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倩小姐臉上帶着一絲悲愴的表情，靜靜地說着。果然，這個人對於殺了家人這件事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孿生姐妹嗎？可是，我只聽說過方倩小姐有一個妹……”
在我從那個房間離開之前，方倩小姐親口告訴我的，關於她有個妹妹的事，不過有妹妹就不代表沒有姐姐，兩個人應該沒有聯繫纔對。
“恩，就是那個‘妹妹’，她就是我的姐姐，小哥竟然還記着啊，真是不錯的記憶力。”方倩小姐很自然地誇讚了我的記憶力，如果她知道我真實的水平的話，肯定會忍不住笑。
“對對，現在咱……不不，現在我的名字是方婉如，小哥可別叫錯了。”方倩小姐，不，方婉如彷彿現在纔想起來似的說着。
是……爲什麼？爲什麼要換名字，若是想隱姓埋名的話，不是連姓一起捨棄掉更好麼。
我想不通，呂傑坐在一邊也是毫無反應，仍舊是一臉不爽的表情，看來沒死成這種事他還是耿耿於懷。
“是我原來的名字哦。”不僅是自稱，連語氣也變了。
“原來的……名字。”我細細咀嚼這句話，好像很快就能抓到關鍵的點了，一定在這附近。
“嘻嘻嘻……”方……方婉如笑着說，“小哥果然還是遲鈍呢。這麼說吧，原來我的名字‘方婉如’然後咱成了‘方倩’，現在‘方倩’死了，我又取回了自己的名字。”
意義不明。
“因爲姐姐她……太累了呀。所以，哭着求我了，求我幫幫她……沒辦法啊，既然都哭着求我了，人家就只能答應了，就是這麼回事。懂了嗎？不懂嗎？”
“等下等下，就是說身份互換？”
“拍手！”方婉如用力點着頭，然後還真的拍起手來了。
身爲雙胞胎的姐妹，因爲某種原因，交換了身份。
因爲是雙胞胎，因爲是鏡子裡的表裡一樣的關係，所以，沒有被發覺——非常完美，沒被發現，除了她們自己沒人知道。
“然後呢？因爲，婉如小姐也感到累了，想取回自己的身份，於是……”我說不出口，這麼殘酷的事情，我說不出口。
揹負不屬於自己的責任，厭煩了是應該的，但是這樣也太……
“不是喲，是姐姐拜託的，因爲哭着求我了。說起來，我到現在都不清楚爲什麼姐姐會失敗……”
用很迷茫的眼神，看着我這邊。
“所以你就答應了？然後就殺了她？殺了把自己都承受不了的重擔拋給你的姐姐，殺了自作主張想要把曾經屬於自己的責任取回來的姐姐？”
我大致能理解其中的心情，極度厭惡不必要的責任的我大概能理解其中的心情。
沒辦法啊，因爲被拜託了，因爲被需要，不能放着不管啊。
我以爲是這種情感。可是，
“不是喲，姐姐，哭着求人家殺的。”方婉如咯咯笑着，彷彿解脫了一般的笑容。
“呵呵。”
我自嘲地一笑，
“偵探果然不適合我啊。”
太很重了，他人的心情實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呼吸這四周的空氣都會被壓倒在地，永遠都爬不起來。
承受不住內心的負罪感，企求解脫，眼前的這個女人恐怕從頭到尾都沒有指責過自私的姐姐一步，默默地承受着壓力，擔起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完美無瑕，卻徹底放大了只是想要偷懶的姐姐的罪，讓她徹底認識到自己是有多麼傲慢地無視了她妹妹的想法。
原本只是自私而已，每個人多少都會有這種心理的，但是願意這樣完完整整地承受住所有壓力的方婉如卻把這個小缺點放大到了足以致死的程度。
自私被無限放大，探本溯源，變成了——
七大罪之一的“傲慢”之罪。
我看向方婉如笑了，雖然笑不出來：“恭喜了，以後憑自己的意義好好活下去吧。”
前面的這麼多時間裡都被他人所左右。
自己的意志，不存在。
自己的過去，無所謂。
自己的爲了，不知道。
總之，你就在將來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停在起點了，前進吧，就算明知終點處只會有懸崖，但是就算是這樣也請，前進吧。
“小哥不打算殺我了嗎？”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這種程度。
連呼吸都能感受到。
喂喂，你什麼時候趴在我身上的！
我苦笑道：“這種事你一開始不就看穿了嗎？所以才說，就不能更善解人意一些嗎？想要耍酷都被你破壞掉了。”
不，不是耍酷，阻止不幸的就只有這個辦法了，什麼都不做，不去終結不幸，不去破壞他，只是阻止他蔓延，也許就是這樣，我才一直不幸的，但是足夠了。
“吼吼！”方婉如很高興地從我身上躍起，魚一樣的動作，僅僅憑腰的力量，躍起。
“僞裝成吸血鬼犯案可是人家自己想出來的主意，很聰明吧？”
還好沒有以我的身體作爲落點，不然受到幫派大姐頭壓上全身重量的衝擊……那慘像我自己都不忍看了。
雖然應該不會太痛就是了。
不過，這樣啊，其實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意志也說不定啊。你早就……已經出發了啊。
“恩。”我躺在地上點點頭，那樣子估計很滑稽，“很聰明。”
“小哥，我喜歡你!”
“！……”
“開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也是呢。”
一瞬間，眼前的人和方倩小姐的身影重疊起來了。
但是，方倩小姐，那個愛開玩笑的方倩小姐，已經死了，不在了，身體被徹底地破壞，死了。
其他人也……
方婉如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沒懷疑過她，準確說來，直到赤火死的那一刻前都不曾懷疑過她。
赤火死得太乾淨利落了，赤火的死狀太乾淨了，彷彿知道衝進這個陷阱裡的人的身高一般，預先設置的陷阱卻把目標準確地切分開來……只能是熟人了。
不過，好像還缺了什麼。
“對對，差點忘記告訴小哥了，人家還真是粗心大意。關於躲過攝像頭的手法，其實也很簡單啦。”
自責似的，靦腆一笑。
原來是這個，還沒弄清楚，不過這時候告訴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鏡像手法，這裡的路很曲折是吧？所以早早地就佈置好了現場，反正你們都不認路，所以糊弄起來當然就很方便了。”
佈置一個一模一樣的房間，早就完成的作案現場。
誤導視線。
原來如此嗎？
“那麼。”方婉如彷彿告別似的深深一鞠躬，高挑的身材折成近90°，似乎要永別了一般的語氣，“……再見了。”
然後，轉身離開，只留下腳步聲。
“別了，將來式，好好活着哦。”
呂傑丟下這句話，跟着她走掉了，跟着他將來活下去的憑依，走掉了。
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
就這樣，人類的聯軍高層被破壞了……人類還是要我來登場拯救啊。
這時候，上方的破空聲傳來，之前的血色螺旋——旋轉……開始。
之前並沒有消失，而是停住了。停在了我的正上方。然後，現在，巨大的血色螺旋再次旋轉。
——向我襲來，想要，通過，想要，貫穿，想要，粉碎，想要，破壞，想要，碾碎，想要，研磨——我我我我我我。
向着心臟，極速，旋轉着衝來，帶着強烈的氣渦衝來。
身體，無法動彈。
暴怒，無法發動。
“這回總算是瞄準了心臟啊。”
閉上了眼睛，這種覺悟，早在過去就做好了，畢竟我是將來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