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乾瘦老者的出現,空曠的陵墓內,颳起陣陣森冷陰風。
無數鬼火泛着青碧色的光,將周圍映襯的碧磷磷一片,冥衛身上的鱗甲鐵片屨屨怪響。
“佈陣!”
朱雀使美眸透着森寒,揮手下令。
唰唰唰!
一面面被幽冥穄汁浸泡過的盾牌組成了四面鐵壁,同時也將陳牧保護在裡面。
“爲什麼……爲什麼……”
老者低聲喃喃。
言語中透着無盡的悲涼與困惑。
曾經的季仲海威風凜凜、峙之如嶽,乃是讓無數人爲之讚歎的名將,然而如今站在衆人面前的卻是一個風燭殘年,宛若怪物的老頭。
當年季仲海選擇自殺,保全平陽王府。
不過皇室在外宣傳的是病逝。
雖然有不少流言,但在官方的驗證下平民老百姓更相信他真的是病逝,而非自殺這樣寒心的結局。
人都是更向往美好的,也相信美好的。
“爲什麼啊……”
化爲枯瘦老人的依舊還是困惑的聲音,“天爲什麼要壓我……地爲什麼不容我……”
那年的他是先帝最大的皇位競爭者。
那年的他是能夠有機會力壓鎮北大將軍的戰神。
那年的他是可以登上人生之巔的。
可惜每一次都差那麼一截。
“爲什麼!!”
季仲海仰天長嘯,周身紅焰沖天。
陵墓內漂浮着的幽冥鬼火彷彿化爲了燎天之炬,愈發璀璨,青芒熠熠,充斥着無數殺意。
“大人,能不能搞定啊。”
看到這一幕,陳牧脊背發涼,來到朱雀使身邊小聲問道。
他倒是不怕死,但就怕這麼多人抓不住讓對方給跑了,到時候來找他身邊人報仇就麻煩了。
朱雀使淡淡道:“他既然選擇現身,就說明他明白一切都結束了。”
“那就好。”
陳牧鬆了口氣,盯着陷入狂怒悲憤的老者,喃喃道。“你說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復活後能威脅到皇室地位嗎?”
“不知道,也許他有其他計劃,但是你要明白,人只要活着,永遠都是有機會的。”
心情複雜的朱雀使輕聲說道。
陳牧沉默不言。
是啊,這就是爲什麼對方願意在棺材裡躺十幾年的原因。
因爲只要活着,一切皆有機會。
不過此刻他倒是想起了在冥衛案牘庫看到的一件秘聞。
當時季仲海自殺後,侍衛將他的屍首送到病危的皇上面前讓他安心,而旁邊的皇后提議把屍體燒了。
最終皇帝顧念情義,選擇厚葬。
但如果當時聽了皇后的話,把屍體燒了,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事了。
到時候季仲海假死也得真死。
陳牧不得不感慨,哪怕太后不知道季仲海的陰謀,但女人的直覺也是足夠的可怕。
這也是爲什麼在先帝死後,她能從一個弱女子一步步登上權力巔峰的原因吧。
“季仲海,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洪知凡眸中寒光森然,“當年我父親說得對,你永遠都不懂得知足,永遠都不懂得真正退讓,所以你纔會落得如此下場。”
“知足……退讓……”
季仲海笑了起來,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刺耳嗓音,“孩子,是人就永遠有慾望,有貪婪,有野心。人和獸,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唯一的差別就是……人可以站在最高處。”
“不,人之所以與獸有差別,是因爲他有理智,他有人性。就像我父親當年一直當你是好兄弟,而你卻在他去世後,殘害他的子嗣!”
洪知凡咬牙切齒,“今日,我便親手瞭解這段恩怨。”
話音一落,他持劍衝了過去。
血豔豔的赤光籠罩於陵墓之內,遮蔽了兩人的身影,只看到身影如鬼魅般不斷隱現。
周圍次第亮起青紅色的交加的磷磷煞氣,此起彼落。
陳牧皺眉:“不打算幫他嗎?”
“先等等。”
朱雀使聲音清冷,“當兩位高手決戰的時候,旁人最好別衝上去,這樣會讓場面陷入混亂,給季仲海製造逃跑的機會,我們只需要打造一個牢籠即可。”
陳牧點了點頭,又問:“如果洪知凡殺了季仲海呢,不需要抓活的?”
“我已經給太后發去了情報,等消息即可。”
朱雀使道。
這件案子已經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原本以爲只是平陽王府爲給自己的父親報仇,所以才刺殺太后,然而現在卻是季仲海復活。
這性質完全就不一樣了,她沒法做抉擇,只能靜觀其變,等待太后旨意。
冥衛這邊不動,但季寇那邊卻坐不住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與睿智,尤其是得知自己親手把女兒釘在棺材裡,心態完全崩塌一半。
此刻看到父親與洪知凡打鬥,揮手對身邊死士下命令:“去幫父親。”
父親是平陽王府的最後一絲希望,哪怕有一丁點機會也不能放棄。
可惜這些死士雖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在兩大頂尖高手面前顯然就是韭菜,還沒衝上去就被洪知凡的劍圈直接攪碎成肉沫,讓陳牧看了頭皮發麻。
他之前還在蘇老大面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將成爲未來第一高手。
然而看到洪知凡與季仲海的打鬥他才明白,長路漫漫,自己還需要多刻苦磨鍊。
沒有了死士,此刻的季寇身邊再無其他人保護。
林夢媛撿起地上的一把短刀,朝着季寇走去,清秀的臉蛋上掛着嗜血的冷漠笑容。
季寇想要起身,但又劇烈咳嗽起來,身子愈發孱弱。
“二爺,你是不是害怕了?”
林夢媛蹲下身子,纖細的手指憐惜的輕撫着男人的臉頰。
朱雀使和陳牧假裝沒看見,完全沒有想要參與的興趣。
季寇咳嗽完,望着潔白手帕上的鮮血,喃喃道:“每次看到這手帕,我都在想,她的手爲什麼那麼靈巧,那繡出那這麼好看的手帕,她得心裡是不是藏着一個夢。”
“是啊,這麼多的手帕,都是我一點一點,一夜一夜爲你繡的。”
林夢媛撫摸着手帕上的鮮血,眼神飄忽,“每次看到你嘔血在上面,我就忽然想笑,笑你的活該,笑我的愚蠢。”
季寇目光柔和的盯着眼前少女,眸波里滿是細碎的傷痕:“夢媛,其實我真的愛過你。”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林夢媛笑出了眼淚。
“我若騙你,又怎會留着這些手帕。你看到上面的血了嗎?那都是我的報應啊。”
季寇蒼白的臉頰泛起自嘲與苦笑。
“二爺……”
林夢媛嬌軀一顫,晶瑩的淚珠兒如珍珠般落下,將螓首貼在男人的心口,喃喃道:
“我相信你,你是愛我的對嗎?”
然而還沒等季寇開口,她揮起手中的短刀直接捅進了男人的腹部,一刀接着一刀!
“我是不是真覺得我會一直蠢下去!”
林夢媛舔了舔刀上的血液,望着眼裡滿是絕望的季寇,獰笑道。“你的血裡滿是謊言和恐懼,根本品嚐不出一點點對我的愛。也許真的藏在了心裡,那我挖出來看看行嗎?”
她將刀尖放在男人的心口,一點一點的刺入。
臉上笑容燦爛。
與洪知凡打鬥的季仲海面對兒子的死境根本沒有一絲理會,也不曾去看一眼。
當人進化爲獸時,他就會失去一切人性。
蓬!
忽然,一道紅影出現在季寇面前,將林夢媛撞飛。
是一個新娘。
身穿紅嫁衣、頭頂紅蓋頭的鬼新娘。
儘管她上頂着紅蓋頭,但那雙眼睛卻可以穿透一般,盯着氣若游絲的季寇,默默的看着。
季寇望着面前突然出現的新娘,眼眸一點一點收縮。
“紅娥……”
他嘴角露出笑容,想要伸手去觸碰,卻怎麼也觸碰不到,人與怨靈的界限徹底拉開。
“你負了我!你負了我!”
鬼新娘一遍一遍的重複着話語,聲音悽豔帶着無盡的悲痛以及一絲眷戀。
她是紅娥,但也不是紅娥。
就如之前雲芷月所說,鬼新娘終究是一縷怨靈,帶着生者的怨氣,帶着死後的怨氣。
曾經的她愛着這個男人,卻不知道對方是她的父親。
死後的她知道了,卻再也不能愛了。
這也是爲什麼鬼新娘一直沒去報仇的原因,因爲她不是林夢媛,她是紅娥……愛恨交織的紅娥。
“跟我走好嗎?”
鬼新娘俯下身子,蒼白的手放在男人滲出鮮血的心口上,慢慢戳進去,“我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誰也不會打擾我們,好嗎二爺。”
隨着手掌慢慢伸入,季寇神情痛苦無比,淒厲叫喊出來。
身子也在抽搐顫動着。
直到鬼新娘從他胸口掏出了一顆心臟,他才停止了掙扎,眼睛睜着,一動不動。
心臟彷彿還在跳動,又彷彿在死去。
“我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鬼新娘笑着,抱住了男人的屍體,將心臟一把捏爆。
血液瞬間化作一縷縷嫣紅的霧氣,纏繞住了他們的身子。
直到紅霧消失,鬼新娘不見了,季寇竟成爲一幅白骨,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抹去了一切。
林夢媛努力掙扎起來,靠在石壁上。
她怔怔的看着那白骨,看了許久,晃着身子踉蹌着站起來,朝着陵墓外走去。
原本守在門口的冥衛小頭領看向朱雀使,見後者輕輕點頭,便示意冥衛讓開一條道路。
女人走出陵墓,擡頭望着天空。
冷月孤懸,清輝滿地,宛若凝結上一層銀霜。
此時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記憶,有幸福的、有悲傷的……直到一個身影定格在她的腦海裡。
那是一個長相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
那天她在路邊看到了受傷的他,便好心將他帶到家裡救治,從此他便成了林家的僕人。
她不開心了,那人會哄她。
她開心了,那人也跟着傻笑。
一次她偶然瞥見那人身上的鬼面令牌,便吵着鬧着要拿來玩,那人也沒有猶豫,送給了她。
要知道,那令牌可是他的命啊。
那天母親知道了她和季寇的事,便將她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出門。
她大哭大鬧,甚至絕食。
最後還是王二狗在半夜,悄悄的給她送點心來了。
那天她聽了季寇的話,讓王二狗去殺人,明知道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可他還是沒有絲毫猶豫。
因爲他只聽她的話,哪怕是傷人的謊話。
“二狗……”
林夢媛紅脣輕啓,淚流滿面。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着的手帕,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塊點心——一塊發了黴,已經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點心。
女人拿起點心,用力咬了一口,慢慢着嚼着。
她笑着哭了起來,又哭着笑了起來。
“二狗啊……這點心好甜。”
——
打鬥還在繼續。
方圓五丈之內沒有誰能靠近,冰冷的劍圈與赤紅的殺氣佈下一層無法衝破的結界。
“大人!”
一名冥衛匆忙來到朱雀使的面前,呈上了太后的密函。
朱雀使將密函打開。
陳牧想要湊過來偷看,但沒敢,見對方收起密函問道:“怎麼樣?太后有什麼旨意。”
朱雀使淡淡道:“十五年前,平陽王季仲海就已經病逝了。”
陳牧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
也就是說,不能讓季仲海復活的消息讓天下人知道,可以有流言,但不能證實。
嘭!
打鬥終止,兩人分開。
此時的季仲海一隻手臂被斬去,身上流淌着紫色的血液,環繞着的磷火陰森氣息也消退了許多。
而洪知凡同樣重傷,腹部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臉色慘白如紙。
或許是聽到了朱雀使的話,季仲海臉上滿是嘲諷之意。
“不甘啊。”
他仰天長嘆一聲,渾濁的眸子環視着周圍如鐵牆般的冥衛,落在兩個兒子的屍首上……
落寞眼神裡的不甘情緒一點一點的褪去,化爲黯然與深深的絕望。
他忽然想起那個小女兒。
那個早已經與平陽王府脫離了關係的小女兒。
“本來那天是打算跟你好好說些話,可惜……”
季仲海苦笑着搖了搖頭,看向洪知凡,露出了一抹讚許。“很厲害,你比你父親還要強。”
洪知凡強行嚥下鮮血,舉起長劍。
“結束了,再有什麼意義呢。”
然而季仲海卻搖了搖頭:“沒意義了,我季仲海早在十五年前就應該死去的。”
他踉蹌着步伐走到了棺槨面前,輕撫着冰涼的棺身。
“十五年了啊。”
季仲海擡頭看向陳牧,笑道。“你小子說得對,這裡終歸是老夫的家,從前是,以後也是。”
轟——
他一掌推開棺槨之門,打開了裡面的棺木,棺木內只是一件衣服,一件真龍黃袍。
隨着棺蓋打開,這龍袍也化爲齏粉一點點消失。
季仲海怔怔看了一會兒,然後躺進棺材裡,對朱雀使說道:“替我謝謝太后,也許以後這天下——”
話語到一半,他忽然定定的看着陳牧,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
亦或者認出了什麼。
“輸的不怨。”
季仲海忽然大笑了起來,緩緩閉上眼睛,喃喃自語:“以後這天下,指不定還是誰的呢,嘿嘿……”
喀嚓!
他的身體如蛛網般裂開,然後化爲一堆骨灰。
“死了嗎?”陳牧皺眉。
朱雀使輕吐了口氣:“死了。平陽王依舊是平陽王,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他還是那個百姓心目中的名將。”
陳牧又問道:“那平陽王府呢。”
“謀逆大罪。”
朱雀冷冰冰的吐出四個字。
陳牧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麼,臉色陡然一變:“會不會——”
“你是想說那個叫孟言卿的女人會不會被牽連吧。放心吧,她會沒事的,到時候我會跟太后說明。”
朱雀使哪還不知道夫君的花花腸子,淡淡說道。
陳牧聽後大爲感激:“那就多謝大人了。”
“你膽子挺大,連洪知凡的媳婦都敢調戲,滋味如何?”朱雀使嘲諷問道。
“她是洪大郎的媳婦,不是洪知凡的,而且那女人有問題。”
陳牧乾笑道。“至於大人說的滋味,很一般。”
雖然嘴上說着,但陳牧還稍稍有點留戀那女人的韻味,明日去看看,順便揩點油水。
——
夜色籠罩着幽靜的宅院,房舍內一燈如豆。
“姑娘,您喝茶。”
挺着大肚子的婦人端來一杯熱茶,遞給眼前這位衣衫單薄的豔麗女人,關切道。“先暖暖身子。”
就在剛剛她和小女兒準備睡覺的時候,這豔麗女人忽然踉蹌闖了進來。
而且還光着身子。
說是有惡霸要欺辱她。
婦人連忙將她帶進屋子,給她找來衣服穿上,生怕那惡霸找上門來,還特意其他燈光全部熄滅。
“謝謝……”
女人纖細白嫩的手接過茶杯,感受着茶水的溫熱。
這女人正是銀蓮。
因爲被洪大郎所傷,幸好有狐妖給予的遁符逃過一劫。
本來是打算來這裡偷衣服,卻被婦人發現,於是靈機一動,謊稱自己被惡霸欺辱,騙過了對方。
“該死的洪大郎,你等着,老孃一定算賬!”
銀蓮暗暗罵着,咬牙切齒。
桌子一旁,一位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正繃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她,甜甜說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銀蓮勉強擠出笑容,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妹妹,你也很好看。”
而這時,她忽然發現小女孩扎着的兩個辮子有些不對稱,她連忙垂下眼簾,不去看。
可握着茶杯的手卻緊繃起來。
“姑娘,你是哪裡人?”
大肚子婦人問道。
銀蓮笑道:“我是大宛鄉人,今天正好來串親戚,沒想到……”女人低頭啜泣。
婦人連忙安慰:“沒事的,在我這裡很安全,那惡霸不會找來的。”
“謝謝大姐。”
銀蓮點了點螓首,隨口問道。“大姐你丈夫呢?”
婦人神情苦澀:“這院子其實是我們一個過世親戚的,我們並不是京城人,我夫君前些日子來進趕考,本來我們約好了在這裡見面,可不知怎麼的,他一直沒出現。”
進京趕考的書生?
銀蓮輕輕點頭,但下一秒,她忽然美眸一縮,裝作無意問道:“大姐,你夫君叫什麼名字?”
“他叫嚴世美。”婦人笑道。
砰!
銀蓮的腳不小心踢了下桌腿。
她連忙問道:“那個……你們就沒報官嗎?”
“報了,可府衙那邊不管。”
婦人說到這裡,眼眶紅了。“後來我又去六扇門,幸好遇到了一個善心的大人說會幫我們找。”
銀蓮臉色陰晴不定。
人生真是巧啊,沒想到前些天被她殺了得那個書生竟然是這婦人的丈夫。
望着婦人的大肚子,她撇了撇嘴。
自家夫人懷着孕,竟然與老孃勾搭,還說要娶老孃,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姑娘,您先坐,我去廚房做點東西給您。”
婦人起身說道。
銀蓮忙感激一笑,目送着婦人離開後,輕吐了口氣。
“姐姐,追你的那個惡霸兇不兇,他是大壞蛋嗎?”
小女孩湊到面前,好奇問道。
望着眼前晃來晃去的不對稱辮子,銀蓮努力移開目光,笑道:“他是大壞蛋。”
“姐姐,他會不會天上飛,他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
處在幻想中的小女孩對任何事物都表現出好奇。
“他沒有。”
銀蓮深呼吸了口氣,將小女孩推開,“小妹妹你快休息去吧。”
“姐姐……”
“……”
銀蓮手指開始詭異的彎曲,她努力想要剋制自己,但眼睛卻死死黏在那對辮子上。
這時,她忽然看到桌上放着一把剪刀。
她悄悄的捏在手裡。
小女孩渾然不知,仰起精緻的臉蛋繼續好奇追問:“那個大壞蛋他吃不吃人,他是不是會嚇哭小孩子。”
“他呀,會吃人的。”
望着小女孩粉嫩的臉蛋以及脖頸間細膩的肉,銀蓮忽然想起了那個狐狸。
它是吃人的。
而且它曾經說過,非常好吃。
要不……
銀蓮嘴角泛起一抹癲態般的笑容,輕撫着小女孩細膩的臉蛋,喃喃道:“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怪姐姐哦。”
說完,她手持剪刀狠狠朝着小女孩頭頂刺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
廚房裡。
婦人望着面前的一鍋香噴噴的肉,舔了舔嘴脣:“挺香的。”
她端起鍋,來到客廳內,對晃着小腿兒哼着曲子的小女孩說道:“去,把碗筷拿過來,今天有口福了。”
小女孩高高興興的拿來碗筷,對腳下的鮮血視若無睹。
“讓你弟弟先吃,他現在正在長身體。”婦人摸了摸大肚子,笑着說道。
小女孩很聽話的點了點小腦袋。
她的嘴角露出兩個尖牙。
如狼似狗!
一家人溫馨的坐在餐桌前,品嚐着晚餐。
——
金色的陽光傾灑而下,成片地投落在暗沉的牆壁上。
這是平陽王府。
經歷過混亂後,此時的平陽王府已經被查封了,院內空無一人,安靜的就像是一處隔離的世界。
經過陳牧同意後,孟言卿鼓起勇氣回到了這個曾經噩夢般的地方。
她輕撫着冰冷的牆壁,慢慢走着。
努力想要將小時候的記憶翻找出來,可惜模糊的只剩下那些灰暗恐懼的記憶碎片。
直到她走到一處被四面鐵柵欄封起來的小院。
那不願挖掘的記憶涌現而出。
那年,母親要帶着她離開,父親同意了,但必須讓母親通過一場考驗,而這個考驗便是——
讓母親去跟一隻狼搏鬥。
沒有任何武器。
以一個柔弱女人的身份,去對付一隻餓極了的狼。
只要母親能將這頭狼殺死,他就放她們離開,以後再也不會糾纏。這怎麼可能成功啊。
可母親卻同意了。
於是那天她看到了人生中最不願翻起的回憶。
平日裡柔弱不堪的母親,在那人好似變了一個人,她比那隻狼更兇猛的像是一隻狼。
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牙齒。
當她腿上的肉被狼咬掉,當她的手臂被狼拽住,她還是不肯放棄,最終活活咬死了那頭狼,可笑啊,這怎麼可能發生,但真的就發生了……
他還記得當時父親說過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的母親,像不像是一頭野獸,人啊,終究和獸沒有區別,獸性永遠磨不掉的。”
是的。
當時她同意父親的話。
因爲在她眼裡,母親真的就是一頭獸,讓她害怕,讓她陌生。
甚至於往後一段時間內,她都害怕面對母親。
然而後來她才明白,母親並不是獸,她只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才如野獸一般。
獸和獸,終究是不同的。
孟言卿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在冰涼的柵欄上,喃喃道:“孃親,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
淚水沖刷而下,好比岩石裡滲出來的水珠。
對了,那天洪知凡及時趕來了。
在他身邊還有一位比他年長兩歲的小姐姐,大概也就十二歲左右,長得可漂亮了。
至於多漂亮,她卻想不起來。
孃親最後已經沒有力氣帶着她出來了,是洪知凡和那個小姐姐幫她們。
那天好像飄着小雪。
隨着深厚的大門緩緩開啓,她和孃親在洪知凡和小姐姐的攙扶下走出了這座深宅大院。
落日的盡頭升起橙黃色的蛇狀煙花,一朵又一朵,映照着整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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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親露出了笑容,望着天上的煙花說道:“小卿,今天是除夕日,從今天起,一切都變了。”
除夕……
當時九歲的她怔怔望着天空美麗的煙花,看得出神。
“你叫小卿是吧。”
漂亮小姐姐從遠處小販拿來買來一根冰糖葫蘆放在她的手心,笑道,“以後你要好好保護你的孃親,知道嗎?”
冰糖葫蘆真的好甜……
可那個小姐姐叫什麼來着?好像是首輔大人的女兒。
孟言卿閉上眼睛,努力的回想……回想……
恍惚間重現了當時的情形。
小雪紛飛。
九歲小女孩拿着冰糖葫蘆,望着轉身離去的小姐姐,稚聲詢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許彤兒。”
少女回過頭,露出甜甜的笑容,朝着小女孩招手,“新年快樂。”
——
(作者的話:這章末段劇情並非是臨時起意,之前大綱就有,所以我才加快劇情,希望能趕上,映襯一下。
不過終究慢了些,於是我刪減掉一些不必要的囉嗦情節和打鬥。
當時最後幫孟言卿的小女孩就是當年的貴妃許彤兒。
另外今天就這一章吧,除夕之日忙的太多,對聯都還沒貼呢,希望大家能諒解。
祝大家除夕快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