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分局審訊室內，俞敏的情緒奔潰，這讓現場審訊忽然中斷。
但顧晨對此習以爲常……
在顧晨看來，丈夫高田詐騙老人錢財的事情，或許俞敏並不知道，纔會在警方揭露之後，表現出極度羞愧的狀態。
但也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高田詐騙的事情，其實俞敏是知情的，她只是在假裝演戲。
但就算是俞敏在警方面前演戲，顧晨也要給她80分，至少可以拿到一張S卡。
但今天顧晨將俞敏叫到審訊室，並不是要告知高田詐騙的事情，而是要追究昨晚在雨夜中，俞敏意外撞死高田的事情。
兩碼事，一碼歸一碼。
顧晨打斷的道：“能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再跟我說一遍嗎？”
俞敏雖然語帶哭腔，但還是配合的說道：“昨天發生的事情，還得從我丈夫高田打來的電話說起……”
和之前趙強告知自己的情況一樣，俞敏將昨晚自己是如何接到丈夫，再如何吵架，高田又是如何甩車門而出。
最後俞敏怕丈夫出事，調頭去找丈夫，因爲暴雨天視線不佳而誤撞了高田，最後碾壓高田的過程一一說明。
但這並不是顧晨想要聽到的，因爲從俞敏口中說出的這些，與自己在麪包車上調查到的情況有點出入。
從這一點來說，俞敏似乎刻意隱瞞了部分真相。
見顧晨低頭沉思，俞敏弱弱的道：“警察同志，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顧晨默默點頭，擡頭盯住俞敏道：“聽趙警官說，你是發現撞到高田後，於是立馬將他抱到車輛後座躲雨的對嗎？”
“是的警察同志，當時雷雨交加，我又把高田撞成重傷，我只能把他先抱到車輛後座，然後再打電話報警求救。”俞敏說。
“未必吧？”顧晨眼神犀利的盯住俞敏，身體前傾道：“我在副駕駛位置也發現了大量血跡，你如果將丈夫直接抱到車輛後座ꓹ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副駕駛位置上的大量血跡是怎麼回事？”
“啊？！”
被顧晨突然一問ꓹ 俞敏有些猝不及防。
但很快，她又平復下心情，這才又道：“是……是這樣的ꓹ 當時我丈夫還沒有死的時候，是先把他放到了副駕駛ꓹ 然後準備開車把他送到醫院。”
“因爲本想着，只有幾十分鐘的車程ꓹ 就可能趕到醫院了ꓹ 但是我丈夫高田一直在晃動，所以爲了不讓他的傷勢加重，我只好又把我丈夫高田抱到了車的後座。”
“可是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開車，所以我只能選擇打電話報警救助。”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說？”
感覺這俞敏是在坑自己啊？
趙強頓時有些不悅。
昨天大晚上，冒着傾盆大雨剛到現場施救，考慮到肇事者俞敏跟受害者高田是夫妻關係ꓹ 因此處於人情常理，趙強還是相信俞敏所說的供詞。
可就這樣ꓹ 俞敏還沒有將這一段內容供出ꓹ 這然而讓顧晨看了笑話。
俞敏見趙強有些不悅ꓹ 趕緊低頭認錯道：“我以爲把大概情況說明一下就好ꓹ 可沒想到這位警官問的這麼詳細。”
“那如果他不說副駕駛上發現大量血跡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準備把這些情況說明清楚？”趙強也是沒好氣道。
俞敏忽然語帶哭腔：“這有什麼區別嘛？”
“區別大了。”趙強忽然兇了她一下ꓹ 可看着俞敏嬌弱的樣子ꓹ 又不忍心大聲呵斥。
於是趙強放低語調ꓹ 用柔和的語氣與她解釋：“我說俞敏，這可是關乎到一條人命ꓹ 我們警方有責任將情況調查情況。”
“就如你昨晚跟我們交代的情況，你說你抱起你丈夫高田，直接來到車輛後座。”
“可現在，顧警官又檢測出副駕駛位上有大量血跡，你轉而又說是先將丈夫高田放在副駕駛位置上，還說自己要送丈夫去醫院，之後沒辦法才移動到車輛後座。”
頓了頓，趙強也是右手背扣在左掌上，整個人沒好氣道：“你這麼一來，不就前後矛盾了嗎？”
“如果你不是高田的妻子，我們直接就把你當做謀殺來調查，也是考慮到你跟死者高田的特殊關係，纔給你特事特辦，但你最起碼要說明清楚啊。”
感覺這樣一說，既把責任甩給了俞敏的不誠實，也讓自己在芙蓉分局同行這裡擺脫了尷尬，還爲俞敏考慮了難處，一舉三得。
趙強深呼一口氣，假裝自己很爲難。
但顧晨並沒有管這些，撒謊，不誠實，加上之前自己在麪包車上發現的許多破綻，其實都可以看出，這個俞敏有大問題。
在衆多疑點面前，俞敏或許可以給自己狡辯，讓證據靠向有利於自己的這邊。
但證據是不會撒謊的。
假的就是假的，掩蓋不了真相。
於是顧晨又道：“你那輛肇事車輛，我裡裡外外都做過檢測，也對車內所有的血跡都做了仔細的核對。”
“但是當我做完這些之後，我發現情況遠沒有我之前想象的那樣簡單。”
“顧警官，你的意思是？”俞敏似乎並不明白。
顧晨也不像跟她廢話，一方面，提取的證物隨時準備送去市局技術科。
另一方面，顧晨也要將自己的疑點道出，跟俞敏對峙。
於是顧晨直接將昨天趙強記錄的材料揚在手裡，說道：“從昨天趙警官記錄的材料來看，再加上我對肇事車輛內外檢測情況來看，至少有很多疑點。”
“顧隊長，你但說無妨。”趙強看着顧晨，其實心裡也是慌的一批。
畢竟同行將自己的筆錄推翻，這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當得知檢測結果並沒有那麼簡單時，趙強心裡也很糾結。
糾結要不是昨天夜裡那場暴雨，讓自己疏於檢測。
糾結要不是這肇事者跟受害者是兩夫妻，讓自己過於大意。
也不至於會讓檢測情況出現紕漏。
但這還沒結束，最關鍵的是，死者高田，竟然是芙蓉分局刑偵隊一直在追蹤的嫌犯。
這樣一來，讓兩件本沒有交集的事情纏在了一起，讓自己對案件調查的鬆懈問題，暴露在同行面前。
趙強此刻就像快點結束，至少感覺自己在這如坐鍼氈。
顧晨右手轉筆，目光如炬道：“這疑點一，我們在汽車的儀表盤位置，發現了大量噴濺式血滴，根據我的初步調查，至少有100滴以上。”
“100滴？”趙強剛想喝杯水緩緩，可被顧晨這麼一說，差點嚇得嗆到咽喉。
顧晨連多少滴血跡都計算清楚？
這個該死的強迫症瘋子。
趙強臉都黑了……
感覺這芙蓉分局的同行們，做事未免也太過仔細了吧？
顧晨則是繼續道：“這些血跡都是中速度的血跡噴射所造成的，造成這種血跡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受害者遭到了猛烈的打擊，或者是敲擊。”
聞言顧晨說辭，俞敏的臉色變得越加難看。
顧晨則是盯住俞敏的雙眸，繼續說道：“而你卻告訴我們，你只是把你丈夫高田抱到了副駕駛，那麼留下來的血跡應該只是一些接觸性的血跡，或者是轉移性的血跡，而絕不是這種中速度的血跡噴射。”
“而且這些血跡，也只會留在座位上，卻不應該會留在儀表盤上，這你怎麼解釋？”
“我……”俞敏剛想開口，卻是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顧晨這些問題，至少顧晨提出問題的關鍵是有依據的。
那大於100滴噴濺式的血滴就是證據。
顧晨見俞敏沒有回答，於是又道：“如果你這個不能回答，那我還有第二個問題，那就是我在車輛駕駛位的頂部位置，也就是上面這個地方。”
爲了能夠讓俞敏更加清楚的瞭解，顧晨用手指了個大概方面，說道：“我在駕駛位上面的這個位置，也檢測發現了大量的血跡，而且是從左到右都有。”
“我想能夠留下這種血跡，很可能是死者的頭部頂在這裡，並且使勁搖晃和掙扎所留下來的。”
見俞敏臉色發青，顧晨又道：“可是……若只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將丈夫高田放在副駕駛上，那顯然是不可能造成這種血跡的。”
“就算是當時你抱得過高，那麼頂部也只會留下接觸性的血跡，而不會留下左右摩擦導致的血跡。”
聞言顧晨說辭，趙強倒是一臉驚駭：“這我倒是沒注意。”
“你沒注意的東西還多着呢。”盧薇薇瞥他一眼，也是淡笑着說道。
從自己偷窺到顧晨在便籤紙上的大量記錄來看，盧薇薇就知道，顧晨在那輛肇事車輛上，發現了大量的可疑線索。
顧晨見俞敏還是無法回答，心中大概也有數，於是又道：“如果這個問題你還是解釋不了，那麼沒關係，我還有第三個疑點。”
“還有？”趙強愣了一下，感覺顧晨這調查的未免也太過仔細了吧？
可見平時在警車上帶些瓶瓶罐罐的工具箱，在關鍵時刻，確實能夠做一些現場檢測處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大聲，趙強趕緊捂住嘴，目光盯住顧晨，期待顧晨的解釋。
顧晨則是不緊不慢道：“這第三個疑點，就是我從死者高田頭部的照片來看，他在左太陽穴附近有一個明顯的傷痕。”
“而這個傷痕，是呈現出六角形的樣子，當時趙警官認爲，這個是車禍造成的，可我仔細檢查過車門突出的螺絲帽，形狀剛好就是這個六角形。”
“所以很有可能是死者高田的頭部，在重重撞擊在這個螺絲帽上面所造成的。”
“而這個撞擊位置，顯然不是車禍能夠辦到的。”
頓了頓，顧晨又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便是有人將死者高田的頭部猛烈撞擊在這裡，形成的傷痕。”
俞敏聽到顧晨的講述，整個人已經呆滯在那。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車輛是一輛老舊麪包車，俞敏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是顧晨卻將傷口與車輛位置聯繫起來，找到了傷口形狀的來源。
這話該怎麼接？
俞敏陷入到糾結，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當然，這也在顧晨的意料之中。
如果俞敏認爲這樣就結束了，那顧晨認爲她還是太天真了。
喝上一口水，顧晨又道：“當然，我們在檢測方面，發現的疑點還遠不止這些。”
“就拿疑點四來說，後車廂的血跡過於多了，如果正常安置一個受傷的人，還裹着毯子，是不應該會留下如此多的血跡。”
“而且不僅在車底板上有血跡，在車的天花板上，車側和車門上都有大量的血跡。”
看了看周圍衆人，顧晨又道：“大家可以試想一下，一個受傷後暈倒的人，怎麼會把血跡弄到車內的頂板上呢？”
“對呀，難道這傷者還能自己彈到車內的頂板上？”盧薇薇也是突發奇想。
這種事情在大家看來，完全有點不靠譜。
顧晨則是繼續說道：“除非是死者受傷後，在車內來回滾動，但他嘗試坐着，再嘗試站着，又嘗試打開車門出去，纔可能留下這些血跡。”
“那麼如果是這種情況，就和你俞敏所說的也是不一致的，你是是不是？”
被顧晨反問，俞敏默默低頭，她現在好像找個地洞鑽進去，但至少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顧晨將寫字筆丟在桌上，雙手抱胸躺靠在座椅上，繼續說道：“還有第五個疑點，案發的時候正下着大雨，你說你把受傷的丈夫抱進車裡的。”
“那麼如果是這樣，車內必然會帶有大量的雨水，但是在車子的遮陽板和車頂發現的血跡中，我並沒有檢測到雨水稀釋過的痕跡。”
“那這樣一來，就是說明一點，這些血跡是在死者高田下車前就已經存在，而不是所謂出事後，你害怕高田被雨水淋溼，而將他抱進車裡所造成的，這與你解釋的情況前後矛盾。”
見顧晨用手指扣着筆錄材料，俞敏身體色色發抖。
此刻的俞敏，目光無神，像是一具空洞的屍體。
顧晨的每一次靈魂發問，都讓自己疲以應付，或者說是根本無力招架。
面對一個會專業法醫檢測的警察來說，這些東西一旦被擺在桌面上，作爲證物，那基本上宣佈謊言的結束。
原本以爲這就結束了，結果顧晨卻繼續說道：“如果你這些還是無法解釋，那我這裡還有一個疑點。”
“還有？”
聞言顧晨說辭，衆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就這些問題疑點，就足以讓俞敏啞口無言，無法解釋。
可顧晨這裡卻還有疑點？
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這頭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只是感覺顧晨調查的太過仔細。
可見之前在車輛裡裡外外花費這麼多時間做檢測，現在看來是值得的。
但趙強卻有些不淡定了。
這顧晨竟然能在極短時間內，就找出這麼多問題所在，而自己卻對情況疏忽大意，甚至差點因爲對方是夫妻關係而疏於檢測。
現在想想，趙強死的心都有，感覺現在將那份筆錄報告要回來，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顧晨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這第六個疑點，就是我通過用拉線法和三角板，對噴射的血跡進行了分析，找到了這些沒有被雨水稀釋的血跡來源。”
“正常來說，血跡噴射的位置，剛好是死者高田坐着的時候，頭部所在的位置。”
“而且頭部至少經過了4次擊打，纔會導致有這麼多的噴射點。”
“顧晨。”趙強打斷了顧晨的說辭，問他：“你是意思是……當時的高田是正常坐在副駕駛位上，被人擊打了頭部？”
“對。”顧晨微微點頭，解釋着說道：“這點可以通過用拉線法和三角板來判斷，這是法醫最基礎的檢測手法。”
“哦哦。”感覺顧晨說的太過專業，趙強只能默默點頭。
畢竟他是劉法醫的徒弟。
感覺應該是結束的樣子，趙強剛想開口，結果顧晨卻又道：“還有第七點。”
“還有？”趙強眸子一瞪。
顧晨扭頭瞥他一眼，問道：“趙師兄，你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感覺自己忽然與顧晨格格不入，至少在調查案件方面，完全有點插不進嘴。
顧晨沒管這些，而是繼續說道：“這第七個疑點，是我藉助白紙和試劑，分析出了車後廂的側壁也有血跡，而且還是一個手模樣的掙扎血手印。”
顧晨所說的白紙和試劑，也是法醫檢測中的一種常規手法，利用白紙貼在車輛側壁上，再用特殊試劑噴射。
發生化學反應後，直接將當時的血跡呈現在白紙上，一目瞭然。
見俞敏目瞪口呆，顧晨又道：“如果車後廂的側壁也有血跡，而且還是一個手模樣的掙扎血手印，那這就更不可能是高田昏迷之下導致得，更像是跟人打鬥掙扎所留下來的。”
“簡直神了。”聽聞顧晨的講述後，趙強感覺受益匪淺。
原來簡單的肇事車輛，顧晨還能發現這名多門道。
可就當趙強終於舒上一口氣，感覺可以好好根據這些調查的疑點，詢問俞敏具體情況。
可就在此時，顧晨他又開口了。
“還有第八個疑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