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爲了逃避無處不在的神識搜索，林羽鴻施展浮光掠影，四處遊走。最後發現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沼，埋頭鑽了進去。
屏息凝神，體內真氣緩緩運轉，心跳若有若無，將生命體徵降到最底。總算瞞天過海，躲過一劫。
整整一夜時間，林羽鴻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靜靜地聽着四周蛇蟲遊曳，鼠聲唧唧。頭頂是厚重黏稠的泥漿，就像被活埋一樣，壓抑之極。
如果不是他受過嚴苛訓練，有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經歷，根本熬不下來。
旭日東昇後，天地之間開始萌發勃勃生機，清新靈動。即使在數十米深的地底，也能感受得到。
林羽鴻鑽出泥沼，縱身上樹辨認了一下方向，直奔摩天崖而來。路上還順手打了只獐子當早飯，補充消耗的真氣體力。
一邊生火烤肉，一邊將昨晚遭遇高手偷襲的事說了出來。顧青鸞面露慍色，沉聲道。
“你所看見的神念化身，名爲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傳說住在神霄天玉清府，統領三十六部雷神，正是神霄派所供奉的神祗。看來，是張夢朝親自出手了，身爲前輩，以大欺小，他真夠不要臉的！”
聽到這，衆女一起轉頭，怒視不遠處的張夢朝，齊聲罵道。
“什麼隱世宗門，什麼掌教。衣冠禽獸，人渣敗類！”
張夢朝何等修爲，閒言碎語早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昨晚乾的事，的確有些沒皮沒臉，最關鍵的，還讓對手給跑了，說出來很沒面子，只能先忍下這口氣。
洛秋眉疾步上前，抓起林羽鴻的手腕，三指搭上他的脈門。仔細診斷一番，確認沒有受傷，這才鬆了口氣。
“籲——幸好你皮糙肉厚，要是受傷打不過小鬼子，我的老本都要賠光了。”
林羽鴻不滿地白了她一眼：“原來是因爲這個？切，剛纔看你這麼緊張，差點以爲你暗戀我呢，嚇死俺了。”
“呸，想得美！”
說話間，火堆已經生好，林羽鴻找了塊平整的石頭架上去，充當鐵板燒。
用易水寒將獐子切成一塊塊巴掌大小、薄如宣紙的肉片，稍稍炙烤就油水四溢，蜷曲焦黃，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
把衆女貢獻的薯片、蝦條、小小酥揉碎，肉片沾上佐料，往嘴裡一丟，鮮嫩可口，齒頰留香。
林羽鴻坐在潭邊大石上，左一塊，右一塊。吃到興致大起時，抹了抹脣角的油脂，哈哈一笑。
“如此好肉，豈可無酒！”
隨手抓起斬鯢劍，削竹爲樽，舀來清冽的山泉，仰頭一飲而盡，又給手中劍也澆上一杯。
面向利劍，朗聲吟道：“喝不完的杯中酒，砍不盡的仇人頭，與君共飲。待會我們並肩殺敵，不勝不歸！”
斬鯢劍發出“嚶嚶”輕鳴，劍身光華流轉，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現場衆人看得驚愕莫名，如果換其他人幹這種事，那就是百分百的神經病。
可偏偏林羽鴻做起來，如行雲流水，理所應當。渾身上下散發着沖天豪氣，讓衆多刀頭舔血的江湖客，看得熱血沸騰，暗暗心折。
至於圍在他身邊的衆女，除了洛秋眉一個勁撇嘴之外，全都目眩神馳。眼裡閃爍着璀璨的小星星，身心迷醉。
“好帥呀。”
顧青鸞也看得美眸大亮，心中暗想：“這纔是真的漢子，一定要幫我家小薇搶到手！”
只有結下血海深仇的冤家對頭，在心中暗恨，鄙視道：“呸，裝逼犯！”
林羽鴻正在大快朵頤，耳邊忽然聽到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讚許道。
“臨戰在即，大敵當前，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真豪傑也！”
擡頭望去，只見凌薇帶着一羣滿臉褶子的老頭攀上崖頂。俏警花就像夕陽紅旅行團的導遊，就差手裡拿着小紅旗和擴音器了。
爲首是一名面色紅潤，鶴髮童顏的老者，身穿月白色練功服，精神矍鑠。正是公門前輩，百歲高齡的沐聲宏。
見自己邀請的人到了，顧青鸞喜上眉梢，連忙拉着林羽鴻上前迎接。
將沐聲宏領至張夢朝等人面前，爲雙方引薦。看老者只有不壞期入門的修爲，掌教大人鼻孔沖天，根本不搭理。
聽完顧青鸞的介紹，沐聲宏手捻長鬚，上下打量張夢朝，悠然道。
“原來是小小張，都這麼大了，記得週歲擺酒時，還尿了我一身呢。想當年我和你爺爺張昌齡是八拜之交，你父張宇初稱我一聲世叔，看見老夫，怎麼不過來打招呼呀？”
“噗——”
附近所有人全體笑噴，張夢朝面色漲紅，內心糾結不已。
對方說得這麼有板有眼，連乳名都叫出來了，看來並非空穴來風。宗門世家最講輩分，不可怠慢，思來想去，只得上前見禮，口稱叔祖。
一番話壓住張夢朝，沐聲宏又衝着老道玉磯子說道：“你家掌教是靈樞子吧，當年金陵慘遭獸兵屠戮，是我把他從萬人坑裡救出來的，那時他還是個吃奶的娃娃。”
玉磯子在門派中聽過這段典故，連忙一躬到地，行大禮。
“多寶寺圓覺，你師祖是誰，哦，戒色大師。他是關外鬍子出身，燒殺搶掠無所不爲，後來小鬼子入侵，他率隊血戰，總算償還了業債。最後放下屠刀，皈依了佛門。”
“還有這個小年輕，幽篁書院座師宋明倫是吧，你家山長王守義喊我世伯，每到春節就送來問政山的靈筍，這娃孝順。”
沐聲宏連消帶打，把四個煉神境高手全弄懵了。他輩分實在太高，懾於禮教，在大庭廣衆之下，根本不敢有半點不敬，一身通玄功夫都用不上。
擺平對手，沐聲宏踱步來到林羽鴻面前，嗅了嗅焦香的獐子肉。
“小林子，分我一杯羹如何？”
林羽鴻哈哈一笑：“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請！”
一老一小在大石前相對而坐，大口吃肉，縱聲談笑，旁若無人。
扶桑人的小圈子裡，柳生宗澤也在進行決戰前的準備。跪坐在地氈上，拔出腰間寶刀，瀝上清酒，用棉布仔細擦拭。
他神情專注之極，整個身心都凝注在這柄五尺長刀上，對周邊的喧囂一概不理。
凌薇最新加入，衆女又將昨夜林羽鴻遭襲的事跟她說了一遍，大家對張夢朝指指戳戳，肆無忌憚地聊着天。
顧青鸞含笑道：“京城豪門都傳言，這位掌教大人惜字如金，爲有緣人指點迷津，一字千萬。剛纔跟我說了這麼多話，這回完了，賣房都不夠付賬的。”
張夢朝身爲隱世宗門的掌教，當然要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價位。而且他精通六爻、望氣術、紫薇命盤等推衍之法。“一字千萬”什麼的，真不是虛言。
不過，顧青鸞明顯是反話，暗諷他攀附權貴，有神棍的嫌疑。聽得張夢朝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秦霜月嘴裡嘀咕：“這幾個道士、和尚，都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不知道找他們算姻緣、批八字，要多少錢？”
葉瑤慫恿：“要不，大小姐你去問問。”
梅姨屈指盤算：“咱們人多，應該能打個八五折吧？”
幾個武林前輩都腦門掛黑線，心中暗想：“敢情把咱們當成小公園裡，擺地攤算命的了？”
洛秋眉不屑道：“天道無常，人心瞬息三千念，未來變化無窮無盡，哪能算得準。管你什麼世外高人，都只是欺神騙鬼，連猜帶蒙而已。”
說着拍拍胸脯：“破除迷信，科學算命。本人是協和法醫系高材生，兼修心理學，比他們專業多了，收費還低，不如找我好了。”
張夢朝聽得額頭青筋直跳，很想當場怒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但想想自己身份尊貴，堂堂掌教，如果和一介弱質女流鬥嘴吵架，徒然失了身份，只能暫且忍耐。
卻聽洛秋眉還在胡咧咧：“古往今來，無論是宗門掌教，還是青樓頭牌，包裝宣傳都是必要手段，這樣才能自擡身價。要不然，怎麼騙那些凱子的錢？”
衆女聽得連連點頭：“對對，洛神醫果然有見地。”
顧青鸞更是心花怒放，拍手鼓掌：“說得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將自己和青樓女扯在一起，張夢朝就算涵養再好，也終於坐不住，爆了。
怒視洛秋眉，眸中電芒繚繞，隱隱呈現出操控雷霆的神祗形象。
此術法名爲照妖法眼，能震懾神魂，威力無窮。普通人捱了一下，起碼渾渾噩噩幾個月。
但洛秋眉天賦異稟，精神力浩瀚如海，和對方四目相對，毫不示弱。
顧青鸞輕舒玉臂，手捏劍訣，宇宙鋒在袖中微微震顫，作勢欲出。
現場氣氛凝重，山雨欲來，此時林羽鴻已經吃喝完畢，抄起斬鯢劍，朗聲高呼，打斷雙方的對峙。
“酒酣耳熱，正好廝殺，柳生宗澤，過來受死！”
柳生宗澤從地氈上縱身而起，指尖一彈，“倉朗朗——”名爲捨生牙的長刀出鞘。
單手倒持，身形一晃，瞬息千里，直達林羽鴻身前。
沒有絲毫對白和前奏，兩人剛剛動手，就開始生死相搏，肅殺蕭索的戰意籠罩全場。
兩把神兵都以極其曼妙的軌跡劃過虛空，鋒刃相交，就像認識多年的好友，默契無比。
“轟隆隆——”
出乎意外的是，沒有刺耳嘹亮的金屬撞擊聲，而是低沉的雷鳴。這是因爲劍刃上密佈的罡氣在互相撞擊、絞殺，不斷生成、泯滅。
這一式返璞歸真，看似粗陋，但內蘊無窮變化，堪稱大道至簡。
柳生宗澤以細長似新月的捨生牙，和寬大如門板的六尺斬鯢劍對擊，毫不遜色。
他右手持刀，左手握拳，結成法印，瞬間氣勢暴漲。
口中爆喝：“臨！”