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原以爲時間可以沉澱記憶
直到再一次的相遇
才苦澀地發現
你依然是你
而我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之後的一切就如塞巴斯蒂安所說的那樣。英國王室對於我這位新繼承人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爲此邀請我參加了幾次宮廷下午茶會。雖然是非正式的貴族聚餐派對,但我深知這明擺着“鴻門宴”意義非凡。幸虧有他這位能幹的管家爲我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我在那些王室成員面前纔有可圈可點的表現。儘管他們對我這個所謂“出身於東方名門之家,父母在美國經營產業”的說法覺得有些玄乎,但依然欣然地接受了我準伯爵的身份。也許在他們心裡,寧願將法多姆海恩伯爵的頭銜交給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普通人,也不會輕易地拱手相讓給那些具有威脅的野心家吧。棋子也罷,傀儡也好,我只能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利益就可以了。突然覺得自己很勢利,我心裡小小的鄙視了自己一下。
又是整整一天的禮儀與舞蹈課程,尤其是下午塞巴斯蒂安逼着我練習了好長時間的華爾茲,真不明白貴族大小姐們爲何如此熱衷於這種舞,在我看來就是一男一女攜手踩着旋律繞着房間一遍又一遍繞圈子而已。
晚上,一切安排都結束了,我全身像散了架一樣趴在牀上疲憊不堪,塞巴斯蒂安則坐在一旁用心的幫我捶着後背。眼角的餘光無意的掃過那柔順稍長的劉海,瞥見他因認真專注而顯得格外有魅力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爲什麼他總是一副明察我內心的樣子,而我對着他的眼睛卻始終看不透也讀不懂。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問道:“主人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我手上的力度大了點?”從沒聽過他這般輕柔的聲音,雖然這個人平時也笑眯眯的,但還是感覺他大多時候話語總是帶着嘲弄的意味,特別是在進行“魔鬼訓練”的時候。
我一驚,然後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你捶得很好。我只是。。。只是在想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主人,那樣挺彆扭的。”
“那應該怎麼叫你呢?”他停下動作,“小姐?當家?還是……大佬?”
話音剛落,我差點從牀上跌下,沒好氣道:“什麼嘛!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別人都是這樣叫我的。”
塞巴斯蒂安皺眉:“這恐怕不妥。你的身份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再說了,在外面給人聽見也不太好。”
他的話也有道理,看着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神,我只好舉白旗投降:“那好吧。不過還是希望你儘量喊我‘璟’。那麼我能對你換個稱呼嗎?塞巴斯蒂安這個名字太長了,又不順口,而且挺大衆化,缺乏個性。”
他哭笑不得:“你究竟想叫我什麼?”
思考再三,我一拍大腿:“對了,就叫你小塞吧。塞塞,小塞,親切又可愛。今後叫你小塞行嗎?”其實我沒告訴他“小塞”這個詞與我喜歡的一部動漫裡的人物名字發音相似,那個有着一頭藍紫色飄逸長髮的翩翩美男子呀,讓當時尚在國內的江宜三中讀書的我感動迷戀了很久,爲此還不幸背上了“小花癡”的臭名。
塞巴斯蒂安忍不住笑了,他此時的笑容似乎全然不見了往常的中規中矩,輕蔑嘲諷或玩世不恭。這一刻的微笑真的好純淨,好真摯;純淨得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
“不許笑!”發覺自己有些奇怪,我連忙命令道。
他立刻收起笑容,恢復了鄭重其事:“Yes, my lord!”
半晌,覺得氣氛有些怪異,我打破了沉悶的空氣:“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麼這麼說?”
“你知道的,我出身於中國一個平民家庭,不懂規矩禮儀,又不能歌善舞,長得也非國色天香。除了讀書之外,什麼也不會。”
他搖搖頭,眼神嚴肅:“不是這樣的。你很好學,而且進步很大連我都驚異不已。至少這一點就比我以前的主人強。”
聽到他提到以前的主人,我很好奇:“能對我說說他嗎?”不知怎麼的,今天的一切都好奇怪啊。
“少爺他嘛,實在是很有意思。”他垂下眼簾,開始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少爺這個人其實很命苦,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在一次意外中遇難了,留下孤苦伶仃的他和家族產業。所以小小年紀的他承受的太多太多。在他最痛苦絕望的那段時間裡,我一直陪伴左右,爲他沏紅茶、做甜點,協助他管理工作,希望用我的體貼周到爲少爺換取哪怕一點點心靈上的滿足。和他相處的那些日子是我最珍貴的記憶。少爺那稚氣分明的臉龐,沉穩堅毅的作風,笨拙好笑的舞步以及極少顯露出的黯然神傷,有時候想起來恍若他還留在我身邊一樣。雖然他總能在複雜危機的局面下做出最恰當的抉擇,一切情況他也似乎都可以運籌帷幄,掌控自如,在別人眼裡少爺無疑就是‘王者風範’的代名詞,可只有我知道,剛毅冷酷的外表只不過是一層僞裝。每當夜深人靜到來,便是他內心極度脆弱的時刻。那時候的他還是蜷縮在被子裡選擇一夜又一夜的忍受,而不是轉身看着我,任淚水沾溼我的肩頭。少爺啊少爺,你叫我如何說你?”
他一口氣講了很多,聽着他低沉美妙的噪音,一旁的我也禁不住陷入了那位孤獨少爺的內心無法自拔,並且真切地注意到塞巴斯蒂安暗紅的眸子中第一次十分清楚地流露出了哀傷與眷戀,伴隨着懷念的語句,在壁燈昏黃柔和的光線下,**俳側。
過了很久,我悶悶地冒出一句:“那位少爺是小塞你心中很重要的人吧。”
“主人爲何這麼說?”他頷首。
我撇撇嘴:“這不明擺着嘛。對了,既然他對你來說這麼重要,那他怎麼……。”忽然意識到不可以提起那位少爺的死,連忙捂住嘴不再說一個字。是啊,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中,那個貴族少爺是如此珍貴而特別的存在,他的離去也一定是小塞永久的傷痛吧。
塞巴斯蒂安看着我緘默不語,心裡或許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他拍拍我的肩:“事情都過去了很久了,您不必太在意我的感受。當時夏爾少爺得了急病,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他停下,轉而沉默。
一時間心很疼很疼,可始終感受不到眼淚的滋味,頭無力地埋在兩膝之間,說不清自己是爲了誰而難過。好一陣子後,終於慢慢擡起頭望着旁邊的塞巴斯蒂安,他也凝視着我,原來暗紅的眼眸此時變換成熱情的玫瑰紅,柔情似水,瑰麗無比。
慌忙移開視線,我喃喃道:“對不起。我真沒用,只會勾起你的傷心事。”
塞巴斯蒂安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手挑開我額間有些凌亂的劉海:“沒用的人是我。”他低聲說着。站起身溫柔地拍拍我的腦袋:“早點睡吧,明天的訓練課程很繁重哦。”
他輕輕的走出臥室帶上門,沉浸在剛纔一連串的思緒中的我猛然反應過來—對了,明天還得繼續該死的“魔鬼訓練”。
躺在華麗的牀上,撫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今夜,註定無眠了嗎?
周圍怎麼回事,好熱啊,每一寸肌膚彷彿都灼傷了,身體的水分即將被蒸發幹了一樣。我……快死了嗎?
睜開眼,眼前一片火紅,紅色的火海里不斷的傳來獰笑聲,慘叫聲,求饒聲以及“噼噼啪啪”不知什麼燒焦發出的聲音。這時我才驚恐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塊慘白的巨大石板上,四肢均被鐵鏈牢牢的困住,烏黑的長髮凌亂的散開,同樣雪白的長裙在火光中獵獵作響。
“放開我,否則不客氣了!”我拼命掙扎,但無濟於事。
頭頂上空,一片片潔白的東西緩緩飄落,待它飄在眼前才發現那是純白色的羽毛,看上去是那麼的聖潔、輕盈、與可怕的火海如此格格不入,此時周圍響起一個幽遠的聲音:“明知是罪惡的魔鬼,爲什麼還裝扮成一副聖潔的樣子?”似疑問,也似質問。是在說我嗎?
“想得到救贖嗎?”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一絲情感。繼而火紅的海洋消失了,綁着我的鏈子也不見了蹤影,得救了麼?
我大叫一聲,一個魚躍從牀上彈起,全身上下都是冷汗,看來是做噩夢了呀。
不由得拍拍胸口,握住十字架,心中突然想起剛纔夢中那空曠遼遠的聲音:“與惡魔爲伍的人,將永遠得不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