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玉霞的手機通訊錄裡，帶“Z”字開頭的電話，備註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債主”加名字。
盧薇薇看得有些頭皮發麻……
自己大概估算了一下，光鄒玉霞滑動手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不下20個債主。
“這得多缺錢啊？才能在手機裡存下這麼多債主的名字，要自己肯定受不了。”
盧薇薇心裡剛想着，鄒玉霞已經將債主名字找到，也是弱弱的問她：“現在就打嗎？”
“對。”盧薇薇默默點頭，指揮道：“你現在就給我打。”
“可是，我怎麼跟他們說啊？這他們都還沒準備找我要債，我卻主動打電話給他們。”
鄒玉霞拿起手機，卻忽然犯難。
要知道，這筆錢，那幫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自己現在剛死了老公，對方就算再不通情理，也不會傻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過來追債。
可自己主動打電話過去，這意義就不一樣了，人家那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上門要債。
仔細想想，鄒玉霞頓時有些想放棄，忙道：“還是算了。”
“你是怎麼回事啊？”王警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也是提醒着說：“鄒女士，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丈夫爲什麼會選擇跟他們吃晚飯之後，就選擇服毒自殺嗎？”
“我……”
“如果你想，那這電話你現在就打。”王警官也是催促着說。
看着面前這幫態度堅決的警察，鄒玉霞內心五味雜陳，猶豫再三後，還是追問了一句：“可我該怎麼說？”
“就說讓他們過來一下，你在家裡等他們，只要他們過來就行，其他的你就別管了。”顧晨也是給出意見。
畢竟對方現在也是百般無奈。
劉權標的突然離世，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不小的打擊。
人死了，錢還沒還上。
現在這個節骨眼，也不好出面去劉權標家要債。
可這個時候，你卻偏偏打電話讓他們過來，那人家還巴不得。
根據顧晨的指示，鄒玉霞撥通了債主電話，並且將手機調成免提狀態。
這樣一來，對方在說什麼，大家都能聽得清楚，也能隨時替鄒玉霞出主意。
“喂！”電話剛一接通，手機那頭便傳來一名熟悉的聲音。
顧晨擁有大師級觀察力，能夠很快分辨出，這是那天晚上的小個子。
見對方迴應，鄒玉霞深呼一口氣，這才說道：“那什麼，你們過來一趟吧。”
“過來？你是要給我們還債？”電話那頭的男子，似乎也頗感意外。
只是沒想到，劉權標的妻子，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點上聯繫自己。
鄒玉霞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又道：“你現在過來吧，我在家裡等你。”
“行啊，那你把錢準備好，可別耍花招……”
就在男子話音剛落之際，鄒玉霞直接選擇掛斷電話，扭頭問顧晨道：“這樣操作可以嗎？”
“可以。”顧晨扭頭看向王警官，道：“王師兄，我們的警車最好不要停在樓下。”
“我知道，我去把警車停開。”王警官明白顧晨的意思，拿過車鑰匙轉身離開。
……
……
大概過去了40分鐘，一輛豐田霸道穩穩停在了鄒玉霞家門口。
顧晨透過房間窗簾的縫隙，發現下車的兩人，依然是那天晚上在包間遇見的兩人。
二人一高一矮，脖子上的大金鍊子非常明顯。
尤其是身上各種五彩紋身，加上那一身腱子肉，辨識度很高。
哪怕就是再遠一些，顧晨也是分分鐘在人羣中找出二人。
“篤篤篤！”
沒過多久，鄒玉霞家的房門被敲響，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鄒玉霞，頓時緊張不已。
但瞥了眼身邊的警察，頓時又有一些安全感。
王警官撇撇下巴，也是提醒着道：“快去開門。”
“好……好。”鄒玉霞緊張的吞下一口唾液，這才站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向門口。
大門剛一被打開，小個男子便罵罵咧咧的衝進來，嘴裡也是口吐芬芳道：“你這女人太囂張了吧？竟然敢不等我把話說完就掛電話，你特麼……”
“大……大哥。”小個男子話音未落，站他身後的高個男子，便直接戳了戳他肩膀，眼神提示着沙發方向的警察。
小個男子扭頭一瞧，頓時也愣在當場。
盧薇薇也是笑孜孜道：“兩位，我們見過的。”
“見……見過嗎？”由於當天晚上，盧薇薇穿得是便裝，可現在穿的是警服。
小個男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而身邊的高個男子則提醒道：“就那天晚上，我們把劉權標帶回包間的時候，她就在那吃飯。”
“是嗎？”得到提醒，小個男子頓時咧嘴一笑，趕緊套近乎道：“警察同志，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瞥了眼緊張兮兮的鄒玉霞，又瞥了眼在座的幾人，小個男子頓時明白了一切。
合着自己是被鄒玉霞套路了。
其實真正要找自己的，是這些坐在沙發上的警察。
原本還想着能過來收賬，可現在……似乎這些幻想瞬間破滅。
“過來坐吧。”王警官讓出一段沙發，拍了拍坐墊道。
兩名男子相互看看彼此，有些騎虎難下。
可現在想跑也來不及。
短暫的思考幾秒後，兩人還是乖乖的坐在沙發上，跟顧晨幾人面對面。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芙蓉分局刑偵隊隊長顧晨，這位是盧警官，這位是袁警官，這位是王警官，其中我們三人當天都在飯局上。”
顧晨所指的三人，並沒有包含王警官。
畢竟那天晚上，王警官正在跟妻子甜蜜的度過520，因此錯過了那次的飯局。
小個男子老實巴交的點點頭：“我知道，我見過你們，只是不知道你們這次叫我們過來，到底有什麼指教？”
“我們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畢竟，劉權標是在跟你們吃完晚飯之後，選擇服毒自殺。”
“所以，他最後接觸到的外人是你們，因此我們想找你們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當天發生的情況。”
顧晨也是開門見山，在打開執法記錄儀的同時，將自己心中的疑問道出。
小個男子的眉頭微微一蹙，也是有些埋怨的道：“那天不就是吃吃飯，聊聊天，還能怎麼樣？”
“那鄒玉霞告訴我們，你們經常暴力催債，還威脅弄死劉權標，有這事嗎？”盧薇薇問。
小個男子一聽，當即反駁着道：“這個女人有一句話是真的嗎？從頭到尾都是謊話連篇，她說的話你們也信？”
“我們不信，你不是也信了嗎？”袁莎莎也是反懟道。
小個男子有些鬱悶，於是指着鄒玉霞又道：“她這個女人，前前後後，替他老公劉權標撒謊多次。”
“我們什麼時候暴力催債了？每次都跟劉權標講道理，可講道理他不聽啊？”
“這年頭，欠債的倒成了大爺，我們也就是口嗨而已，沒想動他。”
“真的假的？”盧薇薇上下打量着二人，也是吐槽着說：“可你們這一身打扮，還有這肌肉，一看就像個打手。”
“要說有沒有暴力催債，我想你們這形象，多少會讓我們浮想聯翩。”
“女警同志，你這不是以貌取人嗎？”高個男子聞言，當場不幹了，也是反駁着說道：
“你別看我們這一身打扮像個社會人，還有這一身的腱子肉，其實我們只是健身愛好者，紋身也都是爲了嚇唬那些欠債的人，好讓他們按時還錢。”
“還有這紋身，這只是一次性的，可以擦掉的。”
爲了證明自己所說的都是事實，高個男子還用自己的右手食指，猛的在左臂上摩擦幾下。
沒過多久，一個紋身圖騰，頓時有些掉了顏色。
“啪！”
小個男子看不下去了，直接一巴掌乎在高個男子的腦門上，也是沒好氣道：“這種事情，誰讓你亂說的？”
“可警察同志……”
高個男子揉着腦袋，也是一臉委屈。
“警察同志那邊，我會來解釋的。”感覺肺都快氣炸了。
畢竟練好這一身腱子肉，也是爲了嚇唬借錢者。
可現在高個男子不經過思考，直接就把大家的軟肋說出來。
這要傳出去，那以後還咋混呢？
畢竟二人也是靠這一身中看不中用的身材來行走江湖的。
盧薇薇捂嘴偷笑，趕緊又一秒變正經道：“你們這麼說，有什麼可以證明？人家鄒玉霞女士可說了，丈夫死亡當晚，他的臉上有着許多紅色手掌印記，明顯就是被人扇了巴掌。”
“而當天晚上，唯一跟他待在一起的人，不就是你們嗎？那扇巴掌的也肯定是你們沒錯吧？”
“冤枉啊。”小個男子一聽，頓時也急了，趕緊反駁着道：“我就知道，有時候被碰瓷，你不拿出點證據出來，人家一準就爲認爲是我們乾的。”
“畢竟這年頭，大家都同情弱者，加上我們這一身腱子肉，還有這種紋身，很容易聯想到我們暴力催賬。”
頓了頓，小個男子也是深呼一口氣，努力平復下自己那受傷的心靈，這才又道：“這身材雖然完美，但有時候也很麻煩。”
“就比如警察同志你剛纔說的，劉權標臉上有手掌印，那你聯繫到是我們扇的巴掌，那我也沒話說。”
“畢竟十個人，九個人會這麼說，所以我還特地留下了證據。”
“你還有證據？”聞言小個男子說辭，袁莎莎發現小個男子已經將手機掏出，直接點開了相冊。
隨後，小個男子將相冊視頻點開，亮在衆人面前。
視頻中，劉權標不停的扇自己耳光，責罵自己是個混蛋，場面一時比較混亂。
高個男子甚至去阻止，但卻被劉權標一把推開，隨後又開始猛扇自己的耳光。
從視頻中，顧晨也大概能聽見，小哥男子在說你劉權標這是在碰瓷啊，於是爲了留下證據，免得將來不好解釋，所以小個男子才拍下這段視頻，證明是劉權標自己在扇耳光，跟大家沒事。
尤其是高個男子，期間一直在阻止劉權標，但都未果。
直到後來，劉權標將自己的臉頰扇腫，他這才停下手。
而此時此刻，從視頻中可以看見，劉權標的臉頰上，早已是腫脹不已。
就連扇巴掌的手掌也變得腫脹了許多。
視頻中，拿着手機拍攝的小個男子，也是提醒着說道，說即便你自責也沒辦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大家都得按照合同來辦事之類的云云。
收回手機，小個男子也是一臉鬱悶，弱弱的道：“警察同志，我沒撒謊吧？這臉上的傷，是他自己扇的，我們可沒動他。”
“那你拍視頻倒是挺準時的。”感覺這小個男子反應夠快，王警官忍不住吐槽兩句。
小個男子長嘆一聲，也是頗感無奈道：“這做我們這行就這樣，賴賬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碰見那些借錢的老人家，人家是真不怕你。”
“他們逾期不還錢，你去上門收債，人家直接說沒有，你要是敢跟他們爭吵，他們立馬倒在地上說你打人。”
“那演技，就是當今這些流量小生都無法企及，演什麼像什麼。”
“所以後來，吃一塹長一智，我跟我兄弟都變得有些機靈。”
“但凡再遇見這種耍無賴的，自殘的，想把責任推給我們的人，一旦發現他們有碰瓷式賴賬的嫌疑，我們立馬就會掏出手機，用最快速度拍下視頻。”
“只要反應足夠快，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該還錢還得還錢。”
話音落下，整個客廳忽然短暫的安靜了幾秒。
盧薇薇也是愣了愣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由豎起大拇指道：“你倆還真特麼是個天才，所以，劉權標臉上的巴掌印，並不是你們打的？”
“當然不是，有視頻爲證。”剛纔一直不敢亂說話的高個男子，此時也變得激動起來。
畢竟在大多數常人的眼中，你強大，一旦發生衝突，那普通大衆自然而然的會偏向弱者。
尤其是這種欠債還錢的事情。
兩人雖然五大三粗，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樣子，但實際上只是簡單的健身愛好者。
而身上的紋身，也都是做做樣子，目的就是威懾這幫欠錢不還的老賴。
並且在對抗這些碰瓷式賴賬的傢伙，兩人似乎有着自己反擊的手段，那就是拍視頻。
現在證據確鑿，兩人並沒有暴力催債，似乎還彬彬有禮。
王警官也是頗爲感慨道：“那人家鄒玉霞女士還說了，她丈夫身上經常有傷。”
“那肯定不是我們乾的。”小個男子舉手發誓，也是緩緩說道：“這個劉權標，還真不是個東西。”
“他是個金融老手，玩套路那是一環扣一環，東邊借錢西邊補，用借來的錢還上家的窟窿，就這麼循環利用。”
“後來資金鍊斷裂，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太自負了。”
“可我們只是想拿回我們自己的錢，再加那些在合同中規定好的利息，這不過分吧？”
“嗯，如果是這樣，那不過分。”王警官也是雙手抱胸，表示同意。
此時矮個男子則又道：“鄒玉霞說他老公身上確實受過傷，那肯定不是我們乾的，畢竟，他欠錢也不是我們這一家，總有一些暴躁催賬人，會給他點顏色瞧瞧。”
“但這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難道就要背鍋？這不公平。”
“那我丈夫跟你們吃完晚飯，回家之後就服毒自殺，這叫公平嗎？”鄒玉霞抑制不住內心的傷痛，又開始哽咽起來。
高個男子也急了，反駁着道：“你這個女人，簡直太有心眼了，知道我們向來不會暴力催賬，就把這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
“我告訴你，你這樣撒謊，不會善終的，做人還是要厚道一點……”
高個男子對着鄒玉霞說了許多，這讓大家頗感好奇。
畢竟，一個五大三粗，戴着大金鍊子，滿身都是紋身的催債人，突然跟你說做人要厚道一點，這聽上去就感覺很萌不是嗎？
但同時，顧晨也瞭解到一些信息，那就是高個男子，包括之前那名矮個男子，兩人都曾說過，鄒玉霞這個女人信不得。
或許是因爲鄒玉霞多次幫助丈夫撒謊的緣故，因此才傷了這兩個男人的心。
但不管是如何，顧晨也要了解真相。
於是繼續追問二人道：“前面的事情，我們可以先打住，但是，我想問你們，你們那天晚上跟劉權標喝酒，有沒有發現劉權標有哪些異常現象？”
“異常現象？”
二人面面相覷，也開始思考起來。
沒過多久，矮個男子率先說道：“要說異常，倒是有一些。”
“那晚去包間吃飯，其實是劉權標的意思，他說他請客，畢竟我們催債催得緊，劉權標似乎有些不爽。”
“但是突然邀請我們二人吃飯，我倆剛開始還感覺，劉權標這傢伙是要還錢了，可後來毛都沒看見，才發現我們上當了。”
“對。”聽聞矮個男子說辭後，高個男子也憋屈的補充：“最可恨的是，最後他吃了那麼多菜，喝了那麼多酒，結果喝醉了，最後還是我倆付的錢，他這又是忽悠了我們一頓飯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