的樹木要結重。
而且被截斷的斷口處,有着一圈圈細密的年輪。
這些細密的年輪幾乎是一圈緊挨着一圈,密密麻麻的,跟楊樹、泡桐等這些生長快的樹木,兩個年輪之間能夠相差兩三釐米的距離相比起來,要密集的太多。
韓成粗略的數了一下,這根胳膊粗細的銅木上,足足有四十三個圈。
也就是說,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它已經生活了四十三年了。
怪不得這樣的堅實。
韓成這樣的感慨着,並伸手在因爲被截斷而顯露出來的年輪上摸摸,上面帶着一些溫度。
這是不久之前被鋸子磨擦的了。
貓耳將這跟銅木截好之後,又在跛的命令下將上面的皮給盡數揭掉,並用斧頭將一些疙瘩這些砍去。
砍過之後,又用小刨子將之一下下刨的平滑。
隨着時間的逐漸流逝,如今當初那個因爲畫不好線而被難爲的直掉眼淚的未成年人,如今成長爲青雀部落之內,僅次於跛的木匠了。
而當初韓成帶着他做出來的那個墨斗,進過長時間的使用之後,已經開裂了。
並且,隨着技藝的進步,部落裡後來用製作出了更多、更爲精美的墨斗,但那個顯得粗糙,並且已經開裂不能夠使用的墨斗,貓耳也一直沒有捨得丟掉。
它被貓耳珍藏了起來,就放在屬於他睡覺的炕的最裡面,與他頭枕的地方平齊。
睡覺的時候,只要他一轉頭,就能看到這個墨斗,就能想起當初的事情。
他能夠一直堅持不懈的練習手藝,並達到青雀部落第二的位置,這個墨斗以及神子當初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起着極其重要的作用。
在加班加點的練習手藝的時候,有不少時候,貓耳都覺得自己太累,覺得自己或許不需要這樣拼命,自己可以和其餘學習木匠手藝的人一樣,多休息休息。
但他一直都沒有這樣做。
那個墨斗,以及神子曾經與自己說過的話,讓貓耳就這樣一直堅持了下來。
當日復一日的這樣埋頭練習手藝,持續了很長的時間之後,再回首的時候,貓耳忽然間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當初比自己學習木匠活計早的人,以及比自己在這方面有天賦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自己超越,被自己給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人的一生很長,也很短。
在這一生之中,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經歷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有些事情,只能一個人去做,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
獨自一個人品味着孤獨,承受着前行路上的壓力與痛苦,熬過了患難,再回首時,人們往往會爲自己當時的堅持而感到驕傲。
感謝當時的自己沒有停止不前,沒有半途而廢,而是一路堅持了下來。
而往往,這個狀態出現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成長最快、進步最大的時候。
貓耳將這根銅木的軸打製好之後,跛還有另外的一些人也將外面的那個圓柱給做好了。
將銅木的軸從圓木的中間穿過,找好位置之後,用筆做出記號,又將銅木周從中間抽出來。
然後跛以及貓耳兩個人,分別按照之前做出來的印記,拿着斧頭、鑿子在銅木軸上,以及外面的那個圓柱上面鑿孔。
銅木過於結實,所以跛使用的是隕鐵斧頭與鑿子。
貓耳使用的是青銅斧頭與鑿子。
至於另外幾個木匠,則開始拿着斧頭等工具,在那裡製作木釘,爲跛與貓耳兩個人打下手。
好一陣兒叮叮噹噹的聲響過後,銅木軸以及外面的洞都被打好。
跛他們再次將銅木軸穿進直徑大約二十釐米的圓木之中,稍微調整之後,使得兩者之上的孔對照整齊。
而後跛接過一根木釘穿進去,用斧頭將之釘牢。
木釘多餘的部分,則用斧頭砍去,使得其與外面的圓柱平齊。
這樣的幾圈木釘定下來之後,外面的那個圓木,就跟銅木軸牢牢的結合在一起了。
只需要在裝上一個L形的柄,轆轤的主體也就成了。
“再做出來一些兩釐米厚、四釐米寬的木板,截的和轆轤上面的圓柱一樣長。
等到將轆轤上面涮過桐油之後,就每隔兩釐米左右的距離,往上面弄一片,稍微固定,再用結實的藤條分成三道或者是五道,將之捆紮結實,而後再通體涮桐油。”
見衆人已經將這些給做出來了,在一旁站着沒有離開的韓成,就出聲給出新的命令。
這些東西,之前的時候他沒有往圖紙上畫。
倒不是說他想要學習貓主子留一手,而是因爲在畫的時候,他沒有想起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現在,他已經想明白了,這些被牢牢捆在外面的木板,是用來防止那一截圓木開裂不能使用的。
有了外圍的這層隔開捆起來的木板在,就算是裡面被穿起來的圓木真的裂開了,也一樣不會影響轆轤的使用。
並且,多了這層厚度爲兩釐米左右的木板之後,轆轤的整體也會變得更粗,纏繞繩子的時候也會變得更快。
明白了韓成的意思之後,跛幾個人就立刻就開始照做。
這些事情簡單,再加上人手多,可以進行分工,所以過了一陣兒之後,便已經將之做好了。
把這些做好的同時,另外一個人,也將用來支轆轤的架子給做好了。
很簡單,就是兩組交叉捆綁起來的木棍,呈現X形。
只不過交叉點要高一些,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兩組架子的交叉點的高度要一樣。
當然,就算是高度不太一樣也沒有關係,進行固定的時候,將比較高的那一側多往地下埋一點也就是了。
桐油這東西與油漆有着很大的不同,油漆刷上之後,在幹之前絕對不能去碰,但如果刷的是桐油,只要不介意手上沾染上一些桐油的話,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所以,在想要早些看到轆轤效果的幾人的操作之下,剛剛刷了桐油的轆轤就被架在了廚房那裡的那口井上。
找來一根結實、而且又長的麻繩,將其牢牢綁在轆轤上面,攪動轆轤把繩子一圈圈纏在轆轤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把往外裝土的欏頭往纏繞在轆轤上面的繩子上的一綁,再把手一丟,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欏頭就朝着井裡面墜去。
同時帶着繩子將轆轤帶着飛速的轉動,直到欏頭到達井的底部之後,轆轤纔會停止轉動。
“好了!拉!”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後,下面傳來了裝好土的聲音。
之前進行拉土的那人,就顯得有些激動的握着這新鮮出現的工具的柄,一圈圈的攪動,繩子被纏繞在轆轤上。
過了一會兒之後,裝着土的欏頭就出現在了井口之上。
這人一手扶着轆轤柄,伸出另外一手將之拉到井口外面,再把繩子取下。
將這一套動作完成之後,這人的一張臉漲得通紅。
不是因爲使用了新工具過於激動了,而是因爲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