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 154 章

薛遠在離開京城的時候, 給顧元白留下了一個大麻煩。

他走那日,顧元白一個半時辰後才睜開眼。牀鋪整潔,周身乾淨, 帶着浴後的清香, 舒適得他再度眯上了眼。

薛遠無論是牀中還是接吻, 其實都簡單粗暴得很, 不懂得什麼技巧, 只知道橫衝直闖。然而再直來直去的動作在特意放緩之下也好似變得厲害磨人了,顧元白不曉得他是怎麼忍住的,只知道每次完了之後, 牀褥都好似被水浸溼了一遍,大多數都是薛遠身上留下的汗。

長得俊, 又忠心, 照顧顧元白時更是一絲不苟, 折騰了一夜之後睜開眼乾乾淨淨的感覺,當真是太美妙了。

顧元白品味了一會, 悠悠下了牀。起身後才發現牀旁擺放了一左一右兩個木箱,木箱下壓着一封信紙,他打開一看,正是薛遠的字跡。

信中說,這兩個箱子一個是薛遠自上值以來的俸祿, 交予顧元白留用, 待什麼時候用完了, 他便什麼時候回來了。另一個箱子裡則是他提前寫好讓顧元白看的信, 每日一封, 還請聖上莫要忘了看。

顧元白讀完信後,不由心軟得發甜。

他心情愉悅地讓人擡起兩個木箱, 打算低調地出了薛府。然而甫一出門,就見到了跪在院門前的薛老將軍。

薛老將軍面色僵硬,擡頭朝着聖上看去,倏地眼中含了熱淚,顫顫巍巍地道:“聖上——”

薛老將軍在這裡跪了許久,也想了很多。以往未曾注意到的東西一一在眼前閃過,最終,他想起了曾在北疆的時問過薛遠的一句話。

“你是不是對人家姑娘用強了?”

薛遠那時嗤笑一聲,似笑非笑。

薛老將軍現下想起來,只覺得渾身發冷,猶墜寒冬。

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人,薛老將軍最清楚。薛遠小時候留在京城時,什麼混事他都敢摻和。小小年紀能面色不改地拿刀子嚇人,一羣文武官員的孩子裡,就數他真敢親手讓人見血。薛老將軍正是因爲如此,纔對他的冷血和煞氣感到心驚,下定決定將他帶到身邊教導,在戰場上,薛遠的這種冷血逐漸偏執成了對殺敵的癡迷。

他就好像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入了戰場就猶如龍入雲海之間。

不知道害怕,就會闖下大禍。薛老將軍這才一次次嚴厲地對待他,希望能給他圈上一層層人味兒,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倫理綱常和世道,而不是紅血罩頭的獸.欲。

這不容易,薛老將軍用了許久,才讓薛遠體會到邊疆百姓的痛苦,讓他因爲士卒的死亡而憤怒。薛遠像個人之後,薛老將軍又頭疼以他的脾性怎麼才能忠君。

三代忠良的府中,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東西啊?

不知倫理,沒有善惡,好像打骨子裡就是個壞種,長大了之後才勉強知道要裝好自己的冷血無情,裝出一副不那麼可怕的模樣。

因爲這,薛老將軍在知曉薛遠生出忠君之心的時候才大喜過望,覺得薛府有救了,不用抄家了。之後一看,薛遠對聖上又太過殷勤,可薛遠這壞種又怎麼可能會對旁人這樣?薛老將軍越想越愁,覺得薛遠是裝的,他在裝着對聖上忠心。

聖上待薛遠越好,薛老將軍越忐忑不安。結果現在他知道了什麼?他兒子竟然、竟然在肖想聖上!

薛老將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氣得七竅生煙,“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啊。”

早知如此,薛遠出生那日他就應該狠狠心把他掐死。

薛府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怕是祖墳都得冒血水。

這必然不關聖上的事。若是薛遠不願意,天王老子都逼迫不了他幹自己不願意乾的事,一定是他對聖上升起了覬覦之心,還竟然真的讓這孽子得手了。

薛老將軍心中冰涼一片,幾乎不敢深想薛遠對聖上做了什麼,只要一想,他都要嚇得暈厥了過去。

“是臣沒有教導好兒子,是臣的罪過,”薛老將軍哽咽,灰敗和慚愧並生,“臣願以死謝罪,臣死後也不得超生。”

都是因爲他的一時放任,才讓聖上遭了這等罪過,被這等小人迷惑。

顧元白頃刻之間,就明白薛老將軍爲何會這番模樣了。

他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來回看了薛老將軍數次,難不成他上次前來薛府時的那番語辭嚴厲的暗示,薛老將軍都未曾聽懂嗎?

“薛卿,”他的神情堪稱平靜溫和,“起來。”

此時尚且還早,薛老將軍的身上卻是晨露厚重,一看便已經跪了良久。顧元白轉頭去看張緒,侍衛長低聲道:“臣讓將軍起身,將軍卻不聽,執意要跪在此處。您還未起,我等也不敢通報。”

顧元白嘆了口氣。

若是正經算起來,薛老將軍還是大恆的“國丈”,他親自俯身想要扶起這位忠臣,手上那枚翠綠的玉扳指就映入了薛老將軍的眼底。

薛老將軍渾身一抖,想起在北疆時,薛遠的手上也曾帶過這樣的玉扳指。

他原本要站起來的膝彎一軟,又重重跪倒在地。

顧元白帶着人退回了薛遠的院中,石桌溼潤,隱隱有樹葉露珠滴落。

聖上不急不緩,態度溫和,說了許多話,見薛老將軍聽進了耳中便讓他回去了。薛老將軍不知是怎麼回到自己臥房的,回來時,薛夫人正在讓丫鬟梳着發,瞧見薛老將軍渾渾噩噩的模樣,奇道:“這是怎麼了?”

薛老將軍牙齒磕碰着,說不出一個字。

薛夫人讓人退了下去,走到丈夫身旁坐下,開始擦起眼淚來,“你是不是又在怨我兒了?”

薛老將軍這次卻沒吭聲。

“我兒喜歡男子那便喜歡好了,你還能將他打死不成?”薛夫人哭得更厲害,“薛平,你給我好好說說,我兒到底怎樣你才能滿意!他只要不禍害人家,不強迫人家,這不就行了?”

“禍害,禍害,”薛老將軍手指顫抖,忍不住兩行熱淚流下,“夫人,他……”

乾的那是禍害人的事嗎?

乾的是滅族的事啊。

擦了擦眼淚,薛老將軍話頭一轉,“他最好一心一意,別讓我知道他有什麼小心思。他要是敢三心二意的話,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薛夫人一愣,“你這是允了?”

薛老將軍沉默,薛夫人卻知道他這是不再計較的意思。她大喜,站起身更是忍不住走來走去地抒發喜意,喃喃:“你我倒是好說話了,可褚夫人哪裡可不好說話啊。”

薛老將軍皺眉,“什麼褚夫人?”

薛夫人忍不住笑了開來,又坐在他身邊,好笑道:“你啊,連遠哥兒心悅的是哪個男子都不知道。遠哥兒眼光挑,即便是喜歡男子也不會喜歡尋常人,褚府的褚狀元你可知曉?”

薛老將軍心中生出不妙,果然,薛夫人笑道:“人家褚衛三元及第,也是聖上眼前的紅人,可不就是我兒喜歡的人?”

“轟隆”一聲,眼前發黑。

薛老將軍一口老血幾乎要噴出來,孽子、孽子,他竟然迷惑了聖上之後還敢三心二意!

其罪簡直當誅!

*

薛遠還不知曉自己在老父親那裡已經成了三心二意的浪蕩子。

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京城,路上買了不少各地的小玩意兒,都打算送給聖上去討歡心。行色匆匆回到京城時,正好是殿試前的幾日。

如今春暖花開,薛遠身子雖疲憊,但精神卻格外亢奮。他將馬匹交予宮侍,率先便是進宮去見聖上。

他很心急。

原本以爲最快一月便可回來,最慢也可兩個月,薛遠準備的信封也只有兩個月的份,到現在爲止,怕是聖上已經一個月沒有看到他寫的那些心裡話了。

只希望這一個月,聖上不看信也能時不時想起他。

薛遠嘆口氣,步伐越快。翻滾的衣袍如海浪起伏,田福生老早就聽說薛大人進宮了,連忙迎上去,“薛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薛遠開頭就問:“聖上呢?”

田福生熟稔道:“聖上在寢宮內安歇呢,薛大人可要現下去看一看?”

薛遠當然點頭,“我先洗漱一番,再去看一看。”

薛遠身後的那些官員聽得一句比一句驚訝,彼此面面相覷。

稍後,薛遠一身溼氣地進了聖上的寢宮。

牀褥上躺着一個人,薛遠悄聲上去看了,不停地摸過聖上的髮絲和手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坐在牀邊,與睡熟的顧元白十指相扣。

餘光一掃,在枕邊掃到一張信紙,那熟悉的字跡讓薛遠心中一動,他拿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字。

薛遠無聲笑了,低頭狠狠親了一口信紙。

心中滿滿,鼓脹得無處可以宣泄這股情緒。

只能看着顧元白,一下下地順着他的黑髮。

顧元白在這種盯視中皺起了眉頭,緩緩地睜開眼,視線還未明晰,便看到了牀旁倚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衣,還在笑着。

顧元白懶懶伸出手,這身影便俯下了身,熟練地將他抱在了身上。雙臂睡得乏力,顧元白也只以爲做了夢,聞着薛遠脖頸的味道,又安心睡了過去。

薛遠順着他的脊背,還想同他說幾句體己話,此時不免哂然一笑,“怎麼這麼能睡。”

一會兒得去問問田福生,聖上昨夜是什麼時候睡的。這會都已是晚膳後的一個時辰,竟然還是這麼睏倦的模樣。

小半個時辰後,顧元白才真正地醒來。

他睜開眼便覺得不對,起身想要起來,但薛遠的手掌卻放在身後壓住了他。顧元白小心側頭,薛遠閉着眼,也睡着了。

竟然回來了。

顧元白眨眨眼,“薛遠?”

薛遠睡得很熟,抱着顧元白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顧元白聲音加大了點,“薛九遙。”

薛遠還不醒,顧元白往周圍看了一圈,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睡蒙了做了夢,薛遠其實還沒回來,這人現在也是假的。

他想掐自己一把試試,但又怕不是夢的話很疼。瞧了瞧薛遠,嘴角微勾,壞心眼地將手順着他的褲子摸了進去,心道還挺有精神,繞到一旁,猛得拔下了根毛。

薛遠唰地睜開了眼,疼得“嗷”了一聲,聲音餘音繞樑,徹底把顧元白給震清醒了,“……朕的耳朵。”

薛遠表情扭曲,絲絲抽着冷氣,他來見顧元白之前特意將自己整理了一遍,但現在可謂是白白整理了。他疼得都想要蹦起來,但聖上坐在他的身上,手還放在他的褲子裡,只能哄着:“白爺,嘶,快鬆手,高擡貴手啊白爺。”

顧元白眨眨眼,“很疼?”

薛遠抽了抽鼻子,“疼死老子了。”

“噓,”顧元白有點兒心虛,“別叫了,爺給你揉揉。”

薛遠委屈地點了點頭。

揉了一刻鐘,又說了好幾句話,兩個人才從裡頭走了出來。

同薛遠一起前去淮南的官員主要是戶部和政事堂的官員,他們的面色更爲難看,瞧着就是累得很的模樣,稟報時雙眼無神,說着話都有氣無力。顧元白直接讓他們先行回府休息,但看了看薛遠精神十足的面容,還是察覺出了文官的體弱。

經常外出辦事的官員們,除了監察處的官員,其他都會有各樣的病症發生。多是水土不服或是體乏風寒,這樣的身體着實不好辦事。

顧元白若有所思,琢磨着定時定量的運動要求和國.民.運動會是否要開始制定了。

就顧元白這身體素質,他也知道不能每日坐在書桌之前。各個衙門處的官員更是應該如此,好不容易選拔.出來的人才,可不能輸在了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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