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見着郭老夫人連老太爺也一併給罵了進去,沉默着沒敢接話。
之前溫祿弦在府前鬧騰的時候,郭老夫人剛剛纔大病初癒。
她之前那場病來的兇險,幾乎險些沒有熬過來,好不容易纔好了起來,郭家上下都怕溫祿弦的事情再氣着郭老夫人,所以從上到下都瞞着她。
郭老夫人那段時間一直在自己院子裡養病沒出來,而周嬤嬤又得了老太爺的吩咐,攔住了那幾個有意想要來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的人,所以郭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郭聆思和溫祿弦的事情。
直到這次郭聆思受傷,事情鬧的太大,郭聆思幾乎是被人擡着回府的,溫家那頭的事情這才瞞不住了,連帶着將之前的那些事情也一股腦的全部拉扯了出來。
郭老夫人本就是個脾氣大的,昨兒個夜裡已經將老太爺、大爺和大夫人挨個罵了一頓,還把老太爺趕出了房,這會子發起火來,周嬤嬤生怕郭老夫人氣極了追究她之前的隱瞞不報,一時間縮着頭沒敢再說話。
郭老夫人看着周嬤嬤的樣子,怒聲道:“躲什麼躲,之前瞞着我時怎麼不見你害怕?”
周嬤嬤服軟道:“是奴婢不好,奴婢也是怕氣着老夫人…”
郭老夫人聞言瞪了周嬤嬤一眼,她哪兒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說到底是爲了她好,可是她還是生氣。
好在郭老夫人昨兒個夜裡就已經發過了火,這會兒罵了幾句後,見着周嬤嬤的樣子到底是沒再說她,她側眼看着身後閉上的門簾,伸手攏了攏手籠子裡藏着的湯婆子,扭頭就走。
“老夫人,老夫人…您這是去哪兒?”
“前廳!”
周嬤嬤聞言一怔:“可您方纔不是說不去嗎…”
“怎麼不去?!”
郭老夫人沒好氣的說道:“他們一個個要臉,不好意思開口,我老婆子可不會,管他李家王家還是範家,就算豁出去我這張老臉,我也要替聆思討個公道!”
就算那三家欠了他們郭家人情那又能如何,將聆思害成這個樣子,當真以爲這事情就這麼了了,她家乖孫女的傷難道就白受了不成?!
郭老夫人說話間噔噔就下了臺階,見着郭老夫人踩在雪地上,步步生風的朝着前廳而去,周嬤嬤只覺得眼皮子直跳,生怕郭老夫人摔着,她連忙快步跟了過去。
這邊房中,郭老夫人走了之後,馮喬和廖宜歡就脫了披風,圍坐在郭聆思牀邊。
郭聆思瞧着馮喬身上的衣裳,見着她胸前那兩隻大大的錦鯉,還有領口綁着的絨球,忍不住失笑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就來了?”
馮喬鼓着臉:“還不是廖姐姐,她說要來看你,結果也不等我換身衣裳梳個頭發,拽着我就塞進了馬車裡,好在現在天冷,外面還套着披風,否則還不知道人家瞧見了怎麼笑話我。”
廖宜歡也想起自己之前衝動下幹得蠢事,吭哧吭哧的紅了臉:“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這樣也挺好看的。”
“哪兒好看了,讓人瞧見蠢不蠢?”
馮喬一個白眼,廖宜歡頓時噎住。
眼瞅着馮喬胸前那兩條大鯉魚,還有垂落下來的毛毛球,廖宜歡忍不住心中嘟囔:她就是覺得挺好看的,那魚眼睛圓溜溜的,蠢萌蠢萌的。
郭聆思見着一貫飛揚的廖宜歡難得在馮喬跟前吃癟,忍不住揚脣大笑起來,只是笑容纔剛露出來,就一不小心扯到了臉上的傷口。
那傷口已經結了層薄痂,上面還敷着藥,一扯之下頓時牽動了皮肉,火辣辣的疼起來,郭聆思嘴裡忍不住吃痛的“嘶”了一聲。
馮喬不敢再逗廖宜歡,等見着郭聆思緩過了勁兒來後,這才擔心問道:“郭姐姐,可是還疼得厲害?”
廖宜歡也是忍不住看着她臉上的傷問道:“是啊思思,有好些了嗎?”
郭聆思見着兩人關心的目光,柔聲道:“別擔心了,已經不怎麼疼了,只是大夫說這傷口位置落得不好,臉上動靜大一些就會扯到,所以最好不要大哭大笑,你們瞧,這幾天我就只能板着臉當冰坨子了。”
廖宜歡見着郭聆思目光平靜,不僅沒哭沒鬧,反而還拿着自己臉上的傷來開玩笑,逗她們開心,她忍不住鼻頭泛酸。
“思思,你別擔心,我已經帶信去河福郡了,讓我舅舅送小六壬霜過來,等到東西到了以後,你天天抹,要不了多久傷就會全好,臉上也不會留疤的。”
“我知道,賀蘭家祖傳的小六壬霜可是極爲出名的,聽說千金難求呢,我這要不是有你,怕還求不到,只是你只能白送我了,我可沒那麼多銀子跟你買。”郭聆思開着玩笑。
廖宜歡心中那點傷感頓時飛了,她沒好氣的橫了郭聆思一眼,伸手捏了把她沒受傷的那邊臉頰,匪氣十足道:“沒錢就肉償,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郭聆思嘴角揚了揚,想笑卻又怕牽扯到傷口,連忙平了嘴角,可是眼睛裡面的笑容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住。
馮喬在一旁看着兩人說笑,見郭聆思整個人受傷後不僅絲毫看不出半點陰翳,反而比起之前豁達。
之前因爲溫祿弦的事情,郭聆思雖然表面上不說,可是馮喬卻看得出來,她大多數時候都不過是在強顏歡笑而已,每當她一個獨處的時候,渾身都瀰漫着難過,可是現在的郭聆思卻是整個人由裡到外都透着股平靜祥和。
她身上少了以往的那種不甘和執着,溫柔安靜如初,就好像看透了一切,也放下了過往。
馮喬心中微鬆,忍不住推了廖宜歡一下:“你又調戲郭姐姐。”
“怎麼,難道喬兒吃醋了?”
廖宜歡扭頭捏着馮喬的下巴,趁其不備猛的上前朝着她臉頰上“吧唧”了一口,然後色眯眯的摸着她滑膩的肌膚道:“放心吧,小美人兒,小爺還是最疼你的~”
馮喬伸手拍掉下巴上的爪子,衝着廖宜歡翻了個白眼,隨即也是被廖宜歡給逗的笑出聲來。
郭聆思原本還擔心廖宜歡和馮喬見着她時,會因爲昨日的事情和外間的傳言小心翼翼的跟以往不同,可是兩人對着她時有說有笑的,該賴皮賴皮,該撒嬌撒嬌,說說笑笑時也沒什麼顧忌,這讓郭聆思不由鬆了口氣,心情也是大好。
三人吃着小廚房那邊送來的杏仁酥,廖宜歡嚐了口鹹味的,只覺得那味道怪怪的,她好不容易吞嚥下去之後,伸手就摸向另外一旁摻了蜂蜜的甜味的杏仁酥,等到那甜甜的味道盈滿了整個口腔之後,這才盯着拿着鹹口杏仁酥吃的正香的馮喬。
“我說喬兒,我發現你怎麼吃什麼都不喜歡甜的?”
她認識的女子中幾乎大多都嗜甜,可獨獨馮喬吃什麼都喜歡鹹口的。
這杏仁酥裡頭加了椒鹽並不算難吃,可是對於打小就是吃甜口點心的廖宜歡來說,味道簡直古怪極了。
馮喬一邊咬着杏仁酥,一邊說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郭聆思臉上受傷,咬合時用力會痛,所以吃不得硬物,她端着碗紅棗燕窩小口小口的喝着,聞言拿着湯匙說道:“其實卿卿小時候是很喜歡甜食的,我還記得她那時候吃什麼都要加雙倍蜜糖,爲此還牙疼過好幾次。”
廖宜歡好奇:“真的假的,難不成是小時候吃多了,所以現在就膩了?”
馮喬聞言笑笑沒說話,只是將剩下的點心全部塞進嘴裡。
三人正閒聊着,門口掛着的厚重簾子被掀了開來,頓時帶進一陣冷風。
錦枝手持着簾子側身進來後,就連忙放下門簾隔絕了外頭的寒氣,免得凍着屋裡三人,等着走到牀前不遠處,她叫了聲小姐,原是想要說什麼,可看了眼馮喬和廖宜歡,臉上又露出些遲疑。
郭聆思放下手中湯匙擡頭道:“怎麼了?”
錦枝開口:“小姐,前面李家的人已經走了,不過範家那邊說想要來看看小姐,說是範家小姐想親自跟你道歉。”說完後錦枝頓了頓,上前接過郭聆思手中的小碗,又將一方乾淨錦帕遞給郭聆思後說道:“老夫人讓奴婢來問問小姐可願意見她,若是不想見,老夫人便替你打發了她。”
廖宜歡聽着說範悅想來見郭聆思,頓時張嘴想要說話,馮喬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下,讓她別插嘴。
郭聆思拿着錦帕擦了擦嘴角,這才說道:“她既然想來,就讓她過來吧。”
錦枝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通傳去了。
等着錦枝離開,廖宜歡才忍不住道:“思思,你見她幹什麼?”
郭聆思輕聲道:“她既然想過來,我自然要見,父親母親既已經開口放過了她們,就代表昨日之事不再追究,如今她做足了姿態要來道歉,我若是將她拒之門外,倒顯得我心胸狹窄,讓人笑話。”
廖宜歡張了張嘴:“你知道她們的事了?”
她口中的話雖然沒頭沒尾,可是郭聆思卻是明白她話中說的是什麼。
郭聆思之前本就有些奇怪,廖宜歡就算是想要過府來看她,也不會那般拽着馮喬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趕了過來,如今見着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她才反應過來,廖宜歡怕是知道了李萱芸她們三人被放的消息,怕郭家不看重她,怕她受了委屈,所以纔會這般匆匆忙忙的拉着馮喬趕了過來。
郭聆思心中熨貼,擡頭對着廖宜歡說道:“知道的,這事情本就是我同意的。”
見廖宜歡滿臉驚愕想要說話的樣子,郭聆思柔聲道:“是我央着母親同意放她們出奉天府的,所以你別擔心,她們的事情我有分寸的。”
廖宜歡見郭聆思說話時一臉平靜,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而馮喬聽着居然是郭聆思開口求的郭夫人放人時,也有些意外,可是轉而想起郭聆思的性子,倒是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郭聆思本就聰慧,而且在乎郭家,昨天的事情鬧成這樣是誰都想不到的。
她若是能想通其中關鍵,定然不會願意讓自己的事情拖累郭家。
“郭姐姐,那範悅過來,要我們先出去避避嗎?”馮喬問道。
郭聆思搖頭:“不用了,只是見見而已,她來不過是過個臉面,有什麼可避的,況且外面這麼冷,別凍着你們。”
馮喬見郭聆思不在意,也沒多說,拉着心中還有些氣悶的廖宜歡坐在一旁,沒過一會兒,門口的簾子就再次被人掀了開來,錦枝首先進來,對着郭聆思道:“小姐,范小姐來了。”然後回頭撐着門簾,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
範悅在錦枝身後進來,入內時便解下了沾了些雪花的披風,露出裡面的蘭色錦緞小襖,袖口和頸邊都縫製着雪白色的絨毛,襯得她膚色白皙。
範悅長着雙好看的飛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眼角處有顆淚痣,讓得她平白添了三分風情。
她顯然沒想到屋內除了郭聆思外還有旁人,見着馮喬和廖宜歡時忍不住怔了一下,隨即便朝着兩人露出個笑來:“馮妹妹和廖妹妹也來了?”
馮喬笑道:“對啊,我們來探望郭姐姐,沒想到會遇見范小姐。”
範悅聽到馮喬有些疏離的稱呼時,臉上不露半絲異常,只是笑着點點頭,便扭頭轉向牀上的郭聆思:“郭妹妹,你傷勢可好些了?”
郭聆思說道:“沒什麼大礙了,多謝範姐姐關心。”
範悅聞言目光落在郭聆思臉上那道傷痕上,見着那傷痕完全破壞了郭聆思原本姣好的容顏,眼中頓時露出抹歉疚之色:“我今日過府,是特地來爲昨天的事情跟妹妹道歉的。”
“昨日我見着妹妹,本只是想叫住你與你聊幾句,卻沒想到萱芸居然會記着林家妹妹的事情突然爲她出頭,若是早知道如此,我定不會與她們一同出去,更不會開口叫住妹妹。”
“如今妹妹受傷至此,我心中多有愧疚,還望妹妹能夠原諒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