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林在蘇安然看來,與玄界或者說其他小世界的那些樹林並沒有什麼不同。
看不出品種的樹木長勢喜人:不僅足夠高,而且枝繁葉茂,像極了蘇安然印象中的那種參天大樹的姿態。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落,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斑駁光圈,並沒有給人帶來一種陰暗的感覺。
陽光並未被遮擋,但是熱量卻是被極大的削弱。
行走其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涼爽。
但是蘇安然的眉頭,卻是不由得微微皺起。
不知爲何,這片樹林總給他一種死寂的感覺。
並非是氛圍與空氣裡瀰漫着血腥味的緣故,而更像是這片樹林在哀傷主人的離去,從而變得死氣沉沉,就宛如一個徹底失去了希望的頹廢之人。
就在蘇安然略微有所走神的這一瞬間,空氣裡陡然瀰漫起一片朦朧霧氣。
這片朦朧霧氣擁有極爲誇張的溼度,幾乎是升騰而起的瞬間,蘇安然就感到一陣溼黏黏的感覺,他的衣物瞬間就貼緊了他的胸背,讓他感到一陣不爽。
不過霧氣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同樣突兀。
只聽得空氣裡傳來一聲悶哼,周圍的霧氣瞬間就徹底消散開來。
蘇安然定睛一看,就只看到五師姐王元姬已經單手提着一條黑色的泥鰍從旁邊的林子走了出來。
“五師姐?”
“一條打算偷襲你的小泥鰍。”王元姬笑了笑,然後伸手舉了一下那條黑色的泥鰍,“我大概知道那些妖族設置的門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看來老六那邊已經不需要我和老九出手,她自己就能搞定了。”
蘇安然聽到王元姬的話,臉上依舊有着些許安然之色。
不過他很乖巧,也很懂事。
既然王元姬沒有打算細說的意思,蘇安然自然是不會詢問太多。
畢竟五師姐不比九師姐。
妖姬之名,也就只是在表露九師姐的性格讓人捉摸不定的意思。但是暴君之名,卻充分表明了五師姐的性格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進入了戰鬥狀態後的五師姐。
例如現在……
五師姐臉上的笑容明明看起來很正常,並沒有什麼特殊或者奇怪的東西,可是蘇安然卻能夠從王元姬的雙眸中,讀出一種名爲“興奮”的情緒。蘇安然可沒有忘記黃梓的忠告,這種狀態下的王元姬纔是最恐怖和最可怕的時候,畢竟這是當年的心魔事件對她所造成的持續影響。
“五師姐,那我接下來要幹什麼?”
“繼續走就行了。”王元姬一臉隨意的說道,“相知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最終前進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妖族在這個方向上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每個區域裡應該都有一到兩名他們所謂的‘考覈人員’,只有通過他們這些考覈人員的考覈,纔有資格繼續前進。當然,對於那些名門大宗或者實力足夠強的人族修士,這些妖族肯定不會去招惹。”
說到這裡,王元姬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不屑之色:“嘿,也不知道誰給這些妖族的勇氣,居然有勇氣當這考覈官。”
蘇安然依舊一臉的乖巧:我就默默保持微笑。
然後很快,王元姬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略微等了片刻,確定自己這位已經進入時不時就要發出“嘿嘿嘿”這種古怪笑聲的五師姐已經走遠,蘇安然才撫摸着自己的小心臟開始大口喘氣。就剛纔這麼一瞬間的功夫,蘇安然感到自己的衣背都已經徹底溼潤了,這種溼淋淋的感覺可比之前那古怪的霧氣升騰而起時更讓他感到難受。
蘇安然很清楚這種感覺的來源。
那是王元姬無意識裡散發出來的威壓,雖然並不是在針對蘇安然,可是當王元姬徹底進入興奮狀態時,實力弱小者站在她身邊都是一種錯誤。
這一點,也正好印證了修道界那句“實力太弱的人連呼吸都是錯誤”的說法。
蘇安然不由得握緊自己的雙拳。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踏入了本命境,也算是在修道界站穩了腳跟。或許他還沒有強大到能夠像太一谷那幾位師姐一樣開始走南闖北,但是最起碼他如今的實力也應該算是有資格在玄界行走,不像以前那般連出個門都要小心翼翼纔是。
可剛纔的事情,卻是讓蘇安然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實力在玄界裡真的不算什麼。
別說遙不可及的地仙境大能,也別說凝魂境這個層次修爲,就算是同爲本命境這個境界,排在他前面的還有四十八人。
黃梓雖然一直在吐槽如今的萬事樓各種不靠譜,可唯獨在這份榜單排名上,他卻是從來都沒有吐槽過。
所以蘇安然知道,自己在地榜排名第四十九,那就說明實力在他之上的確實還有四十八位之多。
“先給個自己定個小目標,拿下地榜第一再說。”蘇安然很快就將內心的煩躁沉澱下來,並且轉化爲動力,“反正這次六師姐只要拿到龍門名額,很快就要進天榜了。”
按照正常情況,地榜待夠一定年歲,或者當實力提升到凝魂境時,就會自動下榜。
而這個時期,是不會進入任何榜單的,除非下榜之人能夠再一次證明自己擁有上榜的實力。
但是這一點對於太一谷的弟子而言,完全就是一個擺設。
太一谷裡,除了方倩雯、許心慧、林依依這三人,剩下的六個人都是從人榜開始,一下榜就自動登上另一個榜單,而且都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進入新榜單的更高序列——哪怕如今唐詩韻從天榜和當世劍仙榜下來,但是整個玄界卻都很清楚,用不了五年時間,她就能夠登上絕世劍仙榜。
要知道,相比起“當世榜”,“絕世榜”那可是一登榜就是終生制的。
……
王元姬提着手中的小泥鰍,並沒有跟在蘇安然的身後,而是獨自一人前行着。
此時的她,正走在蘇安然的前方。
只要蘇安然聽從她的吩咐,繼續前行,不轉彎去其他地方的話,那麼他就會一直走在王元姬的身後。
“王小姐,這一次是我的錯,萬萬沒想到他就是您的師弟……”
“沒想到?”王元姬突然笑了一聲,“你這句沒想到說給鬼聽呀?真當我那麼好糊弄?”
她低頭望着手中的這條泥鰍,甚至還拿起來在眼前晃盪了幾下,搖得這條泥鰍都開始吐白沫了,纔再一次將它放下。
頭昏眼花的泥鰍此時也不敢再心存任何僥倖。
“王小姐,規矩您懂的……”
“我不懂。”王元姬搖頭,“你們妖族的規矩,跟我們太一谷沒有任何關係。”
“王小姐,你這話就過了吧。”泥鰍似乎有些憤怒,但是理智尚存的它可不敢跟王元姬說狠話,“龍宮遺蹟開啓了這麼多次,其中的規矩不管是我們妖族還是你們人族,都已經形成了默契。所以……”
“規矩是在天塹絕壁那邊才生效。”王元姬冷冷的說道,“你們妖族設擂臺,我們人族按規矩闖獨木橋;而之後,你們妖族要過龍門,我們人族設法干擾。成王敗寇,誰也沒資格怨恨誰,這纔是龍宮遺蹟一直以來的規矩。……但是這一次,不講規矩的是你們妖族。”
“我們沒有不講規矩……”被王元姬提在手中的泥鰍,開始瘋狂的掙扎起來,“我們就算把擂臺提前了,你們人族也選擇了接受,所以我們還是得按照規矩來!”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王元姬聲音驟冷,“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妖族在想什麼。提前設置擂臺門檻,篩選一批人,之後的平川、天塹兩地,你們妖族人數佔優。然後你們這些作爲考覈官的妖族一記回馬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恐怕這一次所有人族都只能在天塹和你們妖族展開廝殺,連獨木橋都過不去吧。”
“你……”這條泥鰍突然間停止了掙扎,語氣裡透露出些許驚恐。
“看來你們碧海氏族這次是真的非常看重龍門。”王元姬突然笑了起來,“否則的話,也不會玩這麼一手詭計。……那麼讓我來猜猜看,你們到底還準備了什麼後手,可以避免接下來導致玄界爆發人族與妖族的戰爭……”
提着泥鰍,王元姬雙眸漸漸血紅。
她拿捏着泥鰍的部位,非常的講究,並不僅僅只是單純的將其抓緊而已。而通過這種拿捏手法,再配合自身的特殊能力,王元姬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手中泥鰍的血液流動速度以及心臟的跳動頻率。
這種技巧,是黃梓傳授的,這讓王元姬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對方說的話是否屬實。
當然,妙用也並不僅僅只是隻有這一點。
略微思索一番,王元姬突然開口說道:“你們……掌握了龍宮秘庫的進入方式吧?那條隱藏在水晶宮廢墟的密道,被你們發現了吧?”
“我,我不知道。”
抓着泥鰍的王元姬,在對方開口的瞬間,她就笑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把你打回原形嗎?”
“爲……爲什麼?”
“因爲這樣,我更容易分辨出你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呀。”王元姬笑容更盛,“現在,我已經知道你們的秘密了,那麼你對我而言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你!王元姬!你是想要違背和我們妖族訂立的規矩嗎?你,你會成爲你們人族的罪人,你……”
泥鰍的聲音,戛然而止。
斷裂成兩截的泥鰍屍身,從王元姬的右手掉落,鮮血順着她的右手開始一點一點的滴落。
“罪人?呵。”王元姬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這話就算是你們碧海龍王都不敢說,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幾位,等了這麼久,不就是想要看我親眼殺死這條泥鰍嗎?現在我已經殺死他了,你們還不出來一見嗎?”
很快,周圍就陸續走出了四道身影。
這些身影看起來跟人類一模一樣,但是王元姬卻是知道,這四人並不是人類。
因爲他們的身上,都散發着非常濃郁的妖氣。
“王元姬,王的名諱豈容你提及。”
“啊——”王元姬衣袖遮掩,然後發出一聲呵欠聲,“別跟我說這些廢話了,你們真以爲我不知道,剛纔那條泥鰍給你們發出的求救信號嗎?既然都打算動手了,我們就省卻那些無聊的前奏,直接進入主題可好?”
“你什麼意思?”有人發問。
“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但是有一點師父他老人家卻覺得我做得很好。”王元姬笑了,“那就是如果能夠動手殺人的時候,我都不喜歡說太多的廢話。。”
王元姬擡腳一跺,一股肉眼可見的猩紅色血氣猛然從其身上擴散而出,瞬間就將四人徹底包圍起來。
而她的雙眸,已經徹底變成一片血紅,臉上更是浮現出鮮豔如血的奇特花紋。
但是這些卻並沒有讓王元姬變得猙獰可怖,反而是讓她增添了數分詭異且奇特的美感。
“歡迎進入……修羅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