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立秋還有十天左右，玉米已經拔節，和人差不多高，沒有春天時那樣一望無際的開闊感。
再過半個月，應該就要抽雄了……用江城話講叫抽纓。許青舉着傘看了看四周，苞米地裡雖然經常發生什麼奇妙的故事，但那都是糙漢子，他這讀書人進去被葉子割得又疼又癢。
也有可能等不到葉子割，就被姜禾揍成狗了。
畢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姜禾不是鞏俐，許青也不是姜文。
鬱鬱蔥蔥的樹，清清淡淡的風，姜禾揹着包包走在小路上，捏捏路邊的莊稼葉，回頭看見許青望着玉米地的眼神有點古怪。
“你在想什麼？”
“這有什麼好看的？”許青伸出手指彈彈苞米葉子。
“我也不知道它長這麼快呀。”
姜禾踮着腳小蹦兩下，本來是想散散心，呼吸新鮮空氣，看看一望無際的麥浪或者玉米浪，那種心胸開闊的感覺很好，她覺得許青整天窩在家裡抱着電腦不健康，一起出來看看。
結果玉米杆都有人高了。
“這施什麼肥長大的？”她有些失望，這次出門最希望的是看到莊稼收割，大機器轟隆隆開過去，糧食嘩嘩譁就從機器屁股裡落出來，想想就帶勁。
“這和肥料沒關係，就是長得快。”
“到時候也是機器收？”姜禾四處望望，這小路被莊稼圍起來還挺僻靜，和春天時一望無際的麥田是不一樣的感覺。
“應該吧……”許青也不太確定。
“你也不知道？”
“科技發展太快了，以前是一家老小鑽地裡面去掰，後來我就沒去過了，聽說有了收這個的機器，但……具體沒注意過。”
許青瞧瞧遠處，他家只是許文斌這輩進城了，再往上數十八代農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忘本……
話說回來，除了姜禾，也沒誰沒事會想跑過來看人收莊稼……還心心念念種地。
“機器真是偉大的發明。”姜禾感嘆一聲，看路邊沒人，拍拍屁股坐下，抽過一根草在手裡卷着玩。
大老遠跑過來，總不能站一下就回去，坐下來就曬不着太陽，休息一下也挺不錯。
“正常女孩都會嫌地上髒。”
“髒了回去洗不就行了？”姜禾擡頭瞧着他，覺得晴天撐傘的行爲好傻。
“大大咧咧的……噫。”
許青也跟着坐下，拿着路邊的土坷垃玩，雖然不知道姜禾在打算幹什麼，不過猜也能猜個大概。
這是在考察以後的種田事業。
在這個時代無依無靠，最能給她安全感的，還是種田的本能……也許以後買了房，有了自己的家，才能把安全感落實，徹底打消種田的念頭。
當然，肯定還是會喜歡種些東西，只是不會像現在這樣有專門買地來種的想法，她一直在學習，從一個開元土包子變成現代人，這需要時間。
風吹過，田野裡響起沙沙細響。
許青閉上了眼，爲了使自己不顯得過於無聊，仔細感受這陣輕風。
姜禾又不亂花錢，又不要什麼東西，打遊戲和出來逛是僅有的幾個愛好了，不管怎樣，都不能掃她的興，也不能催着回去。
兩個人並肩坐在陰涼處，僻靜的田野邊上只有風吹過偶爾的細碎聲響，讓他們顯得傻乎乎的。
“我想過一起種田，然後讓你拿着鐮刀幫我割麥子。”
“種田還不忘帶着我，謝謝女俠。”
“你願意嗎？”
“肯定不太願意啊。”許青側頭道，“都高科技了還拿鐮刀，傻不傻，僱人開機器轟隆隆一會兒就搞定了。”
“也是哦。”姜禾想了想，不得不承認許青說的有道理。
她確實有點愚蠢，在這裡種田都比不上別人家。
許青拔了一根草杆放進嘴裡，嘗着微澀的味道眯了眯眼睛。
“我想帶着你坐在空調屋裡吃西瓜喝可樂聽歌看書，你願意嗎？”
“很願意啊。”
“那我們種田還是吹空調？”
“當然吹空調了，我又不傻。”姜禾想不到他會問這麼白癡的問題，“必要的苦是要吃的，沒必要的苦還去吃不是有病嗎？”
“？”
許青直接迷惑。
姜禾都會學他說話了。
“那你剛剛還說帶着我種田，讓我割麥子？”
“我說我以前想過，又沒說現在還想帶着你種。”
姜禾低聲唸叨，她過來只是想看看這裡視野開闊的樣子，沒想到錯過了。
下一季的糧食都已經長了這麼高。
生活豐足了，有了機器省時省力，澆水什麼的都很方便，而且莊稼也變得產量很高，這個時代真好。
果然，人都是貪心的，滿足了吃飯的問題後，需求就向着更高的地方邁進了，如果還抱着種莊稼不撒手，會被人當成傻子。
起碼會被許青嘲笑，不躺在家裡喝可樂吹空調，跑來拿鐮刀割……剛剛他已經嘲笑了。
“有時候就覺得很不真實。”她小聲道。
“正常，我有時候也覺得不真實。”
許青叼着草杆用雙手撐在身後，半仰着看向天空，只有幾朵薄薄的雲。
“別想太多，人想的越多越累，你要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直接問我，許老師永遠給你解答。”
“嘁。”
姜禾嘁了一下，低頭用手指撥弄雜草的葉子，沒再出聲。
一個古代土包子和現代青年一起坐在田野邊上，各自想自己的事。
突突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由遠及近，一輛小破摩托從路上騎過，突突地又開遠了，只留下一條塵土像尾巴一樣吊在車後。
“回去吧？”姜禾轉頭道。
“不再逛逛？”
“這又沒什麼好看的，本來還以爲能看到大片麥子和玉米，結果……”
看是看到大片玉米了，不過不是想象中的那種大片，一望無際的平原完全被已經抽節的玉米稈遮住，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翠綠的枝葉。
“不做點別的？”許青站起來左右看看。
“做什麼？”
“苞米地裡可以玩一些很刺激的事。”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讓你知道什麼叫很刺激。”姜禾的眉毛跳了跳。
“你誤會了，我是說這裡沒人，也沒監控，你可以施展輕功讓我見識一下，能不能跑得像那輛摩托車一樣快。”
許青望着遠去的塵土，腦袋裡冒出來周星星和包租婆甩圓了腿在公路上狂奔的畫面。
誇張了，怎麼也該是仙氣飄飄的，最不濟跑得快跳得高。
“還是不了。”姜禾搖頭，拍拍屁股上的土就準備回去。
“嗯？”
“當個普通人很好，你說的。”
“……”
許青沉默了一下，笑着撐起傘，“是啊，回去吧。”
兩個人轉身朝着北城區方向往回走，姜禾輕輕跳了兩下，趕上來挽住許青的胳膊，藏在他傘下。
雖然夏天撐傘很傻，但那是許青很傻，和她躲在傘下的姜禾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