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羊嶺山下。
趙俊生帶着人馬與高修匯合之後,第一千騎隊負責襲擾的三個百人隊已經撤回來,第二批三個百人隊換班派了出去,第二、第三兩個千騎隊的將士們已經在聚集地捂着腦袋入睡。
空氣似乎更加潮溼了,趙俊生坐在一塊大石上都感覺戰袍被浸溼,他往嘴裡塞了一塊肉乾嚼着,補充着體力。
蚊子在身邊嗡嗡嗡的飛來飛去,很是討厭,趙俊生伸手在空中揮舞出一段殘影,令人厭煩的嗡嗡聲消失了。
高修快步走過來抱拳稟報:“都統,損失清點出來了,陣亡或失蹤了兩百一十二人,受傷三十三人!”
趙俊生擡頭問:“包括負責襲擾的第一千騎隊的人?”
“是的!”
“這些都是大好男兒啊!”趙俊生頗爲心疼的說,他擔心影響士氣,收拾心情、調整情緒,“我們不知柔然人的損失有多大,但絕對比我們大得多!接下來,我相信匹黎先不敢輕易派兵深入追擊了,弟兄們應該可以睡個好覺!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拖住匹黎先的人馬,若無必要,不能頂着傷亡去攻擊柔然人!”
“明白!”
高修在趙俊生身旁坐下,有掏出一塊肉乾塞進嘴裡嚼起來,嚼着嚼着就問:“都統,倘若我們有機會解決匹黎先大軍,但要承受很大的傷亡,您會怎麼選擇?是打還是不打?”
趙俊生說:“除非能保證傷亡不超過三成,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夠獲勝!”
“爲何?”高修感覺很意外,若是能以三千騎兵殺敗一萬兩千柔然軍,這個戰績不說是蓋世功勳,就憑這個戰績在當今天下也能成爲響噹噹的一號名將了。
趙俊生語氣平淡的說:“如果我們的人馬都拼光了,就算獲勝了,你我能獲得什麼?無非是一個響亮的名聲,無非是數萬匹馬、十幾萬頭牛羊和一些戰利品罷了!誰都知道鮮卑人不信任我們,始終極力提防,沒有了弟兄們,我們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守得住嗎?人家一句話就能奪走這些,就能讓我們人頭落地!”
高修沉默了一下說:“都統說的我都懂,可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擁兵自重的嫌疑,皇帝和朝廷,甚至永昌王只怕早就洞察到了吧?”
“擁兵自重?你這個問題問得好,當今朝廷也就是很少有漢人當任統兵大將的,但你看那些鮮卑大將哪個不是有擁兵自重嫌疑的?鮮卑人的軍制是從部落軍事制度演化而來的,部落酋長就是一支軍隊的最高統帥,皇帝可以換人統領這支軍隊,卻不能保證這支軍隊會聽從他的命令,一軍軍主只能是本部落的人,外族之人來當任軍主根本就坐不穩位置,只會被架空!”
說到這裡,趙俊生問:“若皇帝換一個鮮卑將軍來統領你們,你們會不會聽他的?”
高修連忙搖頭:“那不可能,想都別想!”
“這就對了,皇帝要坐穩皇位,也是不能爲所欲爲的!那些鮮卑統兵大將哪個不是桀驁不馴,不是把軍隊當成自己的私軍?”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斥候策馬跑了回來稟報:“啓稟都統,柔然人把營地內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我們看不清營地內的情形!”
“哦?”趙俊生頗感意外,匹黎先這麼快就找到了應對之法,讓他弄不清楚營地內的虛實和部署,從而投鼠忌器。
思索一下,趙俊生對斥候說:“你回去告訴白勁光,繼續襲擾,若不知道營地內的情況就不要衝進營地內,我們的目的並非是要殺他們多少人,而是要讓他們吃不好、睡不好,讓他們擔驚受怕,讓他們明日沒力氣上路,去吧!”
“是!”
得到最新指令的白勁光忠實的執行了這個命令,一個百人隊在百夫長的帶領下從黑暗中衝向了柔然人的營地。
柔然人安排在營地外的暗哨發現魏軍來襲,立即發射鳴鏑箭示警。
一個軍的柔然騎兵在極短的時間內上馬完成了集合,領兵大將抽出彎刀大喝:“隨我迎擊魏軍,殺——”
柔然騎兵們發出一陣陣怪叫聲衝出了營地,黑夜中誰也看不清誰。
魏軍百夫長聽到了柔然騎兵大股出動的動靜,當即一撥馬頭轉向跑去,大喝:“放箭,撤!”
“嗖嗖嗖······”
迎接柔然騎兵們的是一陣箭雨,但柔然騎兵們卻一頭撞了一個空,側翼又飛來一些箭矢,不停有人倒下。
“隨我向左側追擊!”柔然大將發現了來自左側的箭矢打擊,大吼着帶上人馬向魏軍所在的方向追去。
魏軍騎兵一邊撤退一邊放箭,不停的給追擊的魏軍造成傷亡,在追擊的途中慘叫聲從未停止過。
追了幾裡,柔然大將想起匹黎先的命令,及時停止追擊帶着人馬返回營地,等回到營地經過清點,就在這追擊的途中又損失了兩百多騎。
其實魏軍的弓箭打擊直接造成的傷亡並不大,那些被射中倒地的柔然騎兵把後面的人也絆倒了,有的甚至一連有好幾個人被絆倒,倒地之後能完好無損的機率小之又小。
在這個百人隊襲擾之後,另外一個百人隊又開始接力,繼續進行襲擾,匹黎先又不得不派出另外一個軍出營追擊,追擊的結果自然是沒能追上,反而又損失了兩百多人。
緊接着是第三個百人隊接力,再次進行襲擾,匹黎先又派出一個軍出擊,在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之後再次無功而返。
這時已經過了丑時,直到現在柔然人的營地內所有人都沒有睡着過,每次都是還沒有睡着就被嚇醒了。
“俟利發,還有兩個時辰纔會天亮,如果繼續派人出營迎擊,等撐到天亮,我們只怕會再損失一千多人,如果明日、後天同樣如此,我們所有人都會被耗光啊!”
牙帳內,大將們都一臉的焦急和憂慮,有些人臉上明顯帶着倦色,若是一直不睡也就罷了,可還沒有來得及入睡就接連被吵醒,誰也受不了這種吵鬧,大將們一個個都被搞得火冒三丈,無法控制暴烈的情緒。
忽合罕對匹黎先說:“俟利發,屬下派人打着火把出營去查看過,屍體幾乎都是我們的人,魏軍留下的屍體很少,屬下相信他們沒有時間把屍體帶走,也就是說我們傷亡遠大於他們!”
匹黎先皺起了眉頭:“爲何會是這種狀況?我軍是追擊者,而他們是撤退逃走者,他們是怎麼做到讓傷亡少於我們的?”
“這也是屬下沒搞明白的!”
就在這時,營地外再次傳來了號角聲、喊殺聲,甚至還有擂鼓聲,這次又不同,魏軍從三個方向同時來襲,匹黎先和帳內的大將們又是臉色一變,一個個迅速跟着匹黎先跑了出去。
匹黎先還未來得及下令阻止兵馬出擊,守夜的三個大將就再次帶着人馬出營迎擊而去。
匹黎先當即下令:“快去傳令讓他們回來,快去!”
“是,俟利發!”
軍令的傳達終究還是晚了,等到軍令送到統兵大將的手上,三個統兵大將都已經帶着人馬返回,這一次三個軍又一共損失了七百多人。
當匹黎先和手下一些大將得到報告時,所有人的臉色此時都是一片煞白。
“俟利發,直到現在爲止,我們已經損失了接近五千人了!”
這個數字傳進匹黎先的耳朵裡,匹黎先感覺腦子一懵,一陣頭暈眼花,身體站立不穩,搖搖晃晃。
“俟利發!”大將們擔憂的大叫起來。
匹黎先被忽合罕扶住了,他緩了過來,迅速下達了命令:“從現在起,任何人沒有命令不得出擊,守夜的任務還是按照之前的部署,守夜的人馬以軍陣嚴陣以待,只要鮮卑人不殺進營地,我們就不主動出擊!若他們殺進營地,我們迅速反擊!”
“遵命!”
匹黎先知道他這個部署是有問題的,若是等到鮮卑人殺進營地再出擊,實際上已經太遲了,只要進攻的鮮卑人的兵力達到一定的數量就有足夠的衝擊力沖垮他們,不過他相信鮮卑人的領軍大將沒有這個膽量在不清楚營地內虛實的情況下大規模進攻。
匹黎先賭對了,在魏軍接下來的襲擾過程中,無論魏軍如何鼓譟和挑釁,柔然人始終緊守營地而不出擊,負責襲擾的魏軍兵力人數太少,柔然人的營地內又是一片漆黑,在不清楚營地內的狀況的前提下,魏軍不敢衝進營地內,只能在營地外不停的敲鑼打鼓和吹號角,要麼就是衝到營地近處放箭,但這對柔然人有多大的傷亡就不而知了。
慢慢熬到了天亮,匹黎先終於鬆了一口氣,所有的柔然人也都鬆了一口氣,但匹黎先發現兒郎們大多精神不振,昨晚的襲擾讓他麾下兒郎們精疲力盡。
“俟利發,今日······是否繼續行軍?”忽合罕走到牙帳前向匹黎先詢問。
匹黎先緊繃着臉思考了一下,語氣堅定的說:“繼續行軍!在出發之前,你帶人去查看昨晚交戰的現場,我需要知道魏軍的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