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鳳嬌今天本是想召集宮中的妃嬪來御花園賞菊品茶, 順帶着也是爲了顯擺一下她這個貴妃的威風, 萬萬沒想到,蕭褚居然膽大妄爲到了這個地步,敢在御花園裡,在大庭廣衆之下, 杖斃那麼多奴才。
以往她知道蕭褚行事囂張, 卻不知道對方已經囂張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他下令行刑的時候沒有讓堵住那些犯了錯的宮人的嘴巴,因此那些淒厲的哀嚎聲, 一直充斥着這些嬌滴滴的宮妃的耳朵,直到哀嚎聲越來越輕, 再也沒有一絲聲響爲止。
原本精心打扮來參加蔣貴妃主持的賞菊會的妃嬪們個個花容失色,膽子小一些的, 要不是有身旁的宮婢攙扶着,早就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了。
沒人敢多看那個身穿月白色錦袍的男人一眼,彷彿他的背後有惡鬼,只要多瞧了一眼,就會被那惡鬼拖入陰曹地府一般。
“荒唐,太荒唐了。”
王貴人的反應比其他妃嬪好一些, 她的牙齒格格作響,身體微顫, 可好歹還是不用人扶, 自己站住了。
此時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長凳上其中兩個被捆着的宮人, 那兩個宮人在她出現後, 就一直用哀求、淒涼的眼神盯着她, 王貴人覺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氣來了,唯獨一股怒火直衝心頭。
憑什麼,那只是一個閹賊罷了,是誰給他的底氣讓他膽敢在後宮妃嬪時常出沒的御花園行刑,難道陛下真的糊塗到了這個地步,任由這奸佞肆意妄爲嗎?
尤其是看着那兩個宮人在她眼前慢慢斷了氣之後,王貴人心中的害怕更是化爲了悲憤,叫囂着讓蕭褚給一個說法。
“蕭公公膽敢在御花園杖斃那麼多奴才,是不將我們這些妃嬪放在眼裡,還是不將陛下放在眼裡,我不信,如若陛下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爲,還會這般縱容你。”
王貴人的生母正是李家的女兒,說起來,她還得稱呼李晉中一聲二叔公,蕭褚陷害李晉中下了大獄,就是斷了李家最大的臂膀,連帶着王貴人生母這樣出生李家的女兒也得受牽連。
雖說李晉中被抓也沒多久,但是王貴人生母李氏哭訴的信函卻早早傳入了宮中,加上這些日子宮裡伺候的宮人扒高踩低,對她也越來越不盡心,御膳房送往她宮中的膳食不是遲了就是冷的。
王貴人受夠了這樣的日子,覺得蕭褚就是這一切的元兇,因此豬油蒙了心,找了兩個她早早埋下的暗樁,想在蕭褚的日常飲食裡下毒,認爲只要對方死了,她最大的靠山二叔公就能被放出來了。
可現在看到兩個被杖斃的宮人,王貴人知曉自己的計劃敗露了,好在那些人在宮外的家人還在她的手裡,諒他們也不敢出賣她,可即便這樣,王貴人還是心慌,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趁着現在姐妹們對着蕭褚怨聲載道的時候,一起聯合起來,將蕭褚鬥下臺。
那只是一個閹人罷了,而且現在還是他有錯在先,陛下難不成真的會爲了那個閹賊,不顧她們這些妃嬪的懇求?
沒錯,她現在不僅僅只有一個人,還有蔣貴妃,還有敏嬪,還有其他貴人常在,她們這些人裡,有深得陛下寵愛的,也有家世背景顯赫,她一個人算不得什麼,可那麼多妃嬪加起來,陛下難道真的不會動搖嗎?
王貴人這麼一想,心裡的壓迫感就少了幾分。
她篤定地朝邊上的蔣貴妃等人看去,卻發現那些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妃嬪,一個個離她好幾丈遠,每個人都避開她的視線,就好像發生的這一切事都和她們無關一樣。
怎麼可能,難道她們不憤怒嗎,蕭褚膽敢在御花園行刑,下的是她們這些妃嬪的臉,人家都把你的臉面扔地上踩了,你還能笑盈盈地和他說話?
王貴人覺得荒謬極了,這還是那些在後宮之中爲了帝王的寵愛斗的烏雞眼一樣的女人嗎?
“蔣貴妃。”王貴人不死心想要拉攏主持這場賞菊宴,並且深得陛下寵愛的貴妃。
“今日這日頭怎麼有些大,都怪我,舉辦個宴會也沒選一個好時辰,蕭都督,本宮這就帶着妹妹們離開,不打擾您的雅興了。”
蔣鳳嬌的聲音極其嬌媚,不愧是從宮女的身份爬到現在這樣高位的女人,果然不能小覷,剛剛臉上還帶着驚懼呢,現在就已經滿面春風了,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偷偷給晏褚遞了兩個眼風,又嬌又甜。
晏褚沒什麼反應,倒是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瞧見了,身子一陣火熱,心裡還嘀咕,蔣貴妃不愧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她鐵了心想要勾引人,就是絕根的太監也扛不住啊。
只可惜,看他們都督的表情,絲毫不爲所動。
蔣鳳嬌也沒想着蕭褚能夠輕而易舉被她勾引到,他們來日方長。
“敏嬪。”
王貴人看聯合蔣貴妃不成,心裡暗罵她奴才出生,果然有夠賤的,可現如今,她也只能在找其他幫手,不然就憑她今天和蕭褚徹底撕破了臉,以後宮裡絕對沒她好日子過。
現在不僅僅是前朝,後宮這個蕭褚的大本營幾乎都是他的走狗,太監和宮女們都想討好他,好享那潑天的富貴,她得罪了蕭褚,在這後宮裡,可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三公主昨日着了涼,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貴妃姐姐,恕我攪了你的雅興,不如咱們就此分開,我也好去漱玉苑看看三公主。”
敏嬪是鎮西將軍的女兒,她早早就得到了家裡的傳信,讓她千萬別得罪蕭都督,敏嬪能安安穩穩在後宮活到現在,憑的就是她踏實本分的性子,陛下喜歡誰,她就敬着誰,家裡的爹孃也不會害她,他們讓她不要得罪蕭都督,那她就不得罪,剛好蕭都督還是陛下寵幸的人,這下好了,兩邊的圓滿了。
至於爲什麼,敏嬪也不想,反正她的三公主已經定下了額駙,她只要等三公主平平安安的出嫁,然後安心當她的敏嬪就好了,她又沒有皇子,還失了寵愛,何苦再去惹那些是非呢。
只可惜,這後宮裡像她這樣的明白人,還是少了些。
“王妹妹,我看你今天氣色也不好,還是趕緊回宮請個太醫吧。”
敏嬪看着一臉怔忪的王貴人好心提點了一句,這也算是她最後的忠告了,不管對方聽不聽,反正她已經盡了自己那份心了。
有了蔣貴妃和敏嬪起頭,其他妃嬪頭如同逃命一樣離開了這個遍佈血煞氣的地方,唯獨留下王貴人一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進退維谷。
“你......想殺我......”
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原本的勇氣早就消失了,背後一陣冷汗,深秋的寒風吹過,更是刺骨的寒冷,王貴人瑟縮着,都不敢擡頭。
可是有些事,不是她不擡頭就能避過去的,就好比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那雙月白色繡着銀絲暗紋的鞋子。
王貴人緊咬牙關,聽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緩緩擡頭,視線觸及到那張俯視她的精緻妖冶的臉龐時,白眼一翻,直接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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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今天在御花園杖斃了十幾個奴才?”
成慶帝睡在軟墊之上,左手勞宮穴放在左太陽穴處,枕於頭下,手肘彎曲,右手放在丹田之上,腿部彎曲似半圓,看上去,就好像一把張開的弓。
這是青雲道長教他的吐息之法,據說只要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冥想,能夠更快的感應天機,成慶帝對此深信不疑。
“那些個奴才嘴巴不實,對陛下追求的長生之道有所非議,而且那些奴才也不知受誰指示,居然在臣和青雲道長的飯菜裡下毒,臣一氣之下,沒和陛下稟報,直接將他們當場杖斃了。”
晏褚跪在成慶帝的寢殿內,從他進來到現在,成慶帝也沒叫起,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哼,那些奴才,死有餘辜。”
成慶帝一聽就怒了,青雲道長可是得道高人,那些賤婢不一定傷的了道長,但是要是道長知曉宮中有人對他不滿,不肯誠心教他昇天之道怎麼辦,那些人果然該死。
“阿褚果然是我的福星,這件事,你做的很好,至於王貴人,就讓她去冷宮好好呆着吧。”
晏褚低着頭,果然,這個老皇帝手裡還是有些可用之人的。
“是。”
他點頭應允,也快到了青雲道長例行講道的時間了,成慶帝不耐處理那些瑣事,揮了揮手,就讓晏褚退了出去。
“也就三五之月的功夫了。”
晏褚離開的時候,一身道袍,看上去仙風道骨的老道人正好和他擦肩而過。
就在兩人互相額首行禮的時候,他動了動脣,小聲和晏褚說了一句。
“太慢了,一個月。”
晏褚想着另一邊都快收網了,那個昏君活了太久,久到他都不耐煩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隱晦地點了點頭,然後停直脊背,一臉矜持又隨和的朝成慶帝的寢宮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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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了白天發生在御花園的那一出,宮裡的妃嬪都在觀望,在等來王貴人被打入冷宮的消息後,所有當時在場,卻沒摻和進去的妃嬪都舒了一口氣。
在笑王貴人愚蠢的同時,也都暗自警醒,以後在對待蕭褚這個太監時,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王貴人的下場,就是她們的前車之鑑。
在從碧波閣回到煙雲軒後就沒有合過眼的万俟蘭在得知白天發生在御花園的事後,也一直在等着乾清宮那兒的反應。
對方現在就是在玩火,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偏偏他又是那麼張揚,行事一點都不收斂,万俟蘭想着,她這輩子所有的擔驚受怕,恐怕都是因爲那個人了。
明明他昨晚都說了那麼絕情的話,可万俟蘭就是放不下對他的關注,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上輩子欠了他的。
而另一邊,蔣鳳嬌也因爲成慶帝的這個口諭,再一次克服了自己心裡的恐懼,她帶着勢在必得的心情,在宮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穿戴了她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飾,畫了最明豔的妝容,然後以五皇子爲藉口,讓下人傳口信到蕭褚那兒,讓他得空了,趕緊去她的鳳棲宮一趟。
蔣鳳嬌看着那面西洋鏡中嬌豔欲滴的美人,她就不信,蕭褚那個太監,能抵擋得了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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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公公,娘娘在裡面等您呢。”
鳳棲宮裡一些無關緊要的宮人都被蔣鳳嬌支出去了,現在宮裡待着的,都是她的心腹,比如現在站在門口等着晏褚的這個宮女,對於蔣鳳嬌的打算,心知肚明。
她們是註定綁在蔣貴妃和五皇子這條船上的人了,只有蔣鳳嬌和五皇子過得好,他們的日子纔會好過,因此面對着等會兒可能會發生的事,除了有些緊張之外,這些宮人心裡,沒有一絲對成慶帝的愧疚。
蕭褚只是個閹人罷了,他除了過過心癮,還能真的對貴妃做什麼不成,既然如此,他們也沒對不起成慶帝。
幾個宮人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面上自然也就越發坦然了。
晏褚披着厚實的披風,輕輕咳嗽了一聲,擡手揮退了想要跟着他進去的幾個小太監,然後進了那間早就薰上了淡淡催情香,掛滿了輕紗,看上去神秘又誘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