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知道,能來問自己,說明自己這個弟弟還是信任自己的。
即便自己現在是爲後周做事,包括平北軍,包括素月等人也都在爲後周做事。
而不可否認的是,對方現在因爲踏入江湖太久,被墨家有所影響,所以此時更多的立場是站在江湖上去考慮,想事做事情的方式,也與江湖人越來越像。
這已經是與自己相悖,在墨家機關城的時候,其實彼此都已經察覺到了,只是沒有說破。
因爲他們是親兄弟,也是可以互相信任的人。
“這是她的選擇。”蘇清說道。
“她討厭朝廷,也不喜歡摻和進這些事情裡。”蘇澈道。
蘇清笑了下,“那是以前。”
“才兩年的時間而已。”蘇澈不信。
“這就足夠了。”蘇清說道:“足夠讓一個人改變,也足夠改變一些事。”
“比如呢?”蘇澈問道。
蘇清沒有回答。
“跟你有關?”蘇澈問道。
“是因爲你。”蘇清擡手,指了指他。
蘇澈一愣。
“曾經樑國積弱,朝廷糜爛,官員貪腐,但將軍府還是那個將軍府,即便父親被困京城,可是隻要他還在,將軍府就不會散,樑國就不會散。”
蘇清說道:“但父親死了,死在了大梁城下,將軍府和樑國分崩離析,不復從前。樑國所有人,心中的支柱倒了。”
蘇澈緩緩皺眉。
“素月心裡想的是你,而你先是下落不明,後來被桃花劍閣追殺,困於梁州城,後來又被官府和謝家追殺,名聲大損,然後自淮水河上傳來死訊,最後又出現在墨家。
這般經歷,是大起大落麼,讓一個牽掛你的人要如何去想?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心中的那根弦從來都沒有鬆懈過。”
蘇清終於喝了口茶,將茶葉吐了,淡淡道:“後來我選擇歸附後周,想借此對燕國復仇,她決定加入羅網,既是對我失望,也是想找到你。用她的方式,去出一份力。”
“那她現在...”
“她的事情,從來不跟我說。”
蘇澈想問什麼,蘇清一下就猜到了。
“不過她應該不會害你的吧。”蘇清笑了笑。
蘇澈深吸口氣,不再糾結這個。
“墨家的事情,你們會怎麼做?”他問道。
“東西雖然已經拿到了,但對墨家其餘人的追殺不會停止,畢竟死了那麼多錦衣衛和官兵,還有紀觴和溫玉樓也生死不明。”蘇清道:“但這些事,朝廷不會交給我來做。”
蘇澈疑惑地看着他。
“剛從宮裡回來,小皇帝讓我回府先休息着,再等封賞。”蘇清道。
蘇澈想了想,道:“你應該能聽到什麼風聲。”
“你是想說聚義莊?”蘇清說道:“雖然只有一點消息,但錦衣衛和東廠都已經有所動作,在此事上,畢竟是朝廷理虧,所以不會讓各派鬧大。”
“如果你想插手,我勸你儘早打消這個心思。”他看着眼前之人,認真道:“聚義莊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已經很久了,朝廷不會這麼容忍下去。”
“所以,你還是知道一些事情。”蘇澈道。
蘇清呼出口氣。
“如果聚義莊沒有應笑看,早就被剷除了。”他說,“這一次,江湖各派聯合,有向朝廷施壓的可能,其中牽頭的就是應笑看。”
“爲了墨家?”蘇澈問道。
“這只是個引子。”蘇清說道:“後周不比樑國,江湖武林可以決斷政事。在這裡,朝廷始終要壓各派一頭,尤其是現在得了墨家的傳承,如果江湖各派還是一盤散沙,下一個墨家就會出現在他們之中。”
蘇澈笑了笑,“那你會坐視不管麼?”
“我會。”蘇清點頭。
蘇澈眼神低了低。
蘇清平靜相視。
“我不是爲了江湖,也不會爲了他們,現在就跟朝廷反目成仇。”他說,“你忘記了從前的事,忘記了父親,但我沒有忘記。”
蘇澈皺眉,“我也沒忘。”
“如果你沒忘,就不會爲墨家的事情上心。”蘇清語氣一沉,眼神認真,“如果你沒忘,你應該做的,是努力修行,殺了燕長安!”
蘇澈沉默片刻,搖頭道:“這不是解決的辦法。”
“但這足夠痛快。”
“可那樣會再起戰火,生靈塗炭!”
“那又如何?”
蘇清聲音冷淡。
蘇澈看着他,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怒火和殺意。
蘇清冷靜下來,輕輕搓動着茶杯,“江湖中人,不都講究快意恩仇麼,手刃仇人就夠了。”
“以燕長安如今身份,他若死,現在的安定局面就會打破。”蘇澈說道。
“這樣豈不是更好?”蘇清道:“樑國被他們瓜分,是他們害死了父親。”
蘇澈看着眼前之人,他覺得,蘇清現在最大的變化,便是心中填滿了仇恨,若在以往,他不會這樣,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原本雖然張揚跋扈,卻會爲其他人考慮。
“百姓是無辜的。”蘇澈說道:“如果因一己之力,引動戰爭,若是父親知道,他也不會同意。”
蘇清不在乎地笑了笑,“這正是我現在在做的。”
蘇澈皺了皺眉。
蘇清將茶杯一頓,起身,“除了戰死在大梁城頭的人,樑國的其他人,都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現在的生活,他們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這不重要,我會讓他們重新記起來的。”
蘇澈下意識想攔他。
但蘇清已經離開了桌旁,他踢了踢板凳,臉上帶着微微笑意。
他說:“咱們註定要走不同的路,所有的人也都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但我想,你是不會妨礙我的。”
蘇澈也站起身來,看着他。
“誰也不能阻止我。”蘇清認真說着,朝後退去,翻身上馬。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蘇澈一眼,一抖繮繩,走了。
一行人縱馬離去,煙塵飄在路上。
蘇澈看着,心情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剛纔是不是應該將葉梓筠說給自己的消息,告訴蘇清。
“他說的其實也有些道理。”玉沁之前一直在聽,此時開口。
“我並沒有忘記。”蘇澈有些低落。
他其實只是不想再起戰火,尤其還是與他有關。
“我知道。”玉沁看着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