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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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眯著眼睛, 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日料店裡燈火通明,桌子上還有沒吃完的壽司,許星洲筷子上還夾著沒吃完的半隻天婦羅——她一看秦渡那充滿蔑視的眼神, 肚子裡的火兒簡直要就地「譁」一聲燃燒起來了。
許星洲捏著筷子說:「不要打擾我吃飯。」
筷子中間天婦羅的麪包渣哢嘰哢嘰地往下掉,許星洲還注意到秦渡帶了個男人過來, 那個男人個子瘦高,有種難言的禁慾氣質。
這他媽厲害了, 連男人都勾搭上了!
秦渡冷笑一聲道:「我的微信你都敢不回,膽兒是越來越大, 怎麼?以前說的那些威脅你覺得我不會兌現是吧?」
許星洲一聽就氣, 鼻尖都要紅了:「什麼威脅?我出來吃個飯,你就要打我嗎?」
秦長洲看熱鬧不嫌事大,樂呵呵道:「哇渡哥兒你還打她?小姑娘這麼漂亮你也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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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
許星洲喊道:「我作證!他真的打我, 踢我腿,對我下手,心狠手辣。」
秦長洲幸災樂禍地咋舌道:「簡直不是人啊。」
秦渡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不會打你。」
然而許星洲一想到他溫柔的語氣就難受死了,委屈又咄咄逼人地問:「那你要威脅我什麼?你踢我, 在課上威脅要我跪著求你, 還要把我堵小巷子裡劃我書包, 我摔跤了你在旁邊哈哈大笑,現在不回微信還要打我。」
秦渡簡直有口難辯:「我沒……」
秦長洲喝彩:「厲害啊!」
林邵凡:「星洲師兄, 你……?」
「你要打就打吧。」許星洲眼眶紅紅地揚起脖頸:
「打我好了, 秦師兄你不就是想揍我嗎。」
這句話簡直說得誅心, 秦渡這人絕不可能戳她一指頭, 秦渡其實明知道許星洲是演的,心裡都是咯噔一聲。
——那一刻,他的心都酸了。
要如何形容這種酸楚的感受?他只覺像是被這個小姑娘捏住了命門,掐住了脖頸,可那個長在他心尖的女孩兒卻對此一無所知。
許星洲帶著委屈,小聲說:「你打吧。打完我我再回去吃飯。」
秦渡簡直被這一連串變故搞懵了,那個女孩子坐在燈光下,垂著眼睫毛,用一種從未見過的示弱模樣對著他。
秦渡意識到,他如果對上這個模樣的許星洲,他毫無勝算。
秦長洲饒有趣味地摸著下巴,彷彿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兒似的,秦渡一看到那眼神,簡直有十萬分的把握——秦長洲回去就會變身成爲一個插電的喇叭,把今天的異聞盡數告訴給親戚朋友三姑六婆。
秦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林邵凡問:「怎麼回事?他打你嗎?」
我打不打她和你有幾毛錢的關係?秦渡瞬間極爲不爽,舔了舔嘴脣道:「我沒打過她。」
許星洲那一瞬間小眼淚花兒就要涌出來了,她面上緋紅,細眉毛擰了起來,是個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的模樣。
秦渡:「……」
秦渡倒抽一口冷氣。
打疼了嗎?怎麼要哭?是不是太兇了?哭什麼呢,眼眶都紅了?
那一瞬間燈光直直落在女孩子筆直纖細的手腕上,將那條手臂映得猶如雪白藕段。秦渡注意到她小臂上掛著的瑪瑙手串下,似乎有一條古怪的皮肉凸起。
「你……」許星洲淚眼汪汪地道:「可是,可是……」
——他毫無勝算。
秦渡絕望地想,可至少還能挽回一點面子。
秦渡說:「……可是什麼,許星洲,你出來。」
許星洲眼眶紅紅地看著他,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她受了什麼委屈?誰欺負她了?
秦渡停頓了一下,又道:「……你出來,別在店裡吵,讓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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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風裡帶著水汽,江畔路燈熒然亮起。江風之中,月季花苞搖搖欲墜。
許星洲跟著秦渡從店裡走出來,滿腦子都是要完蛋了……
……臨牀的那個小姑娘對他發火應該沒事兒,人家在秦渡眼裡起碼是個女孩子呢。可是自己——自己算什麼?算搶他馬子的仇人,那天晚上自己都撂下了話,要和秦渡幹一架的。
秦渡這廂呢,連不回微信都作勢要揍她,半點沒有把她當女孩的模樣。這次許星洲還當面剛了超記仇的小肚雞腸男人,秦渡怕不是打算把她拖出來揍一頓……
許星洲一想到這裡,只覺得更難過了。她心酸地想秦渡如果敢對她上手,就喊到警察過來爲止。
秦渡在門旁站定,外灘仍人來人往,夜風嘩地吹過。許星洲裙角被吹了起來。
風很冷,許星洲被吹得,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秦渡問:「冷?」
許星洲拼命搖了搖頭,秦渡也不再追問。
秦渡沉默了好一會兒。
月光幽暗地落上江面,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正在許星洲以爲自己終將得償所願,被秦渡揍一頓的時候,秦渡終於沙啞地開了口。
「——哭什麼。」
「我有說,」他難堪地道:「……要揍你麼。」
許星洲一句話也不說,只用鞋尖踢了踢石頭縫裡的野草。
秦渡等了一會兒,許星洲仍是低著頭,堅定地給他看自己頭頂的小發旋兒。
秦渡看著那個小發旋兒,一時間只覺得一股無名邪火直往上竄。他一天什麼都沒做,卻要來看這個小丫頭臉色。
秦渡冷冷道:「我不打你,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許星洲終於仰起頭。她的眼眶仍然通紅,語氣卻有種與表情不符的強硬。
「你,」許星洲筆直地看進秦渡的眼睛,道:
「——你得對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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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一點頭,痛快道:「道歉可以,你先給我個理由。」
許星洲直白地說:「我今晚有約,你把我的約會攪和得一團糟。」
秦渡冷笑一聲:「你說我攪合?你對自己這場約會到底怎樣心裡沒點數嗎?」
遠處人來人往,車輛轟隆作響,猶如雷鳴。
「——天冷風大,他給你衣服沒有?」秦渡嘲諷地說:「請人吃飯要挑場合地點和動機,他選的吃飯地點和時機合適嗎?許星洲你被我抓出來,你同學他制止沒有?你同學連吃飯的時候找個話題都不會。他能找遍所有的理由,可唯獨不會實話實說。就算這樣,你還是覺得我的出現叫攪合?」
秦渡接著嘲道:「——所以這個理由我不接受,你換一個。」
許星洲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她眼眶通紅,眼神卻清亮,筆直地望著他說:「——你說的沒錯。」
「今晚確實很糟糕,」許星洲理智地道:「我不僅不喜歡吃日料,還昏昏欲睡了好幾次,一整晚上聊天話題都是我找的。」
她話鋒一轉:「但是,秦渡,你想過沒有?」
秦渡:「哈?」
「——雖然我肯定會AA,但是今天是林邵凡主動請我吃飯的。」
許星洲說。
「林邵凡其實也沒什麼錢,他和我一樣,都是指著家長活的大學生。他平時吃食堂,剛剛還和我吐槽燕南食堂沒地方坐,吐槽食堂到處都是外來社會人員,他平時在遊戲氪個禮包也要猶豫一下,一到月末就特別想死,買個耳機攢錢攢倆月,發了八千國獎第一時間計算自己距離首付還有多少錢的距離……」
許星洲說完,直直地看著秦渡,道:
「但是。」
「——他在用自己能承受得起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對我好。而只衝這一點,我今晚都會尊重和他相處的時間。」她說:「而你,把這個晚上攪合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我的理由,」許星洲說完,冷淡地望著秦渡,問:「……現在你願意對我道歉了嗎?」
秦渡下意識地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望著許星洲。
時間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一樣長,秦渡看著許星洲的眉眼,看著她水紅的眼梢。
「好。」秦渡終於艱難地說:「師兄接受這個理由,對不起。」
許星洲點了點頭,說:「好的。」
月光星星點點地落於人間,江水漲落無聲。
秦渡沙啞道:「許星洲……」
他擡起頭時,前面空無一人。大街上空空蕩蕩,許星洲已經回了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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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推開門的時候,正好和坐在門口小桌旁的秦長洲雙目對視了一下。
秦長洲頭髮極短,戴著金邊眼鏡,眉目冷淡又細緻,像個瓷人,此時正在捧著茶水慢條斯理地飲用。他的氣質與秦渡天差地別,卻有著和秦渡極爲相像的、猶如家族遺傳般的高挺鼻樑。
他們是兄弟嗎?秦家遺傳這麼優秀的?許星洲好奇地想——終於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秦長洲:「?」
許星洲立刻衝他羞澀一笑,跑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林邵凡關心地問:「那個師兄沒有難爲你吧?」
「沒有!」許星洲大馬金刀地一揮手,「他被我懟得無話可說!粥姐姐的口才不是蓋的!現在估計還在外面被懟的懵逼著呢。老林我給你講,果然拿錢去懟小氣鬼是最有效的方法。」
林邵凡腦袋上飄出個不理解的問號……
「想想啊。」許星洲得意道:「那個師兄特別摳的,對我尤其過分!我就說你一個苦逼大學生居然會大出血來請我吃日料,他立刻不說話了。」
林邵凡不好意思地說:「也不是啦,是我本來就想吃的。」
「什麼想吃不想吃的,這錢不是個小數目,不是個適合我們之間請客的數字。」許星洲認真地道:「我請你吃食堂你請我吃這個?怎麼想都太不合適了,老林,回頭我給你發紅包,你不準不點。」
林邵凡無論如何都推辭不動,只得紅著耳朵不再說話,專心吃東西。
秦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在那邊與服務員交頭接耳了片刻,回位上坐下了。
許星洲坐在位上啃壽司,越想越覺得自己拿林邵凡和這頓日料來懟秦渡簡直是絕了!這種蛇皮操作簡直只存在在打臉爽文和八點檔家庭劇裡!短短几句話就在字裡行間裡透露出了對林邵凡付出的感動與對他的慷慨的讚美,直接把小氣鬼懟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啊朋友們!完勝!
儘管問題沒能得到完美的解決——畢竟哪怕把許星洲打成笨蛋她都不會把『你爲什麼去找臨牀拿個小姑娘』拿到面上來說,但是這畢竟是許星洲第一次在對上秦渡的時候獲得圓滿的勝利,許小姐簡直樂得紅光滿面……
在勝利的力量之中,許星洲迅速解決了主食和飯後甜點,最後一杯去冰飲料下肚,人生簡直再愜意沒有了……
許星洲一拍手,對林邵凡說:「走吧!我們去結帳。」
林邵凡於是伸手招了招服務員,示意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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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一路小跑跑了過來。
許星洲摸出自己的卡,說:「我來買吧,你回頭把錢轉我就好。」
林邵凡:「啊?啊……星洲,是我說要請你的。」
然而許星洲知道除非自己買單,否則林邵凡絕不會收這個錢,他不收自己的轉帳,這頓飯就不會成爲令自己身心愉悅的AA,於是立即先發制人,直接將卡遞了出去。
「刷這個。」許星洲晃著卡對服務員說:「你別理他。那差不多是個傻子,他連話都不會說。」
連話都不會說的林邵凡:「……」
服務員:「……」
服務員爲難道:「……那個,小姐,您這邊賬單已經結過了的。」
許星洲一愣:「啊?」
服務員猶豫道:「……結過了的。那位結帳的先生還留了張紙條,託我轉交給您。」
服務員說完,從自己的小夾子裡摸出了一張便箋,遞給了許星洲。
許星洲滿頭霧水,從服務員手中接過了便籤,便籤上只有一行秦渡的字:
「你高中同學,不過如此。」
許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