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張照片的一瞬,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照片之中是個容貌年輕的男子,他身穿一件白色馬褂,坐在一處田埂上休息,看上去應該是有人出遊時拍攝後送給他的,而讓我驚駭的是,這個年輕人正是白事店老闆。
不僅如此,他所在的那處田埂我也很是熟悉,因爲這張照片之中有棵老槐樹,跟我們家門口種的那棵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就連樹杈上鳥窩,樹根下的窟窿都一模一樣!
幹!
白事店老闆是我們鎮的人?
那他怎麼到了西市?還是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雙口鎮?可他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出遊的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了,大量的信息以及可能性蜂擁而入,幾乎能夠將我的腦袋擠爆。
當下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將那塊懷錶放在了口袋之中,這塊表可能正因爲壞了,才逃過了被帶走的命運,而正因爲如此,讓我掌握瞭如此關鍵的信息,我早就猜到此行不虛,只是沒有想到竟然能得到如此有價值的情報。
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大春和小月都睡着,他們倆一人霸佔了一張牀一個屋子,我想打個地鋪都不成,最後只能是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我被從睡夢中驚醒,睜眼一看,大春手裡提着一份早餐,渾身上下水淋淋的。
原來他出門的時候突然下了雨,把他淋成了個落湯雞。
這小子……
參加了我的陰婚,身上沾染了太多陰氣,要倒黴三年,現在他的黴運纔剛剛開始。
看他實在是可憐,我便是琢磨着想個辦法幫他破除黴運,一般人倒還好,可他是警察,如果一直走黴運的話,指不定哪天就……咳咳,不太吉利,我就不說了。
當下起牀,抱起老瞎子給我的《靈事雜記》一頓亂翻,可惜並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
看樣子,只能找高人幫幫忙了。
吃過飯之後,大春開着車上班去了,我跟小月兩人待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出去找一趟兇老頭,但是小月一個人放在家裡我又覺得不太安全,當下只能是在門口設置了一個陰陽術,這纔出了家門。
兇老頭的生活很有規律,據他自己所說,每天早晨他都是七點之前就起牀了,然後澆澆花,打掃打掃屋子,吃個早飯,一般上午就這麼晃盪着過去了,他已經是老年人了,對此根本就沒有什麼指望,日子過得倒也清閒。
不過現在不同了,老瞎子的魂兒還在外面飄着,他只能守着一具屍體,沒日沒夜的熬着。
見到我,他的臉色明顯有點兒不太好看,但是還是接待了我。
“你有什麼事兒嗎?”
兇老頭的面色一直都顯得不晴不陰的,給人一種十分無力的感覺,但是今天來我是有事要跟他說的,當下也不管他態度如何,便是將那隻從白事店找到的懷錶給拿了出來,並且彈出照片來給他看。
兇老頭只看了一眼就瞪圓了眼睛。
他顯然也沒有想到白事店的老闆竟然會跟雙口鎮有關係,但是具體是什麼關係,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他究竟是本地人,還是隻是外地路過,可能這世上也就只有白事店老闆一個人知曉了吧。
兇老頭半晌後才鎮定下來,嘆了口氣,面色難看的對我說道:“照你的意思,咱們找不到這人了唄?”
我無奈的點點頭:“眼下看來,是的。”
兇老頭面色更加難看:“戴晗,我老夥計還在牀上躺着呢,咱們只有七天的時間,現在唯一掌握線索的人逃逸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見他態度不佳,頓時緊張起來,當下保證道:“對不起,先生,不過你請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你最好如此!”
兇老頭嗆了我一句,一時之間,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化,兩個人都盯着老瞎子的屍體,半晌無語。
最後,可能是他覺得氣氛太僵硬了吧,亦或是想到了什麼,當下轉過身來面對着我,半晌後突然幽幽開口道:“戴晗,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跟你坦白!”
一聽這,我頓時擡頭,心裡已然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當下我神色未變,淡然的問道:“你是指你跟雨棱認識這件事?”
他聽後明顯吃了一驚,問道:“你已經猜到了?”
我很想說一句廢話,事到如今,你們還把我當成是當年那個小傻子嗎?我雖然一直被你們牽着鼻子走,但是路走的多了,連驢都老了,何況是我一個大活人,我就算再不濟,多少也會長點心眼的好吧。
我道:“龍三元露出真面目的時候我就隱隱猜到了。”
兇老頭明顯一怔,緊接着一嘆,感慨道:“逆境使人成長,你的確是個好苗子,只是可惜了……”
他說的話跟扯淡一樣,我完全沒有興趣聽,當下眯起眼睛,半帶警惕半帶不爽的說道:“其實你們兩個一早就有染了對吧?但我不知道的是,你主動找的他,還是他主動找的你?”
這很重要,如果是兇老頭率先找的雨棱,這件事就好玩了,我很有可能已經身處險境。
兇老頭老江湖了,自然聽出了我話裡面的意思,當下便是一笑,道:“你不必緊張,這件事是他找的我,當時他不是爲了對付雨沫嗎?可是堂堂鬼仙,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這小子也真是陰險,想出了一招狸貓換太子的詭計,打算以此來弄死雨沫,但是沒有想到還是讓那丫頭給逃了。”
我聽了臉色一變:“所以你已經承認了你是幫兇?”
兇老頭擺擺手,道:“別說的那麼難聽,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誰忠誰奸還是分得清楚的。”
“我只是把龍三元推薦給你去拜師,其他的一概不管。”
兇老頭的話聽起來平淡,但是此刻我的心裡面卻是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我早就該猜到,兇老頭在這故事裡面一直是個不陰不陽,忠奸難辨的角色,可以說我現在跟他在一起就冒着很大的風險,但是因爲老瞎子的緣故,我又不得不出現在這裡。
甚至明知道對方曾經意圖加害於我,我還是必須要在這裡。
不爲別的,就爲了當初他甘願爲我當替死鬼,替我開靈車,我就必須要在這裡。
人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卻不曾知道,有時候恩情這東西,也是沒完沒了。
兇老頭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壓根兒不需要在這裡的,因爲咱倆的債務,早就已經還清了。”
我搖了搖頭,還是堅持己見。
兇老頭嘆了口氣,我道:“其實人越多,事越多,這句話很對,如果沒有你的話,這件事可能很快就解決了,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畢竟有些時候,你越是不願意讓其發生的事情,越是有人殫精竭慮的想要它發生!”
兇老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一邊說,一邊觀察着他的臉色,想要看出他的心裡面究竟想着什麼,但是薑還是老的辣,我這樣的小菜鳥,就算是再聰明,想要跟他這樣的老江湖,老油條鬥,還是有些太嫩了。
全程我都沒有看到他的臉色有任何的變化,他就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一般,臉上根本沒有任何的神色流露,讓我摸不到底。
我繼續道:“陰婚原本就是被人設計好的,雨棱接近並且殺害了我的師傅,讓他成爲了陰陽媒介,牽引了這段姻緣,他的目的就是製造一個雨沫的弱點,然後再從這個弱點上將其擊敗!”
“這麼說來他也是冒着風險的?”兇老頭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道:“是的,當初雨沫已經差距到了對方的意圖,爲了不死,她必須要跟我結婚,但是你卻給了我一個紙人小鬼……”
兇老頭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似乎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般發展的。
我也沒有在意他的神色,畢竟現在這些事情已經發生過去了,我就算是打他罵他都沒有什麼作用了。
當下我就像是講着別人的故事一樣,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跟兇老頭講了一遍,最後我重複道:“如果當初沒有你那隻小鬼的話,事情可能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不過話說起來,我倒是有點兒奇怪,你給我的那個究竟是什麼紙人,竟能傷到鬼仙!”
兇老頭尷尬一笑,道:“別說是普通的紙人小鬼了,就算是加持過的青鬼,都不是鬼仙的對手,那可是鬼仙啊,相當於人類世界傳說中的仙人了,普通鬼魂,如何能傷?”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我追問。
當時在城隍廟陰婚現場,我可是親眼見到雨沫將龍三元,鬼僧無譚,皮影人陳姑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的實力應該是佔據絕對優勢的,但是我想象不到,兇老頭當初給我的那個紙人小鬼,究竟有什麼神奇之處,竟然能夠傷到三隻青鬼都傷不到的雨沫!
兇老頭咳嗽了一聲,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鬼!”
他瞄眼看向我,道:“叫做喰種。”
喰種!
一聽這名詞,我便是渾身一震,兇老頭接着說道:“喰種也稱之爲聻,有一本古書上記載,人死爲鬼,人見怕之,而鬼死作聻,鬼見懼之,若是將這個字寫在門上,一切鬼祟,見之將遠遁千里。”
我心裡一沉,沒錯,《靈事雜記》上確實有這種記載,聻這東西古怪的很,任何鬼祟見了都懼怕不已,很是神奇。
雨沫雖然是鬼仙,但是到底還是脫離不開鬼的這個範疇,而聻這種東西就相當於是鬼的天敵,任何種羣之中的最強者,一樣不是其天敵的對手,這是天地法則,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兇老頭不會無緣無故提到聻,可以想象的是,他當時給我的那個紙人小鬼,恐怕就是用這東西做的。
我猛地想到那晚被投射在牆上的血腥恐怖畫面,心裡不由得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