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老三朱興平,沒想到堂弟在左家地位這麼高。
朱興平本以爲老左家最得意的女婿,會是羅家那位在各村有名的“文曲星”。
換咱,咱也是啊,讀書人將來多有出息,一旦發跡就會不得了。這時候不籠絡等啥時候籠絡。
至少他老丈人家就是如此,哪位女婿有本事就捧哪個。
過年過節招待的飯菜、岳母臉上的表情都是不一樣的,有本事的女婿在岳父家說話底氣也不同。
卻沒想到,那“文曲星”在二混子堂弟面前,一口一句大姐夫,表現的極爲關心和尊重。
讀書人對二混子堂弟尊重?
朱興平心想:如若不是親眼見到這一幕,別人與他說,他都不會信。
而且羅峻熙對祖父還行晚輩禮。
那位文曲星的娘,更是沒有像別的村傳的那樣愛自持身份,不愛搭理人啥的,他看那羅母和左家人挺親近的站在一起,對他祖父也非常熱絡。
朱興平有些眼熱地看着堂弟和這個打招呼,和那個說兩句的。
而朱興德這頭,拒絕了岳父岳母的真心挽留。
不能在這裡住。
一宿也不行。
不是外道。
是怕爺本來吃喝拉撒就不方便,在別人家更放不開。
病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別再休息不好哈喇子流的更快。
你瞅就這一會兒,來打招呼的人多了些,激動了點兒,爺那前大襟都溼了。
還有一點,朱興德不想承認也要承認,他爺不止他一個孫子,家裡還有好幾個吶。
雖然那幾位不惦記他爺,但擋不住祖父惦記人家啊。
祖父還要着急回去看看呢。無論是看那幾個孫子,還是要看看那藏錢的地方。
嘿嘿,朱興德在心裡憋不住笑,就讓爺回去望着那道藏錢的牆過過眼癮吧,裡面早就空啦。
朱興德又拒絕小稻跟回去。
小稻有些懵,示意朱興德向遠走幾步:“我不和你回去,誰規整屋子,不是說要換屋子?你個大男人哪會幹那個。”
朱興德不以爲然道:“大男人咋啦?我沒娶你前,襪子都會縫,不就收拾個破屋子。你放心,我指定落不下你那些破爛。”
他媳婦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在朱興德眼裡全是沒用的東西。
像是用紙疊的門簾,進出特別不方便。裝果皮的小簍子,一年到頭,好不容易吃回瓜子都無法放縱,不讓隨便扔。
還有爲閨女做的風車,曬的乾花,薄荷葉,扇窗戶的竹簾,總之,雜七雜八一堆沒用的。
他們老左家姑娘都有那毛病,看岳父岳母家就知曉。
小稻壓低聲音說:“那你明兒來不來獵豬啦?你出門,誰照顧爺洗洗涮涮餵飯呀。”
朱興德瞪眼:“咋不來,還要還五爺爺車呢。家裡那一堆女的,米麪油我出,還不能照顧照顧?那他們可是作死,我得找里正聊聊。那怎的,分家就能不孝順啦?”
小稻還是不放心,朱興德打手勢,那一看脾氣都上來啦,差些吼出:你快住嘴吧。
朱興德心想:媳婦雙身子,野豬進院,一宿沒睡,瞎折騰啥。回去照顧爺,需要扶着躺下的,孩子萬一折騰掉,身體還要不要。
真想回家,也等過幾天的。
回頭朱興德來到車前,指着小稻就對朱老爺子解釋了。
老爺子流着口水,一臉着急,右手指都跟着動了動。
大夥能看出來,老爺子也不想讓小稻折騰回去,甚至都半癱狀態,還能看出偏心眼。
那臉上的意思就差表達:“往後也不用你照顧我,你好好養身子。要是孃家待着舒坦,你能給我小孫兒生出大胖小子,你在孃家常住都中。”
事實上真是這樣。
朱老爺子躺在車板上,望着小孫媳心想:家裡一堆孫兒,咋能讓孫媳伺候呢。女子伺候他,他也不得勁兒呀。
這就是左家人爲何高看朱家的原因,尤其是對待朱老爺子。
這位老爺子真是沒話說。
秀花有聽說過朱老爺子的爲人,所以今兒她格外熱情。
據說,朱興德和小稻最初議親時,朱老爺子姿態就放的很低。說都是我家的錯,我小孫兒相中你家大閨女不好好相中,腳底下使絆子讓人掉河裡再去救,沒教好孩子,對不住。
朱老爺子不坦白,左家人壓根兒不知曉真相。
當時朱家聘禮也比照平常莊戶人家厚重太多,給左家送來四袋子糧食,小稻還是姐妹幾人中穿的最好的,不止成親當日有新衣,平常換的有新衣,冬天的棉衣,被子被面棉花全是裡外三新。
到頭來,小稻還能給孃家留下不少棉花和新布匹,那小豆的棉被和嫁衣料子就是用她姐剩在孃家沒帶走的。
然後,過了門,又一不小心生了甜水。
朱老爺子雖然不隱藏失望,但是從沒像別家那老人給臉色瞧。
甜水百日,左家兩口子登朱家門,朱老爺子照樣熱情對待。還寬慰年紀小,再生唄,身體都沒毛病,先開花後結果。
見過誰家太爺爺幫着帶小曾孫女的?
甜水就是朱老爺子給扯大的。
沒拉拔過別的曾孫,卻背抱過甜水。
小稻回孃家提過好幾次,說有聽見過祖父哄甜水睡覺時小聲哼哼着不成調的曲子。被發現,祖父臉通紅。
再說回眼下,小稻不回去,朱興德更不能讓甜水回去啦。孩子回去不是添亂嗎?
朱興德將左老漢拽一邊,遞給賣豬銀錢時,甜水正扒着車板子對朱老爺子說悄悄話:
“太爺爺,你還疼嗎?甜水給你呼呼。”
說完,毫無徵兆一咧嘴,“嗚嗚,太爺爺,你咋這樣了呢,甜水心疼,你快好起來別躺着。”
孩子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知曉爹爹不讓她跟車回去,更是心碎。
秀花比白玉蘭動作還快,急忙抱起甜水。
甜水哭的咳嗽,不忘講條件:“我不跟回去也成,可是別忘了給我太爺爺裝包子。”
一句話將大夥逗笑,這孩子比較實際。
左家人將二十個包子,羅家給左家的大米,左家自己攢的小米,還有十七個雞蛋,通通都給朱老爺子隨車裝走。
朱興德要趕車離開前,又忽然停下,來到揮手的老丈人面前。
左撇子一愣:“落下啥啦?”
“爹,給我找把鎖頭。”他要將竈房鎖起來,每日只單獨拿出給祖父吃的交給大房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