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營地的上空。
泰迪和宋珏兩人聽到這慘叫聲時,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開始有些同情江玉燕了。
“那是……什麼聲音?”魏聰有些不明所以,“聽起來似乎是玉燕的慘叫聲?”
“別問了。”泰迪搖了搖頭,“那邊的戰場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宋珏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
當那名爲石樂志的人控制着蘇安然的身體,爆發出道基境的修爲氣勢時,泰迪和宋珏兩人就知道接下來沒自己什麼事了,所以他們非常從心的遵照石樂志此前的交代,過來另一處戰場支援魏聰。
雖然魏聰也是地仙境修士,但他本身並不擅長武道搏鬥,一身實力完全是依靠自身的煉屍和控屍術法。
當宋珏和泰迪趕過來的時候,他正跟兩名同樣入魔的都統在交手,而且還是被壓着打那種,哪怕他已經放出兩具正在淬鍊中的屍偶,都無濟於事。若非宋珏和泰迪兩人支援及時,魏聰現在已經死了。
此時,三人聯手纔剛剛解決了一名入魔的魔將,正壓着另一名也不知道是第二代還是第三代的魔將打。
他們三人沒有蘇安然那種技術,自身也不是佛門和儒家修士,所以自然不可能幫着淨化這些魔將的魔氣,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送他們早登極樂了——至於是登極樂,還是入魔獄,那就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事了。
“呼。”魏聰吐出一口濁氣,“真沒想到啊,蘇安然居然有如此能耐。”
“那不是……”泰迪似乎想開口解釋什麼,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也只能吐出一口濁氣,“反正接下來,你別去得罪他,聽明白了嗎?”
“我又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魏聰有些哀怨的望了一眼泰迪,只是他這粗糙漢子的形象,實在很讓泰迪有些受不了,“雖說之前見面的時候,他言語確實不當,但後來也是捨命相救,我怎麼可能還會對他惡語相向。”
“你不會那就最好不過了。”宋珏開口帶過這個話題,“我們先把這邊的問題解決了,然後再說其他吧。”
“啊——”
更加淒厲的慘叫聲響起,而且隱隱間似有龐大的怨氣正在匯聚着。
宋珏和魏聰雖沒有專精於道門之法,但術法本就歸類於道門,好歹也算是半個道門修士,對於一些道門手法自然也能夠看得明一二,所以此時兩人在看到那股怨恨之氣匯聚於空時,兩人的神色就顯得有些凝重了。
入魔和墮魔,本就有一種本質上的區別。
前者有可能是無意識的一種行爲:或是受欺瞞、或是受矇蔽,反正並不一定是自主的行爲,因此入魔者其魔念並不算深,只要不是神魂也被糾纏污染,那麼就還有得救。
但後者則不可能了。
因爲這是一種自主的行爲,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自願接受魔氣的侵蝕,徹底讓自身墮落魔化的行爲,其最顯眼的一個特徵就是神魂會在墮魔者墮落的那一瞬間就被污染。不過這種自願墮落的行爲和被迫入魔的情況相比,墮魔者基本上都能夠保持自我意識的清醒,他們能夠明確的知道自己的行爲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簡單點說,就是三觀被徹底扭曲重塑了。
而墮魔修士的最主要力量來源,就是各種負面情緒。
佛門歸納所言的“貪嗔癡恨愛慾惡”七罪,皆是他們的力量源泉,是能夠讓他們的實力獲得迅猛爆發的捷徑——修爲或許無法提升,但種種慾念惡意的負面情緒,卻是能夠讓他們的術法、武技等功法威力獲得更大的質變昇華。
此時營地上空,那濃郁到足以說是遮天蔽日,彷彿要將整個大地都化作濃墨的怨恨之氣,一旦徹底爆發出來的話,恐怕在場的人都無法倖免——就算不被其惡念所支配,也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影響。
而就在衆人心中略微有些擔憂的時候,一道遠比這股怨恨氣息更加猛烈的黑色光柱便沖天而起。
只是看到這道黑色光柱,宋珏、泰迪、魏聰等三人就感到一陣發自心靈的驚懼,彷彿其神魂都要被這道黑色光柱所攝取一般。心中震撼驚懼之下,猛然回過神來的三人便紛紛低下頭,根本不敢再度直視那道沖天而起的光柱。
但不管這三人此時心中有何念想,沖天而起的黑色光柱也很快就擊潰了那瀰漫天際的怨恨黑雲,並且還反過來化作一片更加深邃幽暗的天空,將整個營地都覆蓋進去,無窮無盡、無所不在的魔念更是在這片黑暗天空下瘋狂滋生。
“非常精純的怨恨。”深吸了一口氣的石樂志,輕笑一聲,“如你這般高質量的墮魔者,玄界罕見了。”
“爲什麼?”江玉燕癱倒在地,擡起頭凝視着石樂志,臉上的怨毒之色濃郁得毫不掩飾。
此時此刻的江玉燕,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墮魔者之姿,全然不復此前的精緻。
甚至,與此時的她相比,蘇安然早前看到她那因憤恨而猙獰扭曲的面容,都能夠算得上一名美人了。
雖不算青面獠牙,但現在的江玉燕雙眸猩紅,流出的淚水也是赤紅色的血淚,滿頭烏髮蛻變成蒼茫白髮,雪白的肌膚因怨恨與自我的墮落而變成黑色,甚至一些裸露出來的皮膚也有一些紫紅色的線條,似乎是某種繁複的紋理。
這副姿態,若是不流血淚的話,其實嚴格來說倒也算是有一種異域美感——起碼蘇安然就知道,現在江玉燕這副黑皮暗精靈的風格,就很符合地球某些特殊人士的取向愛好。
不過可惜,並非蘇安然的取向。
“什麼爲什麼?”石樂志歪了一下頭。
“爲什麼你要幫他們!”江玉燕怒聲咆哮,“他們害死了我的哥哥!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都是他們的錯,我要殺了他們啊!”
凝視着被怨恨之心徹底吞噬了的江玉燕,石樂志沉默了許久後,才終於開口說道:“你若是不找我夫君的麻煩,看在你我算是同類人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很可惜,從你對我夫君出手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放過你。”
“明明是他見死不救!”江玉燕嘶聲吼道,“我沒有錯!若非他們見死不救的話,我哥哥怎麼會死?……像你樣的人,根本就無法明白,一無所有的感覺!”
“呵。”石樂志面露輕蔑之色,“我無法理解一無所有的感覺?……算了,跟你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你雖也算是墮魔者,但你的自我意識卻已經被怨恨徹底支配,你這樣的狀態簡直讓我都覺得羞與爲伍。”
石樂志並不否認自己身爲墮魔者的事實。
當然,她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自豪。
她只是在恢復了自我意識的那一刻後,她就選擇了接受這樣的事實:接受了自己背叛劍宗、殺了自己的師兄與師姐的事實,儘管這些事實的真相讓她相當難受,但她也很清楚,這些事實是不容改變的。
所以在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後,石樂志便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徹底駕馭和操縱魔氣,不會再受到這些魔唸的影響。
她很清楚,導致這一切變化的原因是什麼。
若是沒有蘇安然,沒有自己這位“夫君”的話,在洗劍池受到魔唸的沖刷那一刻,她就會再度瘋魔。
不願失去如今這種美好的石樂志,自然不會讓任何事情威脅到蘇安然了。
畢竟,她如今已不再是劍宗的趙嘉敏,而是蘇安然的石樂志。
“你什麼都不懂!”
江玉燕掙扎着起身,大量的怨恨之氣開始瘋狂的匯聚到她的體內,這讓她身上的那些紫色紋理變得更加璀璨,隱隱間似有黑色的烈焰在她的身上燃燒着。而且相當神奇的是,這些黑焰很快就開始焚燬她身上的衣物,不過卻並未對石樂志的肌膚造成任何傷害,莫名的給人一種江玉燕此時正在涅槃的感覺。
石樂志挑了挑眉頭。
一個箭步,她便已經襲向了江玉燕,手中的小屠夫化作一道紅芒,輕而易舉的便撕開了保護着江玉燕的黑色烈焰。
劍氣貫穿了她的胸骨,強行打斷了江玉燕此時的這種狀態。
“喂喂喂!”神海中,蘇安然突然驚呼出聲,“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視野一片漆黑!”
石樂志冷眼看着此時近乎於全..身..赤..裸般的江玉燕,臉上煞氣十足,周圍的地面更是已經緩緩覆蓋出一層冰霜:“江玉燕以怨恨之氣沖刷身軀,我擔心夫君的神魂會遭受污染,陷入癲狂,所以暫時以秘法隔絕了這股怨恨之氣對夫君的影響。”
“啊,是這樣麼。”蘇安然什麼都看不到,自然也就無法辨認真假。
不過,在他看來,石樂志保護他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雙方早已培養出了相當深厚的默契,所以他相信石樂志肯定不會矇騙自己的:“幸好有你啊,不然我的意識受到衝擊的話,恐怕就會非常不妙了。”
“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夫君呢。”神海中,石樂志的聲音充滿了一種輕鬆的語調,“夫君,相信我,在對付魔念惡意這方面,我是專業的,絕不會讓任何髒東西污了你的眼。”
“嗯。”蘇安然點了點頭,“不過,爲什麼我現在連外界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江玉燕已經發現我我的所爲,現在改爲釋放魔音,爲了避免夫君你受傷,我只能暫時封閉夫君對外界的五感了。”石樂志再度開口解釋了一句。
蘇安然信了。
石樂志見蘇安然終於不再開口,注意力便再度重新集中到了赤..裸..身體的江玉燕身上,臉上的憤怒之色毫不掩飾,殺機更是濃郁到徹底化作實質:被冰霜逐漸覆蓋着的地面,居然傳出暴裂破碎的響聲,一道道似劍氣迸發般的痕跡,在這片大地上縱橫交錯的。
“你竟敢試圖勾引我的夫君?”石樂志冷聲說道,“本來我還有幾分同情你的,現在……你還是給我去死吧。”
原本還有些興奮的小屠夫,此時也不敢亂動了,就像是一柄死物飛劍一樣。
江玉燕一副“你特麼在逗我”的神色。
但她本來就不是石樂志的對手,此時當石樂志再度爆發出更強的魔氣,她自然就更不是對手了。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被石樂志的一道劍氣直接轟飛了,而她甚至根本沒有看到石樂志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橫飛在半空中的她,只感到胸腹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
沒有飛濺而出的鮮血。
但只是低頭,江玉燕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胸腹處有一道巨大且猙獰的傷口,透過這道向左右裂開的傷口,她自己都能夠看到胸腹內的骨頭和臟器。
江玉燕有些慌忙的將快要掉出來的臟器腸子什麼的塞回去,因其墮魔而生的怨恨之火瞬間纏繞在她的身上,迅速轉化爲治癒的力量,開始修復她的五臟六腑,以及癒合那道猙獰恐怖的傷痕。
一個旋身。
本該是後背摔落在地的江玉燕,憑藉前身的武道修爲,迅速控制好自己的平衡,穩穩落地後,便迅速的向着遠方逃竄。
她已經想明白了。
自己不是石樂志的對手,不管是修爲還是實力,雙方的差距都實在太過明顯。她現在已經徹底放棄了人類的身份,依靠她自願墮入魔域的身份,她的實力每時每刻都會不斷的增強,只要她這次能夠逃脫一劫,以後有的是機會報復回來,她不信蘇安然會一直放任這個墮魔者控制他的身體,所以只要以後有機會的話,她暗中偷襲照樣能夠殺了蘇安然。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先把泰迪、魏聰、宋珏這些人都殺了。
因爲,他們也對自己的哥哥見死不救!
這些人,就沒有一個是好人!
狂暴的氣流,猛然席捲而來。
強烈的危機感瘋狂的刺激着江玉燕,這股可怕的危險死意讓她想也不想,完全是遵照着本能般的想着旁邊飛撲而出。
但右足傳來的痛楚,讓她猛然低頭一看,便發現自己的右腿自大腿以下的部位,已經被那道狂暴的氣流直接切斷了。
血紅色的劍光落下,持劍而立的石樂志一臉冷漠的望着江玉燕:“你想去哪?”
看着眼前這具佔據着蘇安然身軀的墮魔者,同樣也是墮魔者的江玉燕,臉上終於浮現出驚恐之色。
踏步朝着江玉燕走去的石樂志,冷漠的神色突然一變,猛然揮劍斬出一道血紅色的劍氣直取江玉燕的首級。
但這道劍氣還沒觸及江玉燕的頸脖,便已停滯在了半空中,不得寸進。
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在響起:“趙魔尊,此女與我有緣,不如就讓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