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小哥？”顧晨也是被劉俊的職業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也是笑笑說道：“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感覺，快遞小哥這種職業一個月賺8萬，那應該是快遞小哥中的狀元吧？”
“呵呵，應該吧，誰知道呢？”劉俊淡然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端起茶水悠哉的抿上一小口。
顧晨也是很好奇，弱弱的問他：“劉先生，你是怎麼做到的？我看你說話談吐都挺文雅，也是個實在人。”
“哈哈。”也是被顧晨的好奇心所折服，劉俊直接淡淡的回道：“話說你們做警察的，跟人交流都是這麼跟審訊犯人一樣嗎？”
“你不是犯人，但也不是個普通的快遞小哥。”顧晨也是將心中所想道出。
因爲在顧晨看來，在鵬城能拿月薪小几萬的快遞小哥並不在少數。
但是像劉俊這樣，一個月快遞收入達到8萬的水準，的確還是有些少見。
最起碼在顧晨的時間觀裡，還沒碰見過這樣的牛肉。
當然，顧晨之前以爲劉俊乾的是白領之類的工作，畢竟他看上去倒像個文人。
“顧警官，其實每一份不起眼的工作，都有它背後的價值。”劉俊放下茶杯，將手機相冊打開後，直接將自己上個月工資發放截圖拿給他看。
“看到這張照片了嗎？薪酬查詢，實發工資：80557.22元，沒錯，這就是我一個普通的快遞員的月工資單。”
也是見顧晨表情呆滯了一下，劉俊這才又道：“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我開始也不相信，像我這樣的快遞小哥，竟然也能拿到一個月8萬的工資。”
“而且當很多人看見我的工資單後，也是爲之愕然，他們認爲我一個快遞小哥，居然能月薪8萬？”
“是啊。”顧晨也是微微點頭，又問：“按照你這8萬的月薪，那你一個月的總攬件數，豈不是天文數字？”
“13萬件。”劉俊直接用手比劃出13的數字，道：“我上個月的總攬件數量是13萬件，全部都是攬件提成。”
說道這裡，劉俊也是頗爲滿意，似乎這是一個難以逾越的巔峰。
就好比打遊戲排分一樣，有人一出手就將第一名的高分晾在那裡，後邊不管大家如何努力，始終都感覺這是一座大山。
職業做到這種程度，別說是同行，就連顧晨都感覺不可思議。
“你應該手裡有不少大客戶。”顧晨靜下心來，仔細思考一番後，又道：“而且這些大客戶，發件量非常大，你應該是搞定了他們當中的許多人。”
想想劉俊能做到每月13萬件的攬收量，按照每天的攬收計算，這必定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而唯一能維持這樣連續不斷的高額攬收件數，手裡沒幾張好牌還真難做到。
劉俊看着顧晨，也是噗嗤一下笑出聲道：“看來你是猜到了，沒錯，我手裡是有幾個大客戶，那顧警官想不想知道，我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那是當然的。”顧晨對於劉俊工作的好奇心，不亞於案件調查。
“其實也很簡單，我看顧警官也是個實在人，我也就不妨告訴你吧。”劉俊像是傳授經驗一般，跟顧晨講述自己在鵬城是如果做到月總攬件13萬，工資超8萬的秘訣。
“先前我輟學去了鵬城發展，一開始也非常不順，也換過不少工作。”
“因爲當初跟我媽關係鬧僵，就不想一直待在江南市，想去鵬城闖闖，我告訴她，不混出個人樣我就不回來了。”
“這個我聽說過。”顧晨微微點頭，道：“你跟你媽的關係不太好，一年只回家一次。”
“對。”聽到這，劉俊略有慚愧：“其實主要是我媽傷了我的自尊心，她認爲我不讀書，就混不出個人樣來，這是她的老思想，但是我不這樣認爲，我的愛好根本不是讀書。”
“菜來了。”這時候，老闆娘端着托盤來到包間，打斷了劉俊的談話。
她將兩碗麪條和幾碟小菜，一起放在了桌上，笑嘻嘻的對顧晨道：“顧晨，你們慢慢吃，要什麼儘管開口說，我給你們打最低折呀。”
“好呀，謝謝老闆娘。”顧晨笑笑說。
劉俊也是點頭感謝：“老闆娘，那就多謝了。”
“不客氣。”也是在跟顧晨和劉俊調侃了幾句後，她這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
“剛纔我說到哪了？”劉俊忽然一愣，忙問顧晨。
“你說，你的愛好根本不是讀書。”
“對，就是這個。”劉俊笑笑，將一杯飲料倒滿，放置顧晨的面前：“我就是不喜歡讀書，我更喜歡實踐。”
“而且我就是要證明，我學歷低，一樣可以在行業混的風生水起。”
“當我拿到8萬月薪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我手裡有很多大客戶，發件量非常大。”
“也許有人會說，那就不奇怪了，給我我也行啊，但問題是，他們有沒有想過，我是怎麼得到這些大客戶呢？”
“對。”顧晨抿上一口飲料，問他：“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打上一記響指，劉俊哈哈一笑：“我剛來片區做配送員，有家企業的派件就是我在做。”
“你知道嗎？很多人給企業送快遞，都只放到前臺就走，而我是每次都把快遞送到對方的手裡。”
“就這樣，時間一長，也就混熟了。”
“那只是原始積累吧？”顧晨擡頭看着劉俊，又問：“那你真正積累爆發是什麼時候？”
“也就是在某平臺開放快遞攬件業務之後。”劉俊拿着桌上的筷子頓了頓，夾起一塊牛肉送進嘴裡，也是砸吧嘴道：
“我跟企業負責人做了一次深入溝通，對方呢，就決定，拿出一部分件給我發送，先試用一個月看看。”
“然而就是這一個月，我抓住了機遇，一個月後，企業負責人把全部發件的業務，都交給了我來負責。”
“因爲他們認爲我靠譜，做事認真，服務又好，性價比也高，信得過。”
“這就是當初園區不少企業負責人對我的評價，當時自己想想還有些遲疑，不過後來回想一下，還真就是那麼回事。”
“哈哈，這是你應得的。”顧晨說。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劉俊想想當初，激動的心情就難以掩飾。
他看了看顧晨，又道：“你知道嗎顧警官，就這樣，我漸漸積累了越來越多的客戶，現在還有了自己的團隊。”
“六個人，兩臺機器，分工明確。”
“你看，就是這樣一份再普通不過的職業，我也能做的如此出色。”
顧晨聽完微微點頭，也是贊同的說道：“其實不管在哪個領域，只要腳踏實地，認真的做好每個細節，服務好客戶，把自己的專業做到極致，付出是一定會有回報的。”
“對！”劉俊揚了揚筷子，又將一塊牛肉塞進了嘴中。
“其實認真做事的人，都是在爲未來鋪路，混日子的人，其實是日子再混你，最後輸的只有自己。”看着劉俊一臉欣喜的樣子，顧晨看得出，這只是努力之後的欣慰表現。
於是又道：“星光不問趕路人，時光不負有心人，與君共勉吧，這就是極致的力量。”
“看來顧警官做警察也是個極致的人，我看得出來，這裡的人對你都非常尊敬，從這點來說，你也是職業中的佼佼者。”
看着顧晨那英俊的樣貌，劉俊也是自嘲的笑笑：“要是能跟顧警官一樣，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就好了。”
“喜歡的事情……難道不是快遞嗎？”想着月入8萬的快遞小哥劉俊，竟然也會說出這番話，感覺劉俊是不是裝逼過頭了？
劉俊則是擺擺手，又是直接打開了一罐啤酒瓶，咕嚕咕嚕的喝上幾口，這才“哈”了一聲道：“顧警官，可能你不會想到吧，其實我最想做的職業，是成爲一名小說作家。”
“作家？”想着袁莎莎和盧薇薇都曾說過，想寫一部關於警察的職業小說，顧晨不由在心裡笑笑，隨後問劉俊：“應該挺難吧？還是說你有基礎？”
“基礎？哈哈。”劉俊聽完搖了搖頭，道：“要那玩意兒幹什麼？幹就完事了。”
“成長的本質，其實不就是自我背叛嗎？這句話是有跡可循的。”
一眨眼功夫，劉俊的啤酒喝到第二罐，臉色也有些微微的泛紅，似乎很久沒有和朋友傾訴的機會。
而這次找到顧晨表示感謝，恰恰成了自己吐槽生活的開始。
顧晨低頭看了看錶，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早，於是淡淡說道：“你這個想法應該挺久吧？”
劉俊忽然安靜了片刻……
幾秒鐘後，他這才自嘲的笑笑：“最開始，每個人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到後來，才學着去做那些有用的事。”
“我就是這樣，學生時代開始寫小說，後來沒辦法，輟學後只能去幹快遞。”
“而衡量一件事情有沒有用的標準，用以前我們班主任的話來說就是：你以後能靠這個掙錢嗎？”
“嗯。”顧晨默默點頭，也是爽快回道：“看來天下班主任是一家。”
“對吧？”劉俊也是找到了認同，不由笑笑說道：
“當時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無論是打遊戲，還是追隔壁班的女生，在通常情況下，都只能讓人花錢。”
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劉俊又道：“所以相比之下，寫東西已經算是比較實惠的愛好了。”
“我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在貼吧動則上萬字的籃球貼，到高中給雜誌社投幾千字的稿。”
“後來再到高三快畢業的時候，我每天寫幾百字的僞劇本，這大概就是我堅持了最久的愛好了。”
“所以，這就是當初你跟你媽關係鬧僵的原因？”顧晨似乎聽王警官說過，劉俊跟老太太之間，是因爲在工作理念方面有衝突，因此劉俊才選擇去鵬城。
劉俊也是點點頭，道：“差不多吧，不過我準備將手裡的工作安排下去後，去江南市找另外一名小說作家。”
看着顧晨不明覺厲的樣子，劉俊也是笑笑說道：“實不相瞞，這次回到江南市，一方面是因爲母親的事情感到愧疚。”
“另外一件事，也是我的私心，因爲江南市的一位小說作家，曾經跟我聯繫過很久，一直想會會我，所以這次等我安排好老媽的住處後，我就會去找他。”
“你已經成爲了作家？”顧晨聽到這裡，似乎也是明白些什麼。
劉俊微微點頭，道：“原本的不務正業，也在幾次轉行之後，再加上現在的快遞團隊已經初步形成，所以小說也變成了正業。”
看着顧晨將信將疑的樣子，劉俊撇嘴道：“顧警官，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啊，我是認真的。”
“因爲事到如今，我也簽約了一家小說網站，現在身邊的同行，也沒有人再在我耳邊說，整天盡做這些沒有用的之類的話了。”
“所以你會覺得是這些年我變得成熟了，其實不是，只是我能靠這個掙錢了。”
“這些快遞同行不會理解，我即能在攬件業務上月入8萬，同樣也能在小說稿費上取得突破。”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一件事，到底有沒有用，其實是你能做到什麼程度說了算的。”
顧晨爲趕時間，也是邊吃邊道：“對，這個世界向來挺功利的，無論你走到哪條路上，在走出來之前，沒人在意你一路上經歷了什麼。”
吸上一口麪條，顧晨喝上一口飲料，也是拿起紙巾沾了沾嘴，又道：“不過這種孤單又渴望的感覺，很像我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
“電影？”
“對。”顧晨點頭，道：“其中有句臺詞是這樣說的：他們怎麼成的角兒啊？那得挨多少打啊。”
“所以天亮是給黑夜賦予意義的唯一方式，這種說法雖然有些偏激，但背後的邏輯沒有問題。”
“也正是因爲它沒有問題，所以我們纔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只不過，都這個年代了，沒有人再願意把自己活成一個憤青，畢竟都是要吃飯的。”
“對，掙錢嘛，不寒磣。”劉俊也是非常贊同。
看着顧晨時刻關注時間的樣子，劉俊也是淡然一笑：“這也是爲什麼我越來越覺得，身邊任何人的任何改變，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包括那些，在你記憶力根深蒂固的人，就比如那時我高中時代的風雲學長。”
“我每當想起他，腦子裡總繞不開那幾個關鍵詞：音樂生，樂隊主唱，吉他天才。”
“可是我昨天意外碰上他時，也是約他去飯店吃飯，在飯間閒聊的時候，我特意留意到了名片上的字眼，他現在是個房產經紀人。”
“在閒聊了很久之後，我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怎麼樣？現在還玩樂隊嗎？”
“他怎麼說？”顧晨問。
“他說……早就沒碰了，你還記得呀？”
顧晨愣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的笑了笑：“所以呢？”
“所以直到臨走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來看着我的眼睛。”劉俊說道這裡，也是有些惋惜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一個人真的把愛好變成了職業，你說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顧晨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也不知道。”顧晨想半天之後，只能淡淡一笑：“任何興趣愛好，在變成工作之後，都會有一些改變吧。”
“你說的也沒錯。”劉俊忽然看着窗外忽然下起的小雨，不由呆滯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劉先生？”顧晨見他有心事，也是不由提醒他一句。
哈哈。“劉俊很快回過頭，也是不由分說道：“像我從以前看到什麼事，腦子裡都會浮現出這個可以寫的念頭。”
“到現在，這個念頭變成了，這個好像沒人會點贊，你可以說，這是讀者口味變化太快，也可以扯到，有沒有忘記初心的話題上。”
“但其實，這就和你選擇玩遊戲，就可能要讓對面女朋友生氣，選擇辭職做音樂，就可能要面對家人的不理解一樣。”
“只是你做了某個選擇後，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之一罷了。”
顧晨忽然感覺劉俊有些古怪。
按理來說，劉俊請自己吃飯，是爲了表示對自己照顧他母親的感謝。
可只是簡短的一餐飯，感覺劉俊是在說臨別的遺言一樣，吐槽了自己很多曾經的想法。
也是見他一直盯着窗外看，顧晨淡然一笑，說道：“如果這個代價超過了你的心理預期，你當然也可以選擇放棄。”
“這只是單純的取捨，沒有什麼對錯之分。”
“而且之所以我會說這些，也只是希望你能在取捨的時候記住，更能在取捨很久之後記住，因爲……因爲我感覺你現在的情緒好像不太好。”
顧晨每天要面對不同的羣體，因此對於每個人的心理變化，多少還是能看出一些貓膩的。
現在的劉俊，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麼，感覺一個高中輟學，夢想寫小說出人頭地，結果卻在快遞界成爲傳說。
這樣的人，只能說是命運陰差陽錯。
而且家裡還有老母親，似乎從小就沒有多少關愛，因此顧晨感覺劉俊的內心似乎有些冰冷。
或者說，對自己的熱情只是爲了敷衍而裝出來的。
“那些你曾經很喜歡，後來又放棄的事情。”劉俊收回目光看了眼顧晨，道：“就和你選擇在一起，最後又分手的人一樣，不是對方耽誤了你，而是你，辜負了對方。”
“劉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顧晨越來越感覺今天的午餐有些古怪，或者說是詭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