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與凱塔斯的戰鬥讓諾埃爾真切地感受到了深層次的壓迫感,帝國的掌權者應當掌握足夠的力量是他第一時間所能想到的解決方案。
晨曦領流派衆多,不受世俗掣肘,容易出現領先於梅拉的知識與理念,讓一個孩子過去感受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該怎麼在孩子中做篩選,挑出一個前往晨曦領呢,這麼做會不會對其他孩子,或是被選中的孩子不公平?
等等……送男孩子過去好還是女孩子好一些?
感覺男孩子更好,沒準能把晨曦領的女孩子拐跑呢!
諾埃爾恨自己的發散思維,怎麼一下子就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真是的,想象力這麼好做什麼!
寂靜者們環繞對戰區域使用留影卷軸與留聲卷軸記錄着這一歷史性的時刻,未來這些卷軸或許還能成爲寶貴的教學素材。
戰鬥自午間直至入夜,仍未停歇,中心區域時而一片寂靜,時而聲若雷霆,由魔力激盪所引發的異象迸發出異常刺眼的光,令目不轉睛留心每一個細節的諾埃爾開始流淚。
終於,一切動盪在某一個瞬間徹底平靜了下來。
怒吼的風停歇,讓每個人耳鳴的爆鳴歸於靜謐,不斷閃爍的魔力閃光於明亮的羣星下消散,將夜空交還給了橫跨天際,那一抹璀璨的星河。
現場每一個人無暇欣賞今夜格外明亮的星辰,全都忐忑地注視着前方,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誰贏了?
看見升向半空的火花,走神的寂靜者連忙將準備好的衣物通過魔法信使投放入場——這種烈度的對戰,衣服不可能完好。
緘默與凱塔斯都很從容,僅從神情上,衆人無從判斷贏家。
“不虛此行。”
凱塔斯的讚歎讓視線又投向了緘默,可緘默卻笑着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沒贏。
“不生死相搏,無法分出勝負。”
凱塔斯知道衆人想聽的是什麼,大方地爲這場對決畫上了句號。
不知道是誰很不懂氣氛地嘀咕了一句:“那生死相搏呢?”
凱塔斯和緘默都聽到了,可兩人臉上的神情分明都認爲自己會是最後的贏家。
“除了你,斯萊戈還有其他值得我切磋學習的魔法師嗎?”
緘默讓寂靜者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名單。
“在你造訪前,我已經與這些人有所交流,他們都對您這位異大陸而來的強者感興趣,也想借此機會,知曉自己在梅拉,究竟屬於何種層次。”
凱塔斯一怔,爽朗地笑了起來:“看來,我會成爲梅拉大陸的實力計量標準?”
緘默嘴角微微上揚:“我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個標準,都會很好用。”
其實緘默準備的名單遠比現今拿出來的要長,但許多人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了,對此緘默心知肚明,也不揭穿。
那些以爲掌握了知識就等同於完全掌握那份力量的人,是十足的蠢貨,沒有經過實戰檢驗的知識水份十足。
與凱塔斯這樣的人對戰,機會錯過就不會再有,緘默沒有義務教導這羣貪戀地位與名譽的魔法師學聰明,一個帝國總是需要有腐朽保守且落後的人襯托出銳意進取者的上進,而前者,往往都是時代滾滾向前時,率先掉隊的。
一名寂靜者突然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本已張開嘴的他在看到凱塔斯後顯露出了猶豫。
諾埃爾問:“哪方面的事情?”
寂靜者低頭回答:“有關晨曦領。”
諾埃爾心中一緊,連忙問:“發生了什麼?”
“那羣通過靈體作爲中樞節點操控着大量晨曦山脈屍骸的死靈術士,被俄偌恩軍團發現,並切斷了其協助晨曦領的進軍路線,信使返回時,俄偌恩軍團似乎……已經踏過教國邊境線,實行全面圍剿。”
“由於死靈術士的干擾消失,晨曦領淪陷速度加快,暴食者閣下向信使展示,仍在掌控的區域,只有原面積的三分之一,晨曦領只剩下中樞與部分礦區。”
這些消息讓寂靜者們議論紛紛,尤其是俄偌恩踏入教國國境這一條。
自俄偌恩全面侵攻梅拉,科德佐恩投降之後,位於前線的教國始終沒有被捲入到戰火之中,像是一種默契,俄偌恩不進攻教國,教國也不對他們的攻勢進行反應,彼此相安無事。
考慮到昔日勞倫德與梅拉各方勢力達成的不主動傳教協議在他逝去後效力逐漸降低,不少梅拉人都隱約覺得,教國是藉此擺脫勞倫德留下的枷鎖。
一個宗教國度,信仰纔是他們所在意的。
如今,俄偌恩已經越過了那條長期遵守的“線”,如果教國對此視若無睹……梅拉的局勢就真的糟透了。
對此,諾埃爾和緘默等人反應倒是平靜,他們更在意晨曦領即將無戰略緩衝區這件事,依靠着龐大的,閒置的土地,晨曦領足足拖延了在七個地區戰無不勝的俄偌恩大軍近五十日。
兩萬主力軍團覆滅於晨曦領內,三位軍團長先後失聯,蟲羣蟲王損失不計其數,素有威名的撕裂軍團長奧卡與新生軍團長梅列厄聯手,依舊只能採用最最保守的慢推進戰略。
軍團在晨曦山脈推進的每一片區域都付出了成千上萬的俄偌恩生靈,它們已經將山脈八成轉化爲抑魔環境,然而即便是這樣,晨曦領依舊矗立堅守。
別說不瞭解晨曦領的人覺得不可思議,就連諾埃爾和緘默等人也難掩震驚之色。
斯萊戈任意一位掌握着晨曦領同等面積領地的執政官,在審視了晨曦山脈的結構圖後,即便是最自信的人,都只能歎服。
沒有執政官能覆盤這場史詩般的防禦戰,晨曦領能做到這種地步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掌握着遠超外界想象的知識。
凱塔斯動容了,他造訪梅拉之際,梅列厄那源源不斷的蟲羣已經踏上了晨曦領的土地,將那裡圍得密不透風,他對梅列厄這些蟲師的手段有所瞭解,認爲晨曦領已是強弩之末,徑直離開了。
元老院認爲它搖搖欲墜,俄偌恩軍團長也認爲它搖搖欲墜,即便是凱塔斯,也是這麼認爲……可晨曦領仍在堅持,他就像是堵塞了河流的巨石,死死地將俄偌恩精銳的蟲羣大軍按在了晨曦山脈,再也動彈不了一步。
“晨曦的領主,很強麼?”凱塔斯問起了這個曾經距離他最近,本應第一個探訪的梅拉勢力。
“強,但是具體多強,沒人知道。”諾埃爾攤了攤手,“路禹也好,塞拉也好,那個叫做噗露還是咕嚕的領主也好,都不怎麼在外人面前展現自身的力量。”
凱塔斯摸了摸下巴,他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
……
迴歸理性的死靈術士被俄偌恩的蟲羣團團包圍,黑褐色的“浪潮”密不透風地從各個方向擁擠而來,活動區域被限制的它們手中所掌握的屍骸與靈體越來越少。
這種遠程操縱靈體的手段沒法瞞天過海,有着充足信使與蟲羣的俄偌恩人輕鬆發現了他們,而教國的威懾並沒有能持續多久,隨着俄偌恩人越線,迴歸理性全員都成了甕中之鱉。
一場合格的大包圍,困擾俄偌恩已久的迷你版死靈災厄即將畫上句號,但督戰的蟲師與一衆法師則是心驚肉跳。
迴歸理性?
沒有理性!
這羣死靈術士對生命淡漠到了極點,不恐懼死亡對他們而言是一種膽怯的修飾,符合實際的說法應該是……他們狂熱地追逐着死亡。
時不時就能看到有死靈術士大笑着讓同伴處死自己的畫面,原本俄偌恩人認爲是壓力過大,死靈術士開始內訌,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
自願死去的死靈術士始終高呼着一個名字——死靈先驅的莎拉。
這些狂信徒狂熱地現身後,存活的死靈術士利用它們中完好的靈體揉搓出了一個極度畸形的球體,上方密集遍佈人臉,五官卻扭曲錯位。
像是氣球,它就這麼幽幽地懸浮於半空中,蟲王操縱的蟲羣因它的出現齊刷刷顯露出了靈魂層面的恐懼,違背了命令,覺醒求生本能四處逃竄。
蟲王們也好不到哪去,它們像是遭遇了天敵般感到顫慄,不由自主地激發了身體的防禦機制。
表現最難堪的是各個種族的俄偌恩法師,他們幾乎第一時間摘開了面甲,劇烈的嘔吐。
瞬間的心率過速令他們呼吸困難,冰冷、黑暗的感覺侵入了他們的意識,複數的雜音轟鳴,他們頭暈目眩。
有人突然暴躁,野獸般撲向身旁的同伴,用牙齒撕咬着堅硬的盔甲,即便牙齒被崩碎,口腔被利器劃破,血肉模糊,依舊不停下。
有人則是哀聲嘆氣,像是意識不到此處是生死一線的戰場,頹然無力地坐到了地上,覺得生無可戀。
還有人則是淚流滿面,開始對着同伴的屍體嚎哭,懺悔自己的罪過,最後將利刃,徑直沒入了喉管,在血水如泉般噴涌出的瞬間,他的眼睛恢復了清明,但在這混亂的戰場上,已無人可救他。
隱匿在教國境內的信使目睹了這一切。
“卡爾登的知識,還是在死靈術士的探索與完善中被尋找到了一角。”塞拉瞥了一眼路禹,“那是生靈的情感所帶來的力量。”
路禹在卡爾登手中吃過一次虧,知道這種力量的強大,在場的俄偌恩人顯然遭受了一場劇烈的精神衝擊,亡者的情緒殘留此時正在影響着他們的感知,摧毀他們的意識。
“即便我們把這兩人都殺了,他們留下的道路,依舊還是拓展了下去。”
路禹不以爲意:“那就讓他們慢點發展,其他流派越強大,他們能掀起的浪花也就越小,帶來的危害也能在這個時代逐漸稀釋掉。只要死靈術士仍然將靈體操縱的手段視作可以隨意奴役死者,威脅生者的權柄……我就會殺掉他們。”
“一切,爲了莎拉大人!”
刺耳的怪笑聲後,有人自殺,憑藉着超強的執念化爲靈體,他尖嘯着撲向遠方的俄偌恩人。
別說在現場的俄偌恩人不寒而慄,通過信使注視戰場的晨曦人也是寒毛直豎。
真的,都是一羣瘋子。
在他們眼中死亡根本無足輕重,一切都是死靈先驅莎拉的意志,而莎拉早已成爲了幽邃與腐敗之神,他們的靈體將重返這位最偉大的死靈術士身邊,等待下一次徵召。
死亡,不過是新生之始!
只不過……根本沒人接引他們的靈體,塞拉一臉淡漠地欣賞着他們飛蛾撲火般與俄偌恩人同歸於盡,看着他們拼盡最後一絲力量將蟲王與抑魔法師拖入死亡漩渦……她忽然笑了。
恰巧瞥到這一幕的多蕾卡和濁魘均是忍不住打了個顫,他們覺得此情此景就像是死靈術士拼盡一切,以取悅高高在上的塞拉……
雖然臣服已久,但濁魘仍是對塞拉墮落這一點深信不疑。
無論路禹怎麼解釋,她都聽不進去。
自己的主人絕對是有某種奇特的力量才能讓一位光輝神選變得這麼滲人……
多蕾卡則是想象到了路禹威脅過的,生不如死的懲罰……如果那晚做錯選擇,自己現在會不會已經體驗到了死靈術士的手段?
“中樞魔法塔彙報。”赫蘿菈急忙而來,“這一層晨曦結界也即將破碎,我們即將與薇拉的海妖們失去聯繫,薇拉提問,是否仍舊死守?”
塞拉和路禹對視了一眼,淡淡地說:“海岸讓給他們,都回來。”
至此,晨曦領最後一處佔據主動權的地方,也將失陷。
但三位領主卻顯得十分平靜。
“工匠組,土木組,禁魔實驗室,應該完工了吧?”
“已經進入安全測試階段,估計明天早上,就能投入使用。”
路禹接通萸草,問:“我要一個具體的進度。”
“試驗機能用,水晶已經進入打磨嵌入階段,明日可以完工。”
路禹又接通廢棄礦坑不遠處的霧妖:“法陣佈置如何?”
“法古塔爾說還需要一天時間。”
都是一天嗎?
晨曦人從不認爲晨曦領到了真正危急的時刻,因爲他們直至此刻,仍有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