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曲折蔓延的山路雖然看起來是那樣的陌生，但是在王支隊的眼中卻又是那樣的熟悉。茂密的樹林似乎還是十幾年前的那副老樣子。一眼望去，在一片片深邃的墨綠色中，到處可以看到斑斑點點的枯黃色，地上更是鋪滿了黃褐色的落葉，厚厚的一層落葉更是將大地遮蓋的嚴嚴實實，早已經看不出來當年戰鬥之中留下的痕跡。看着眼前這片越來越熟悉的森林，王支隊的心忍不住激烈翻騰起來。他以爲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踏足這片土地。誰知道，時光飛逝，光陰荏苒。命運就是這樣喜歡捉弄人，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轉了一個大圈以後他又一次的回到了這個地方。森林還是那片森林，高地還是那個高地，只可惜物是人非，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他，只是陪在他身邊和他並肩作戰的也不再是當初那些人。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朝四周看了一眼。
1984年，他們也是像郝兵他們這樣的年紀，他們的背上揹着新裝備的背囊和工兵鏟，他們的軍綠色挎包之中裝滿了野戰口糧，他們的行軍水壺之中灌滿了清水或是烈酒，他們沉重的步槍和彈藥包中裝滿了子彈和*。森林中寂靜一片，他們沒有一絲的緊張甚至帶着一些莫名的興奮。他們的呼吸他們的心情和落下的腳步一樣輕鬆，而他們的腳步輕得幾乎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就好像是透過森林照在他們身上的清冷月光一樣。他們越過邊境線，他們翻過高山，他們穿越森林。他們在夜晚莊嚴的寂靜中一路疾行，就像是一隻只黑夜中的幽靈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涌出。
大概就在早上五點多鐘的時候，越南部隊的一個暗哨發現了他們首先向他們開火。片刻之後，大規模的戰鬥就真的打響了。交火的時候他們的主力部隊正在樹林之中，子彈呼嘯着穿過樹林，從他們先頭部隊的頭頂飛過。一夜急行軍的主力部隊已經有些疲倦，正在安營紮寨，根本沒有爲突如其來的戰鬥做好準備。但是，王支隊他們先頭部隊既然已經和敵人遭遇了就必須馬上投入戰鬥。
只見王支隊他們快速的扔下背囊，衝過樹林進入越軍火力正前方的交火地帶。剛一找好隱蔽物隱藏起來以後就和對面的越軍對射起來。密集的槍聲在樹林中突突突的響起，戰鬥只進行了短暫的幾分鐘時間不到，王支隊他們就發現敵軍在各方面都比他們更佔有優勢。
首先越南部隊仗着對地形的熟悉有茂密的樹林作爲掩護，王支隊他們先頭部隊根本就看不見敵人的大部隊位置所在，隱隱約約的只能看見少數的越軍警戒哨。另外早有防備的越南部隊提前就在高地上安排了數十門的大炮和前沿部隊互爲依託。戰鬥在剛一開始就迅速進入白熱化狀態，這時候主力部隊的炮兵團也已裝填準備完畢，在王支隊他們的後方對越軍陣地展開猛烈炮擊。兩軍大炮幾乎同時開始，被壓到交火地帶的王支隊他們偵察分隊只感到周圍都是越南部隊的大炮轟鳴，而他們可能對越軍進行有效打擊的位置幾乎都被越軍搶先佔據了。
後方主力部隊的炮火覆蓋式打擊給樹林中的越南軍隊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是越軍的位置就在王支隊他們先頭部隊的上方。他們向上射擊時看不到敵人，而敵人在上面卻能看得見他們。就在此時，衝鋒號響起。後方的主力部隊發起了衝鋒，一個連接一個連的以密集隊形沿山坡往上向敵人的炮兵陣地進攻，向敵軍發起一輪又一輪地齊射。但是他們每一次衝鋒都被敵人強大而又猛烈的火力壓制了下來，在山坡上留下無數具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奄奄一息的垂死者。
無數的炮彈亂飛，在他們的耳邊不斷爆炸。王支隊他們只聽到衝鋒和搶佔高地的命令，但是他們的視野中根本看不見敵人，槍聲噠噠噠的響起朝樹林之中就是一陣亂射。王支隊他們無法佔據更有利的位置，因爲與他們交戰的敵人在猛烈的炮火打擊下都是是分散的。戰場被完全分割，王支隊他們漸漸開始變得不安起來。蹲坐在炮彈爆炸形成的彈坑之中，彈坑裡擠滿了跳到那裡躲避敵方火力的人，敵人的火力密集而猛烈。幾乎在每一秒都有幾個倒下的，整個高地上，到處都是受傷死去的人。炮彈在他們的頭上或者身上開花，撕裂了他們的軀體。嗖嗖嗖亂飛的子彈和彈片撕開了他們的...
一名女衛生兵正躲在一顆樹木後面搶救傷員，一顆炮彈朝她飛了過來，將她從腰部攔腰截斷一分爲二。疾風驟雨般瀉向陣地的炮彈，不斷髮出轟隆隆的巨響。附近幾個山頭都被這劇烈的爆炸聲嚇的瑟瑟發抖，山頂上到處是一片火光騰起濃煙滾滾，火光就像是一隻只憤怒的大手似乎是要撕裂這天幕一樣。被炸彈掀飛的石頭、木塊、碎屍噼裡啪啦的落在王支隊的身邊。
蹲伏在彈坑中的王支隊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鐵鉗一樣緊緊的握着步槍。不知是拂曉的露水，還是身上的汗珠，他的65式軍裝已經是溼漉漉的了，背心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或許是因爲激動，或許是因爲害怕，他的心裡老是怦怦怦地跳個不停，呼吸也變的紊亂了。
“你也是偵察分隊的？第一次打仗？別怕，調整呼吸，”一個穿着大五葉帶風帽雙面迷彩服的黑影躲避着炮彈跳到了他的身邊，穩重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打第一仗，再勇敢的戰士心裡也是打鼓的。一會你就跟着我，我們找準機會衝出去。”
聽到這個聲音，王支隊擡起頭來看見正是他們軍區特種偵察大隊的偵察參謀郝勇，偵察兵的軍神。他有了一絲羞愧不斷的在心裡暗暗罵自己：“沒出息，還沒有見到敵人呢心裡就開始怦怦跳，就這還想立功成爲一個像郝參謀一樣的偵察英雄呢！”
王支隊心情激動看着他身邊趴着的郝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頓時也不感到害怕了。在心裡不住的幻想着自己戴着鋼盔穿着大五葉迷彩服，掛上雄鷹臂章手握衝鋒槍的樣子。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後方的主力部隊終於站穩了腳跟，炮火向敵陣地縱深蔓延。郝勇拍了拍王支隊肩膀，他這才知道部隊已經再次發起了衝鋒。趕忙跟着郝勇一起蹭的一聲躍出了彈坑，端起半自動步槍噠噠噠的扣動扳機。他往前衝的飛快，緊緊的跟在郝勇的後面衝在最前頭。子彈打完了就用刺刀，等部隊完全佔領了山頭。他這才癱坐在地上，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水潤了一下乾渴的嘴脣，扭頭只看見數十具越南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擺在戰壕裡。
還沒有來得及收回水壺，他就看到一個穿着和郝勇一樣迷彩服滿身血跡的大黑臉幹部拎着一支衝鋒槍大步流星的朝他走了過來。大黑臉幹部走的近了，王支隊這才認出來正是在國內報紙上被大肆報道的偵察英雄何建軍。王支隊心情激動的趕忙站了起來，手裡還拿着水壺。哪知道何建軍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徑直朝正在整理武器裝備的郝勇走去。人還沒到炸雷一樣的聲音就先響起：“媽拉巴子的郝參謀，老子找你半天了。你他孃的打個仗還打的沒影了。接前指命令，要求我們特種偵察大隊立刻對敵高地的最後兩個支持點發起攻擊。你趕緊收拾一下，媽拉巴子的就差你一個了。我們馬上出發。”
“何隊長，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見何建軍就要離開，王支隊趕忙收回水壺抱起步槍立正喊道。
何建軍斜着眼睛上下掃了他一眼，扭頭斜着眼睛問郝勇：“你認識我？這小子是？”
“不認識，新兵*一個，第一次上戰場。”已經整理好武器裝備正往身上掛着彈藥包補充彈藥的郝勇頭也不擡的說道：“剛纔半道上彈坑裡撿的。”
一聽是新兵，何建軍頓時沒了興致，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一個新兵*還是算了。”
聽何建軍這麼一說，王支隊不樂意了：“報告！我不是新兵*！”
何建軍的臉色更黑了，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叫上郝勇就要離開。
王支隊急了，趕忙又上前一步：“報告！我有話講！”
何建軍停了下來，看了看手錶說道：“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來說明你想要對我說的，要知道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因爲我給你的這一分鐘，我軍就要多遭受一分鐘的損失。所以這是用鮮血鑄就的一分鐘，我希望你可以珍惜。現在開始吧。”
“是！”王支隊敬禮，兩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何建軍：“請問首長同志，新兵就不是兵了嗎？”
何建軍看着時間，一張大黑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首先我沒有讓你反問我，其次如果你只是想跟我扯老兵和新兵的差別，抱歉我沒有那個時間。現在還有三十秒。”
“報告首長同志！”王支隊沉思了一下大聲說道：“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一名軍人。我們是軍人，是戰士！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投身戰場是我們應盡的義務。當兵就要當最好的兵，當兵就要當能打仗的兵。我想成爲一名像你們一樣優秀的偵察兵，保衛我的祖國，保衛我的人民！”
“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給你這寶貴的一分鐘時間真是浪費，”何建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說道：“新兵*就是新兵*。郝參謀，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