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他之所以跟着黑頭想要認百里做老大,其實也是希望百里能夠帶着他們在白川大幹一番“事業”現在百里已經跟他們明確了態度,何去何從,他也需要好好的想想了。兩人越走越清醒,想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夜色茫茫,前路貌似還看不清楚。
黑頭回到了爺爺住的平房,院子門還沒有鎖,老爺子還沒睡呢。推門進去,屋裡面一片白氣,老頭子正在蒸饅頭,這也是老頭子退休後的一點生計,每天蒸幾屜饅頭早上用車子推到早市去買,忙乎大半天也就掙個幾十塊,在黑頭看來還不夠麻煩的。
但是老爺子卻樂此不疲,其實老爺子還有點退休金,一個月兩千多塊,維持生計那是足夠了,他之所以還賺這點辛苦錢,那是因爲要積攢下來留給這個不爭氣的孫子。打是打,罵是罵,嘴裡說着斷絕關係,其實能斷的了麼?從小養大的親孫子,本來就是老爺子的心頭肉。
老爺子七十來歲了,啥事沒有經歷過?孫子子龍這樣混肯定是沒有結果的,要是亂世,也許這個膽大心細的孫子還能闖出一點名堂來,但這是太平盛世啊,你還弄這一套不是作死是作什麼?
亂世那沒有辦法,爲了掙命也只能拼命,但現在這麼好的日子你不好好的過,非要撈偏門,但凡是個有心眼的,會選這條路?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無論做什麼都能養家餬口,都能發家致富,非要搞歪門邪道,非要違法犯罪賺黑錢!
老爺子苦口婆心的也勸過,拳腳相加的也打過,這個孫子就是一個滾刀肉,軟硬不吃,雖然自己打他他不還手,但也總不能真的把他給活活打死吧?氣的實在沒辦法了,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將他趕了出去。
跟他說自己死了他再來燒紙也不遲,另外就是你被人家給打死了,你爺爺我會去給你收屍!其實老爺子還有個很悲觀的念頭,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這點錢,可能都要留着給孫子看病也不說定,因爲不知道哪天可能就被人打殘疾了,到時候還不得自己去照顧他?
老爺子受了一輩子的苦,本來該到了享福的年紀,卻還是要繼續吃苦,身體的勞累還有心裡的擔憂,眼見得本來很棒的身體也一天天的萎縮了下來。但這就是生活,要麼死,要麼就這麼不死不活的活着,別無選擇,叫苦也沒用。
黑頭走進屋裡,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瞧見坐在小桌上自斟自飲的爺爺,幾個月不見,爺爺的背似乎又駝了很多。桌上是一個饅頭,一碟鹹菜絲,還有一杯廉價的白酒。這是爺爺唯一的嗜好,每天晚上喝二兩酒,就足夠自得自樂。
見到了黑頭老爺子眼皮子都沒有擡起來,就說了一個字:“滾。”聲音不大,但卻充滿了厭惡,無奈,還有一點無法掩飾的傷心。黑頭默默的坐在他的旁邊,將手裡的兩瓶酒和兩條煙放在桌上。老爺子瞧都不瞧一眼:“賊娃子的東西髒的很,拿走,別把我屋子弄埋汰了。”
黑頭低着頭半晌不語,忽然道:“爺,我想跟說個事,我吧,遇到了一個叫百里慶雲的人,我覺得這個人很值得我跟着他,您老別瞪眼,他才十八九歲,是二中的保安……還有他的大哥,叫王楓,是個醫生,可是我總覺得這個人不是一般人,還有個叫季天笙的弟弟……”
老爺子沒想到孫子會跟自己說這些話,以往他可是從來不會跟自己說起他在外面的事情的,因爲也知道自己不愛聽,可是今天這小子可能是喝醉了吧,滿嘴酒氣的說胡話?可是好像說的又是心裡話,這小子心高氣傲的,怎麼會服氣一個比他還小的小保安?
當晚老爺子破例的沒有趕他走,看他也喝了不少,外面又是深更半夜的,畢竟是親孫子啊。等他去自己屋裡睡了,老爺子纔拿起他帶來的兩瓶酒仔細端詳起來,看着看着心就冷了,這個孫子原來還是沒有跟自己說實話啊,因爲這酒他認識,這是特供茅臺!
這輩子他就見過一次,那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他在工廠裡是勞模,作爲白川市的模範去首都參加表彰大會,見到了一個當時的大首長,那個首長是白川人,所以還特意的設了宴席請他們吃飯,當時就上了兩瓶特供茅臺,老爺子也喝到了一小杯,這件事他吹了半輩子。
所以他不但認識這種酒,還知道這種酒有多麼的珍貴。而且這種酒沒有假的,也沒有哪個騙子敢造這種假酒,事實上也沒有幾個騙子親眼見過,就算是想要作假都無從做起。現在自己的桌上竟然就擺着兩瓶,還是個十八九歲的二中的小保安給的?你說老爺子會不會信?
還是滿嘴胡言啊,這酒肯定來路不正,不是黑頭搶來的,就是偷來的,要說白川市怎麼會有這種酒?就算是把人家市委書記家偷了也未必偷的出來這東西吧?看來這還跑到外地去犯案了啊,搞不好闖了多大的禍呢。還編了這一通瞎話來騙自己,這個孫子算是徹底完了,徹底完了啊。
老爺子一夜都沒有睡,就守着兩瓶酒看到了天亮。黑頭這一覺睡的倒是蠻香的,起來後見爺爺還坐在桌子邊發呆,不由的詫異道:“爺,你這是一夜沒睡啊?趕緊去睡會兒吧,你這饅頭我幫你賣去。”
老爺子嘆了口氣:“這兩瓶酒你是從哪裡偷的?”黑頭納悶的撓撓頭:“這不是偷的啊,爺爺啊,我可不是偷兒好不好,再說就算是偷誰還能偷酒啊?你咋沒打開嚐嚐啊,我昨晚喝的就是這個,味道可正了,這個茅臺肯定是真的我跟你說。”
老爺子冷笑:“你昨晚喝的這個?”黑頭說是啊,我跟小二在我們老大百里……就是我昨晚跟你說的那個保安,在他家吃飯,他大哥拿出來的,我們幾個喝了兩瓶,還好喝,還不上頭,這會兒頭一點也不疼哎。”
老爺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編瞎話也編一個能圓過來的,你當這酒是誰家都能有的?這是特供!市面上買都買不到的,一個小保安的家裡能有這個你騙鬼哪?你老實說到底是哪裡偷來的?”老爺子當然很擔心,這搞不好是把省裡的領導家給偷了吧?能好的了麼。
黑頭表示很無辜:“我的親爺啊,你說兩瓶酒我還至於騙你麼?再說你從小就告訴我幹啥也不能偷,做偷兒的來世要入畜生道的,我是幹過不少壞事,但真的從來沒有偷過東西啊。再說了,我就是偷我偷點啥不好?還這麼費力的偷人家兩瓶上供的酒?”
老爺子聽他這麼說倒也遲疑了,這小子雖然不是個東西,但還真的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謊話,他惹是生非這是有的,但警察抓他還真的沒有一次是因爲偷,都是給人打壞了,要不然是尋釁滋事。哼了一聲:“你要是聽我的也不至於成天這麼混!你帶我去找你那個什麼老大,我要親自問他。”
黑頭苦着臉道:‘我的爺啊,你這不是上門去給我丟人麼?人家送你的東西,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丟掉或者送人都行,要不然我給人家送回去也行,你這去問人家算怎麼回事啊?” 但老爺子堅持要去,另外昨晚上黑頭可是說了不少,他也想親眼看看這個百里是什麼玩意兒?
黑頭無奈,說爺爺哎,你要是硬要去我就帶你去,但是有一點咱們爺倆可說好了啊,要是我這酒確實是人家送的,那可就是你老人家的錯了,你冤枉你親孫子偷東西啊這個是。我當然也不能怎麼着你,但以後你可不能再不認我了,我回來你也不能趕我走了行不行?
老爺子說你少來這套,先帶我去了再說。黑頭說總不能現在去吧?你這些饅頭不賣了啊,再說這麼一大早去人家家裡你老覺得合適不?咱們先把饅頭賣了,然後我再帶你過去行不行?老爺子說也不怕你小子跑了,就這麼辦吧,去找塑料袋把饅頭都裝起來先。
老爺子爲人好,又賣了好幾年的饅頭了,都是老主顧,推着車子出去轉了一小時就都賣光了。黑頭很意外:“哎呀我的爺爺啊,你這買賣不錯嘛,咋不多做一點,我看有多少也都能賣出去啊。”
老爺子哼了一聲:“你想累死我啊,這些你知道我光是揉麪揉了多長時間?這些已經不少了,要是再多,那面揉的不到位,饅頭就發虛不好吃,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後誰還買你的?做人做買賣都要踏踏實實才行,別儘想着發財,那樣一輩子你也發不了,死麪饅頭!”
黑頭說好好,說個饅頭你也能扯到做人上,以後我不出去混了,就天天跟你蒸饅頭賣行不行?老爺子說你還別跟我陰陽怪氣的,你要是肯好好的跟我幹還真是乾的過,就算不能發大財,餬口是沒問題,至少這錢來得都是乾乾淨淨,就算買酒喝那也喝的香,喝的踏實!
兩人賣完了饅頭,又找了一個早餐店吃了早餐,爺孫倆很久沒有在一起這麼和諧的相處這麼久了。往常都是見面幾句就吵起來,老爺子一頓罵,將黑頭趕走。今天也是奇怪了,老爺子也沒咋罵,黑頭也沒有頂嘴也沒有跑,聊的竟然還蠻開心的。
黑頭昨晚喝酒了沒有開車,這裡距離王楓家還是蠻遠的,兩人將車子送回家,一起出來後他自然是準備要打車的,結果剛伸出手就被老爺子一把拉住,有公共汽車不坐,打什麼的士車啊?裡裡外外的差十幾二十塊呢!買一天饅頭纔多少錢?
黑頭也只好從命了,兩人擠上了公車,中間又倒了一路車,這纔到了市醫院。老頭子還一路給黑頭算賬:“這才四塊錢,要是打車最少二十,還得多吧,咱們這一趟就足足的賺了二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