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酒吧外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清潔工在打掃着一地的狼藉。
重新回到地球張恆不得不花時間適應了一下重力,好在和真正的宇航員不同,他的身體還保持着進入副本前的狀態,並沒有損失骨重和血液,不會感到口渴,也沒有視力上的問題(通常是遠視),所以更多的只是心理上的適應。
畢竟他剛剛在太空中飄蕩了四天,就算是月球上,也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不過和黑帆時不同,這些小毛病只要花一兩個小時就都解決了。
張恆步行到一個小區門口,在路邊的早餐攤上點了一碗熱乎乎的豆漿,外加兩根油條和一個茶葉蛋,等他吃完,馬路上也熱鬧了起來,附近的上班族紛紛走出家門。
大城市的通勤一向是很大的問題,大部分人住的和上班的地方隔的比牛郎和織女還遠,所以一大清早就得起牀,一邊急匆匆的趕交通工具,一邊順手填飽肚子,甚至還有不少人養成了邊走路變吃東西的絕技。
張恆小時候也曾去過不少城市,有時候是跟着他那對兒神仙父母參加學術會議,有時候是跟着外公去外地見朋友,他也是那時候養成的習慣,會在心裡爲每個去過的城市默默貼上一個標籤,然而對於這座城市,他雖然已經在這裡唸了一年半的書,卻依舊很難找到一個準確的詞語來概括和形容它。
它就像是一碗被投入了全部材料的濃湯,將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口味以一種近乎野蠻的手段粗暴的混合在了一起。
無論多挑剔的食客,你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喜歡的部分,但與此同時又永遠都要忍受另一些你不喜歡的部分。
所以也許複雜就是它的標籤。
張恆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沒有和那些上班族爭搶公共資源,掃碼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一路騎回了學校,中途的時候路過商場,他停下車子,進去買了點特產,主要是爲了應付過年的時候家裡會來的小鬼們,至於送給外公的掃地機器人,他已經在小米的官網上下單了。
之後的兩天裡沒有再發生其他的事情,張恆將【帕里斯之箭】放在射箭館的儲物櫃裡,至於其他遊戲道具可以通過安檢,他就隨身攜帶了,和馬巍道別後正式踏上了回家過年的旅途。
每到臨近年關的時候,火車上的人都會非常多,張恆幾乎是被人擠過檢票口的,放好了隨身攜帶的包裹,之後按照車票上的座位號來到了自己的座位前,然而那裡已經有人坐下了,看樣子應該是一對兒小情侶,男生起身陪着笑臉說他們買票的時候沒能買到一起的座位,問張恆能不能換換座位,同時他也出示了手中的車票。
張恆看了眼,好在上面的座位並不是太遠,就在車廂尾,於是張恆同意了對方的換座請求,男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喜色,連聲道謝。
因爲估計那邊沒有多餘的空位,所以已經放在行李架上的小行李箱張恆就沒有再拿下來,他只是背了一個揹包,將水杯,相機還有遊戲道具之類的貴重物品都放在了裡面。
男生和張恆交換的座位靠近過道,旁邊是一個穿着衝鋒衣的中年人,他的手機從上車後就一直沒有停過,他一直在對着手機另一頭的人交代工作,要麼就是和客戶通電話,討論訂單和售後的問題,看樣子似乎是某個廠家的銷售主管。
張恆對面則是一個女生,應該和他一樣還在念書,手裡正捧着一本新東方的紅寶書——《TOEFL詞彙,詞根+聯想記憶法》在默唸,她的樣子不算好看,眼睛偏小,鼻子也有點扁,身上沒什麼肉,但是勝在年輕,有一股青澀質樸的感覺。
她的旁邊剩下的那個位置上坐的則是一個比她稍年長一些的女性,正戴着耳機用平板電腦在追劇。
三個人看起來都很普通。
張恆不知道是不是單人競爭副本留下的後遺症,讓他會忍不住下意識的留意身邊的人,不過現實世界中同樣也有玩家存在,而且還爲數不少,這麼做倒也不算小題大做。
說起來在阿波羅計劃訓練營中和賈萊的那場戰鬥,是他第一次親手幹掉其他玩家,張恆本以爲自己多少會有一些不適,然而不知是否是因爲他之前已經經歷過太多場戰鬥,手上染滿了鮮血,雖然對象都只是副本中的人或現實世界的怪物,然而這一次在對上其他玩家的時候他的心裡的確也沒有太多的波動。
當他用沙子堵住賈萊的嘴,看着對方一點點窒息而死,整個過程他的情緒始終保持平靜,甚至……有些過於平靜了,因爲這或許可以算是他殺掉的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人”。
有那麼一刻,就連他自己都對如今的自己感到了一絲陌生。
張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算不算正常,因爲在此之前從沒有人擁有向他一樣豐富的人生經歷,也就沒有人告訴他情況應該是怎樣的。
注意到有人來到自己的面前,背TOEFL的女生將桌上裝着薯片和蘋果的袋子向自己的身前又扒拉了兩下。
張恆道了聲謝,在她的對面坐下,他剛將揹包放好,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微信列表裡一個阿庫婭的Q版頭像上多出了一個小小的1,這意味着有一條來自對方的新信息。
張恆點開。
——我就坐在你的對面,你看見我了嗎?
張恆皺眉,擡頭望向對面的TOEFL女生,後者在低頭揹着單詞,感受到張恆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在仔細觀察她,TOEFL女生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不但沒有擡頭,反而壓的更低了,同時耳根也有些發燙。
張恆回覆
——再這麼玩兒就把你拉黑。
——嘻嘻,今天有點無聊,你在幹嘛?要不要一起去逛鬼屋鴨,聽說有條衚衕鬧鬼很厲害,我們晚上去抓鬼吧。(′-ω-`)
——我回家過年了,現在在火車上,你自己去吧。
——咦,這麼說如果你不回家的話會陪我去嗎?
——不會。
張恆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